林深风静。
罗盘指针颤动不止。
此处残存魔气,众人面色皆是凝重。
顾厌生再次细细查看尸首上的伤口,的的确确是利剑所伤,伤口处皮肉分割的很是齐整,凶手必定剑法干脆利落。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伤口处泛着几乎微不可查的魔气。
天地初分之时,生混沌之气,后混沌分清浊,清气轻灵,上升化九天,浊气深沉,下降为大地。修真之人修炼的灵气便是清气,魔修的魔气则是浊气。
灵气干净而纯洁,为各类植物生灵所喜,很容易被灵植等所吸收,能够极快的融入天地,毫无踪迹可寻;而魔气浑浊而凝重,呈现灰黑色,除却魔都沥川,世间地方都与魔气相斥,以是魔气极难消散。
自然,反过来也是如此,在毫无灵气的沥川,一旦出现灵气也是极其容易被察觉的。
顾厌生想到索离山那一堆炎木碎片。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干系。
“大师姐,接下来怎么办?”
顾厌生淡淡道:“该告知玄宗的就告知玄宗,尸首处理了,之后继续试炼。”
“可这魔气,怕是……”魔族要搞乱子。
众弟子无不忧虑。
身为修真之人,自然要护四方周全,如今有魔修出没,甚至残害修真人士,不能坐视不管。
顾厌生淡漠道:“这种事情自有旁的门派操心,剑阁、符宗、玄宗哪一个不比青隐强,何必出风头。”
弟子不解,除魔卫道人人有责,跟这有什么干系。
顾厌生横了他们一眼,“你们是金丹还是元婴?不抓紧时间试炼,难不成等着魔修来了送死?”
这话就比较戳人了。
不过青隐弟子一向听话,一个个红着脸不吭声了。
他们能力的确不济,在青隐被选□□时尚且沾沾自喜,然而参加了萃华大会,与其他门派弟子一比,个个深觉自己就是个菜鸡。
大师姐说得对,他们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众弟子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地上的尸首,打算找一处埋了,这么露在外面被野兽分食实在太惨。
而那丝丝缕缕的魔气,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渗透在顾厌生体内,像水融入大海,未有丝毫异样。
“是你们杀了他们?”惊讶声骤然打破林中寂静。
秦狱眯着眼睛,扫向站的笔挺的顾厌生:“不给个说法?”
符宗弟子在秦狱的示意下立即向那些尸首处探查,片刻后对秦狱道:“师兄,遇害的是玄宗弟子。”
顾厌生饶有兴趣的盯着秦狱道:“给什么说法?”
秦狱愤然,“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
顾厌生眨眼,无辜道:“真是奇怪,我们做了什么我们自己不知道,反而秦道友似乎更为清楚一些。”
她嘴角微勾,轻笑道:“莫不是你做的,然后嫁祸于我们,此时贼喊捉贼?”
“一派胡言!”秦狱冷笑,她有多伶牙俐齿,他早有领教,不过他早有准备。
“我们一来便看到你们正毁尸灭迹,此时莫不是被我们抓到,心虚了?”
顾厌生觉得好笑,这个栽赃嫁祸的手法真是,太拙劣了。
根本是她打小就玩剩下的。
而且他连仔细探查情况都没有,符宗弟子也是匆匆查看了一番,秦狱更是连看都没细看,便迫不及待的指责他们青隐,说是青隐做的。
加之之前比试上的那点矛盾,顾厌生便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花勉见不得此人如此针对顾厌生,纵然之前被骇住,此时却气势汹汹道:“你这人忒不要脸,怕不是比试输了脸面,此时故意找茬?”
不等秦狱反驳,继续道:“这些弟子遇害,分明是魔修所为!你不分青红皂白,连这都没探查出来就乱扣帽子,可见是卑劣的很。”
秦狱等的就是这句话,此时倒是不急了:“我卑劣?那也比某人修魔高尚许多。”
他看向顾厌生,似笑非笑:“你说是不是,顾道友。”
顾厌生冷呵,“这话说的好似你知晓谁是杀人凶手,秦道友亲眼看见了?不妨直接说出来是谁?”
秦狱摊手:“这倒没有,不过是在下猜测罢了,既然有魔气,极大可能便是魔修了,毕竟天魔早已经销声匿迹。”
继而他道:“合欢宗出事了,你知道吧?”
他看着顾厌生,状似遗憾,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合欢宗的少宗主以及几位女弟子,也是被人杀害,尸体上也是残存了丝丝缕缕的魔气呢,据说你们之前发生过冲突?”
“合欢宗主很是生气。”
“听说要向青隐讨个说法,此时你师尊该是已经知晓此事了。”
“若是他知晓是你做的,会不会很生气?”
