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下着雪。殊尘与几位将军,在营帐之中商议军情。
几个月以来,殊尘斩杀了北国好几位将领,北军节节败退。李大将军已经决定与北国展开决战,誓要给北国人一个难以磨灭的教训,让她们有生之年不敢进犯大晋。她们接到消息,据说北国国君已经向南国求援,请求南国派军。但南国的皇太夫还活着,南国国君顾忌他的颜面,十分犹豫,皇命变来变去,援军走走停停,来得极慢。如果南国国君没有再次改主意的话,南军大概会在五日后到达。
几人商议完毕,其他人都告退了,殊尘却赖在李大将军帐中不肯走:“大将军,”她伸手在火上烤着,“我那儿比你这里冷好多,让我再多暖和一会儿不行吗?”天气寒冷,军中木炭有限,就是她们这些将领,也只能勉强维持自己不被冻伤。不过李大将军这里今天要商议军情,所以多烧了一盆。
李大将军也不赶她。这几个月来,她已经见识过殊尘高超的武艺,对殊尘寄予厚望。虽然她是武将,不耐烦掺和朝中文官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不过从感情上来说,她是倾向于殊尘继承皇位的——如果殊尘真的能成为下一任皇帝,至少她可以安心打仗,不会打着打着皇帝就决定和亲,让她赶紧撤兵。
她们正聊着,帐外忽然一阵嘈杂。一名士兵喜气洋洋地进来禀报:“大将军,京中派人来,大殿下给五殿下送东西来了。”
李大将军看着殊尘:“大殿下对你还真是关心哈?”
殊尘笑笑。
这几个月里,周殊敏已经派人送了七八次东西过来,每次都是些衣物、茶叶、肉干、常用药品等等,殊尘每次检查过,便分给众人了,反正她也用不到。这一次也不例外。她回自己的营帐看时,手下侍卫已经跃跃欲试地围在那几口大箱子旁边,摩拳擦掌,只等着她下令便瓜分了。
殊尘本打算让她们把箱子都搬走,但当她看到最后一个箱子时,愣了一下。她指着那箱子道:“这个留下,剩下的你们全拿走吧。”
侍卫们嘻嘻哈哈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夸殊尘大方。殊尘瞪了她们一眼:“再说一句废话,就放下东西走人!”几人连忙跑了个没影。
殊尘看着最后一个箱子。这个世界的灵气并不充沛,她修炼的时间又短,神识无法探查箱子里面的东西,但本能地觉得不妥。她想了想,取出一张灵符拿在手上,掀开了箱盖。
箱子里放着几个包裹,上面有一封信。殊尘拿起来看了一眼。信封上面是张咏玉的字迹。她取出信纸,看到张咏玉先是含蓄地表达了对她的思念之情,然后说,他听说北疆战场很难吃到干净的盐,于是托大皇女代他送了一箱盐过来。
殊尘打开几包盐看了看。
这个时代的军中确实缺少盐。大晋靠海的地方不多,需要用到的盐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从南国购进的,盐价很高,普通百姓多有长期吃不到盐浑身浮肿的。军中倒不至于几年吃不上盐,不过普通的士兵,每天也只能喝到一碗略带咸味的汤,那汤只是用沾了盐巴的布条在大锅里面略蘸一下,就算是有味道了。这一箱盐有近百斤,足够她带的精锐用很多天了。
——只是很可惜,这盐不能吃。
殊尘叫人请了李大将军到自己这边来。
李大将军来时,正看到殊尘拆开一个布包。她看到布包里纯白晶莹的粉末,眼睛一亮:“五殿下,大殿下给你送了盐?这可是好东西啊!”
殊尘苦笑:“大将军,这盐……不能吃。”
李大将军诧异:“为何?五殿下,咱们现在可正缺着这东西呢,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藏私的人啊!”
这时一个侍卫将大殿下派来送东西的人拖了进来。那人踉踉跄跄地被扯进帐篷,很不服气地对侍卫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来给五殿下送东西,路上不好走,已经晚了好些天,现在急着回去给大殿下回报呢,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殊尘取了个粗陶碗,倒了半碗水,抓了一把盐放进去搅了搅:“是吗?我以为你会在北疆多住些时日呢。”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这人怕是要等到她死了才回去复命的。
那人见是殊尘开口,略带谄媚地说:“五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小人回京还有差事要办,哪里能在这里久留……”
殊尘将粗陶碗递到她眼前:“喝了这碗水,我就让你走。”
那人愣了愣,看看殊尘手里的碗,又看看旁边那个已经打开了的布包:“五殿下,这是大殿下送给您,要用于军中的,小人如何能用……”
殊尘不为所动:“皇姐给我的,自然就是我的,你喝了便是。”
那人接过碗,正要喝,忽然想起什么:“五殿下,殿下所赐,小人不敢推辞,不过出门在外,盐是珍贵之物,可否容小人慢慢受用?”
