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李白跟着赵年上工,赵年知道他归心似箭,也没有阻拦。此次的修葺规模不大,半月有余便已结束。
这一日,李白和赵年在街巷闲逛,采买当地特产,却巧遇了几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在互相行礼的间隙,她们已把赵年上下打量了一遍,赵年亦然。
“十二郎?”赵年侧着头,笑不露齿地望着李白。
甚少听到赵年这么唤他,还是这种表情,李白转念一想,顿时了然于胸,不免感到好笑,指着前头的小娘子。
“这位是吴娘子,其他几位都是她的阿妹。”
这么多妹妹?赵年感到有些意外。
李白看出赵年的疑惑,摇了摇头,没有直言她们的身份,不想让赵年和她们有过多交集,于是说道。
“众位小娘子是要去梨芳阁看衣料?”
吴娘子知道分寸,正要颔首告辞,身边的小姐妹却突然道,“李郎君许久不曾上门,阿姐一直记挂着你。”
赵年眯着眼睛,觑着李白,笑容更深了。
李白虽无半分心虚,却免不了这番不合时宜的话而感到恼怒,拉着赵年的手,面露不快地回道,“姜娘子这是何意?”
怎么姓姜?赵年本想以深邃的目光给李白施压,一时没绷住,神色呆滞了一瞬,随之福至心灵,似乎知道了什么。又看了看吴娘子娇美的容颜,赵年的眼皮跳了跳,暗自感慨道。
哇,李白的偏好一如既往没有变过呢。
“小妹年幼不懂事,冒犯了贵人,回去以后定让阿娘严加管教,请李郎君、娘子见谅。”吴娘子柔声软语,缓缓而道,仿佛春风拂面,沁人心脾,使人不由感到舒爽愉悦。
姜小娘子说话不经大脑,爱逞一时之快,听见吴娘子的话,也有点发怵,顿时安生了下来。
李白看向赵年,询问她的态度。若在平日,李白倒是懒得计较,但是赵年在此,这分明带着挑拨意味的言辞,他不得不重视。
李白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年身上,她不自在地瞪了李白一眼。你关照她们营生的时候,也没问过我,这会儿问我做什么了?
“罢了,不是要去挑衣料吗?迟了不好。”面对看似脾气极好的吴娘子,赵年忍不住放软了声音说道。
吴娘子带着姐妹施施然行了行礼,□□柳腰的好身段尽显无遗,赵年目送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阿年。”李白莫名紧张了起来,唤回赵年的注意力,想也没想便道,“有人设宴请我去过,没去过几次,和她们并无私交。”
似是鼓励,赵年拍了拍李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继续保持。”
“生气了?”赵年异乎寻常的举动更让李白惴惴不安,他心里藏不住话,多嘴问了一声。
赵年冷哼了一声,“哦,你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
“并无吧。”李白紧张兮兮地看着赵年,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不由反思起自己的过失,想了很久,突然带着懊恼的心情,连忙自白道,“我和她们确无私交,在宴席上也都规规矩矩的,不曾逾矩。”
“挺好的。”赵年向来不吝赞许,又道。
李白无言以对,却仍是莫名心慌,深深看了一眼赵年,似乎想在她的脸上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李白探究到底的好奇心终于惹怒了赵年。
李白说出口的话,赵年都是相信的,但是心底的小别扭和不痛快不知从何而生,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心情。情绪不对,沉浸一会儿,就过去了,毕竟没有实质的事情发生,她也不至于记挂着,给自己添堵,偏偏李白总有一种不依不饶的执着。既然他主动提起这茬儿,赵年也不得不和他深入探讨一下这些风花雪月的不良影响。
“你可真棒!”
李白的目光闪烁不定,一刻钟以前的坦坦荡荡、从容不迫、品行端正好儿郎,却在自我怀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阿年,我们好好谈一谈。”不要再这样吓人了!
赵年收起了笑脸,食指戳了戳李白的胸膛,表情冷若冰霜,不急不慢地开口道,“非要我说?”