顾厌生讽刺道:“不过是比试那日输了而已,你就记挂至今,处处针对,我很是怀疑,是不是都是你一手设计的。”
早知是个如此麻烦角色,倒不如直接除了他的性命。
“不如今日当着大家的面,你我再比试一场?生死不论。”省的总是碍眼。
秦狱却是不上钩,“不比不比,输了便输了,这点还是输的起的。”
笑话,她的实力比他要强,还生死不论,他没那么傻。
他今日就是看个小热闹,今后还有大热闹,他等得起。
秦狱等人走后,顾厌生收到谢听风的通讯符。
只有两字:“速归。”
“师姐?”夏无冰担忧的问道:“怎么办,还试炼么?”
顾厌生沉思片刻,道:“回去。”
夏无冰突然拉住顾厌生的袖子,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秦狱旁边的那个人?”
“怎么了?”仔细回想,倒是没怎么注意,只不过那人脸色惨白,看着像是有病。
夏无冰笃定道:“他有病。”
顾厌生难得多看了她两眼:“自然。”
这不是明摆着么,不是有病就是怪胎。
她当初坠崖被鬼医当药人时,也是许久不见天日,又被整日放血折腾,整个人都快白成一道光。
夏无冰秀眉几乎拧在一起,“他不简单,比秦狱要厉害,而且很怪。”
甚至有些阴森森的。
跟鬼一样。
夏无冰紧张兮兮,又实在懊悔:“那日若我忍让些,不与合欢宗那些人发生冲突,也不会惹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她实在不知道那紫鹃胸大无脑,竟然是合欢宗的少宗主。
顾厌生拍拍她的肩膀:“不必忧心,这事本不是我们的错,是她们挑衅在先,况且有封珏作证。”
余光瞥到花勉,依旧面色苍白,顾厌生走到他跟前,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还难受么?”
花勉乖巧的摇摇头,其实还是有些反胃的,但他不想她忧心。
他能力不行,总不能还要成为她的负担。
顾厌生有些怜惜他了。
“我要回青隐,你回枫……”城。
“我跟你一起!”花勉坚定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看着她,眼睛亮亮的,眼睫长长的:“我这辈子都要跟定你的,你别想甩开我,就算你让人把我送会枫城,我也会自己再偷偷跑出来,去青隐找你。”
“真的?”顾厌生有些怔然,心中划过什么,却抓不住。
花勉轻轻拉住她的袖子,轻轻道:“真的,在枫城见到顾姐姐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离不开你了。”
少年始慕艾,便一见钟情。
自此,心里眼里,全是她。
冷淡的,不耐的,蹙眉的,抱剑的……没有任何女子该有的柔弱,总是那般直硬,给人一种硬邦邦的感觉。
但是他就是喜欢,她硬,他软,她强,他弱,她冷,他热,也是极其般配。
这可真是……花言巧语。
顾厌生心想。
然她却真真舍不得拒绝了,甚至有些后悔通知花勤了。
“那好,我带你回青隐,你就呆在我身边,乖乖的不要乱跑。”
他欢快的摇着她的胳膊,“嗯嗯,我都记得。”
花勉的修为实在堪忧,御剑勉强撑半日,顾厌生便让他与自己同站在冰蚕之上,她载着他。
花勉站在顾厌生前面,不用自己御剑,很是轻松快活,顾厌生修为高,速度比其他弟子要快,然而她身为大师姐,为确保众弟子安全,便让夏无冰在最前面领队,她在最后面防止有弟子掉队。
彼此之间距离相距远,即便是说话也不担心被听见,更难以被看到,花勉看够了云山云海,将自己转了个身,这样刚好与顾厌生面对面。
“怎么了?”顾厌生一边御剑,一边低头看他。
花勉看着她,心中窃喜,怯怯的伸出手,双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身。
顾厌生一滞,冰蚕顿时偏了方向。
“顾姐姐,我有些困,能不能靠着你睡一会儿。”他的眼睫微颤,像蝴蝶的翅膀,泄露了心底的紧张。
顾厌生知道他的心思,却不打算拆穿,顺着他道:“好。”
男孩子眉眼弯弯,顺势抱住了她,脑袋倚靠在她的肩膀处,嘴角不受控制的翘起。
直到浅浅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顾厌生才低下头细瞧他的眉眼,五官哪一处都是精致的,也是乖巧的。
真乖。
既然说要一辈子都要跟着她,那就不要反悔。
夕阳欲坠,染红云海,两人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霞光。
她对着睡着的人儿轻声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容不得反悔,知道么?”
她心里有一账本,善恶好坏都记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阿厌很喜欢被人珍惜的感觉,每一份善意,她都很熨帖的放好,说不在意,只是因为还没人在意她。
毕竟只有被人爱被人宠的孩子,才有资格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