李大将军看着殊尘的举动,觉得有些奇怪,此时也说道:“殿下,她说得没错,我每天也只有那么几口咸汤可以喝,你给她这么一碗,她即便喝了,等会儿多喝几缸水,两泡尿便没什么了,岂不是浪费了。”
殊尘冲她笑笑:“大将军不如问问她,她是舍不得喝,还是不敢喝。”
李大将军与那人同时色变。
良久,那人才讪讪说:“殿下说笑了……”
殊尘冷笑:“孤现在便命你喝了这碗水,你喝是不喝?”
那人手一抖,碗应声落地。幸好是粗瓷碗,只在地上滚了几圈,并没有摔碎。那人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李大将军终于看出些什么,拍案而起,厉声说道:“你明知这盐里有毒?”
那人矢口否认:“小人不知,小人不知……”
殊尘懒得再跟她废话,叫进几个侍卫,将那人捆起来,亲自又冲了一碗盐水,连着碗底没化开的盐粒儿,一股脑给那人灌了进去。
那人先是干呕了一阵,又捂着肚子叫痛。她的面色涨的通红,嘴唇更是鲜红得像要滴下血来,看起来十分诡异。叫了一阵,又抓着衣襟,像是喘不上气似的。殊尘一言不发,只是抱着双手在旁边看着,不到半个时辰,那人便抽搐着倒地了。
侍卫过去探了探鼻息:“殿下,人死了。”
殊尘笑着问李大将军:“大将军,你看?”
李大将军虽然见多了死人,但因为喝了一碗盐水而死的,还是第一次见。她皱着眉问道:“五殿下,您早知道这盐里有毒?”
殊尘不承认:“我怎么会知道。只是皇姐若要送盐,禀告母皇一声,母皇自会派人送来,她为何要特意单独送给我?我觉得奇怪,想要诈她一诈,谁知道她做贼心虚,所以我干脆让她喝了试试。”
李大将军蹲在尸体旁边,还掀开死者的衣服看了看:“这人皮肤鲜红,若是军中兵士吃了这盐……”她皱起了眉:“如今天气寒冷,恐怕还会被当作冻死的……”她打了个冷战,吩咐道:“来送东西的另外几人呢?都拿下!”
殊尘道:“大将军莫急,我已经吩咐将她们捆起来了——看来这盐确实有问题,把她们都砍了吧。”说着,吩咐侍卫们出去灭口了。
李大将军拧眉:“杀了不妥吧?这等大事,总该留个人证。”
殊尘笑笑:“她们能证明什么呢?”她扬了扬手里的信:“大将军,她们是敢指认张丞相的公子呢,还是敢指认大皇女呢?何况大敌当前,我们没有时间耽误在她们身上,与其还要分出人手看着她们,不如杀了以绝后患。”
李大将军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大殿下她……”她咬着腮帮子想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太任性了吧?”
“也不一定就是我皇姐做的嘛。”殊尘取了把锁,将那个装盐的箱子锁了起来,免得有人不小心打开,当成咸盐给吃掉了,“不去管她,咱们是时候给北国那群混蛋一点教训了。”
李大将军无奈:“你杀了人家多少将领,还不算教训?”
殊尘翻了个白眼:“当然不算,不打得她们看见大晋皇子就跪下谢罪,我就不姓周!”
三天后,在晋军的攻势之下,北军再次撤退百余里。殊尘觉得她率领的部下士气正旺,准备乘胜追击。她正要禀报李大将军之后便出发时,却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看去,她的一名心腹面色阴沉地策马而来。
心腹驱马到她身边,低声说道:“殿下,京中有变。陛下病重,思念殿下,大殿下提议让您回京。属下将官差拦下了,现在其他人不知道这事。”
殊尘冷笑:“我真是高估她了。”大晋的皇帝总体上算不得昏君,思念女儿所以把女儿从前线召回来?殊尘觉得不太可能。她现在怀疑,皇帝的病说不准都是周殊敏搞出来的,就为了让她回京。
她想了想,对心腹说道:“把人带过来,让我听听她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盐……是亚硝酸盐。大量亚硝酸盐中毒不会发绀的,会红扑扑的,跟冻死的似的。
至于亚硝酸盐怎么来的……周殊敏是个穿越者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