“但说无妨,若有不满之处,定然都依你。”李白举手投降道。
“好吧,夸你是出自真心的。”赵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实在接受不了妻妾成群,拈花惹草的人。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想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郎君吗?其他的都可以改变,唯有这一点,是我不能妥协的。”
我爱你,眼里心里只有你,也请你同等待我。
李白静静听完,牵起赵年的手。
“我不曾忘记。”
赵年回握着李白的手,笑了笑。红日西沉,霞光万道,他们漫步在河边,十指缠绕,长影相依。
……
次日,向来早早起床,出门觅食的赵年,一直未出房门。敲了几次房门,接连得到了怒吼声,李白的脾气也被激起,于是郑重其事地搬了一张椅子,死守门口,等待破门而入的最佳时机。
过了很久很久,李白倏地站起身来,迅速把椅子藏在拐角处,回到原地,侧身对着房门,身姿挺拔如松。微微锁着眉头,沉思着,直到房门打开,慢慢转过身子。
“你?你!”李白瞪着他的大眼睛,瞠目结舌的样子,刻意营造的深沉气质,遽然崩塌。
“你什么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要吓死人呀!”赵年双手叉腰,凶巴巴地开口道。
李白愕然地望着身着红裙、妆容发髻完整的赵年,反应了半天,指腹搓了搓她额间的花钿。
赵年打落李白的手,鼓着腮帮子,怒视他,脂粉也遮不住肌底的红霞。
“你干嘛乱动呀,这个很贵的!贴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弄好,万一掉了,眉心缺一块粉,妆全废了。”
李白失笑,想捏了捏赵年的脸颊,却没绕过赵年的防备,只好作罢,有些惋惜地问道,“今日怎么上了妆?”
赵年化了妆,自觉应当走走冷傲优雅的路线,下颔微抬,摇了摇团扇,慢吞吞说道,“大惊小怪什么,化妆自由,全凭我的心情。”
这些怪论李白已习以为常,不去深究,负手而立,欣赏起赵年不同以往的装束。
“不要这么盯着我。”突然改变风格,原本就觉得不自在,还有一个人在面前直晃悠,赵年内心不太淡定,羞涩不已。
“阿年饭也不用,忙活了这么久,我怎可怠慢。”李白理所当然道。
赵年立时反驳道,“我才不是为了你,才折腾一早上的。”
虽然知道赵年怕羞,但是在关键问题上,还是不容退让的。李白目视赵年说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何人?难道你要出门?”
赵年头疼,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对于一时脑热的行为后悔莫及。话已至此,也不想在口头上落了下风,于是一本正经地自圆其说道。
“这世上不是只有‘女为悦己者容’。”
“愿闻其详。”李白双手抱胸,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年吞了吞口水,故作洒脱地说道,“还有一种是女为情敌者容。”
李白咬了咬牙,想也不想就伸手撕下了赵年的花钿,拉着她走进屋里,打湿了帕子,三两下擦去了赵年脸上的胭脂水粉。
赵年懵然地望着李白,素面朝天,发髻微松,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李白把人按在椅子上,动手拆掉她头上繁赘的珠钗,散下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地梳理着。没好气道,“你有这些在意旁人的功夫,不如多看看我。”
在杨仙的耳濡目染之下,赵年对梳妆打扮也很有心得,奈何手法不娴熟,双环望仙髻这种难度系数的发型,让她自己活生生拽掉了不少头发。这会儿放下发髻,头皮松快,人也舒坦了。
赵年眯着眼睛,享受李白的通头技艺,昏昏欲睡,声线也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杀伤力。
“可是我现在只想打你。”
“现在吗?”李白放下梳子,问道。
“暂且欠着。”赵年摇了摇头,把李白的手放回原处,待他继续梳头,又道,“你刚刚的行径,在我家乡是天大的恶行,会被人喊渣男的,知道吗?”
“何为渣男?”
“他们就是一群不配有对象的人。”赵年义正严辞地说道。
李白默然了片刻,才开口道,“阿年心中,我是渣男?”
一个多时辰的心血,转瞬即空,实在让人懊恼。于是赵年腼腆一笑,不作回答,其中深意让李白自行想去。
李白罢工了,放下梳子,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这才动了动嘴皮子,说道。
“那么阿年也是渣女。”
赵年不服气,瞪着眼睛看向李白,像是对方若是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决不肯罢休。李白拿起赵年的团扇,在手上把玩着,唇角上扬,笑着说道。
“你我皆渣,正好凑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