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尧道君毕竟还是经历过几百年风浪的人,对于这种出乎意料的结果,也只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下,便神色如常拿起阮卿递过的两柄剑细细打量。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师尊,它们可有什么问题?”阮卿打量着对方的脸色,挠了挠脸颊茫然问道,不会真的有什么又需要她去圆谎的事情吧。
青年修长指尖缓缓划过剑尖,然后不出所料便是一道血痕,血珠顺着伤口渗了出来。
“师尊!!!”
“无妨。”云尧道君拍了拍腰侧佩剑,清冷开口,短短两个字,不知是在对阮卿的诧异做出回应,还是在安抚自己本命剑灵。
“可是……”
“此剑何名?”
“这柄叫昆吾,身形小一些的是执明。”
“昆吾,用之切玉,如切泥焉;执明,玄武,北方壬癸水黑汞也,能柔能刚,倒都是好名字。”云尧道君垂眸感叹,手下的动作不由得更加轻柔了几分,剑修都是惜剑、爱剑之人,他看得出,两柄都是宝剑,尤其是前者,就连他也……,只可惜
“前者的凶气过重,以你此时的修为……”
“并不能完全掌控它,稍有不慎还会被剑内凶气反噬。”阮卿皱眉苦笑,她就是正因如此才会在几番犹豫后也将执明带了出来。
前世逃亡凶险,走的路能活命就行,哪里管得了反噬不反噬,即使知晓也只能闷头继续前进,最后能划开也是误打误撞,以毒攻毒,用血腥中的厮杀震慑凶气。
现在这条以杀止杀的路肯定行不通。
云尧道君:“你既已知晓,想必也是心中有数,剑只选有缘之人,你与它的缘法或许是在日后。”他继续淡淡开口,将视线从那柄隐隐透露出凶煞之气的昆吾身上移开,转而落在看起来更为听话的执明身上。
“天意如此。”青年站起身,单手背于身后,衣角随风轻扬,望着远方的云彩若有所思,配上精致清冷的长相与周身独成一片小天地的气势,一时间倒让人有几分羽化而登仙的错觉。
就连阮卿也不得不承认,抛却性格,自家师尊的长相在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要不是因为实在凶名在外,估计追求云尧道君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归一宗。
不过想起对方对情爱一事的态度,少女不由陷入一阵沉默,如果世间真的有月老绑红线的话,她相信以师尊的实力,就算用捆仙绳来绑,估计也能挣开。
不是谁都能从头到脚透露出一种注孤生的独特高冷。
云尧道君:“……”他默不作声望了眼思绪又不知道跑哪开小差的徒弟,微微皱了皱眉后,倒也没说什么。
而是全部身心又回到昆吾身上。
正如阮卿记的一般,玉京峰的悠远不是流于表面,而是浸没于骨子里的历史长河。就连云尧道君也不清楚,剑冢里的剑究竟有多少,又从哪里来,似乎从他有记忆起,这里的一切便从未变过。
上一任峰主,他的师尊在古书典籍中耗尽一生也没有探清峰内那些似真似假的传说辛密。
云尧道君对此则要显得释然很多,他对于往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好奇,而是单纯坚信修炼到一定程度,总会有一些东西自然而然浮出表面。要不是今天阮卿突然带回两柄剑,其中一柄还过分的引人注意,他都不会在这上面花费太多功夫。
所以说徒弟都是债。再想起重光峰那边的臭小子,云尧道君心下冷哼。
“总归是你自己的机缘,凡事多上点心,要记得别人再帮都是外物。”
“至于本命剑问题,三日后再来寻我。”
阮卿:怎么感觉师尊突然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
阮卿一度怀疑云尧道君内心只装着三件事:“修炼、修炼、修炼。”
谁见过徒弟刚从外边回来,连峰内床都没有睡热的下午,她就被重新丢去了九思阁,继续最基础的学业训练。
君怀芝和应长生都分别被自家师尊放了三天假,据说鹤真长老抱着小徒弟泪眼汪汪直说瘦了。
再看自己这边,阮卿盯着身后的两条小尾巴头疼不已。
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尾巴白七七和小尾巴宁小玉极为不对付。前者才从亲舅舅长乐道君的罚抄魔爪下艰难逃出,后者在来宗第一天便机缘巧合被御兽峰的陵光道君收为弟子,这也是她为什么同样出现在九思阁的原因。
这边白七七刚提了一句:“姐姐,你看看这是我娘给我寄的点心。”
那边宁小玉就飞快接道:“姐姐,刚刚道君讲得课业上的一些东西我还没有明白,您能不能帮帮我。”
“姐姐,这几天你不在宗内,我好想你。”
“姐姐……”
被两人夹在中间的阮卿:“……”这一口一个姐姐硬生生叫得我头疼。关键是她还不能有反对意见,一开口直接回绝,白七七就会鼓起脸颊如一只受伤的奶猫安静缩回角落,大眼睛里默默蓄满泪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你。
宁小玉则是眨着漆黑的眼眸,乖巧收回眼底深处所有的光,一言不发地小声啜泣。
这是一种□□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阮卿揉着额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为什么刚见面不久的两个人能这样针尖对麦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私下恩怨。旁敲侧击了许多次,也没得出什么有用信息,反而让她有一种正在面对亲兄妹的微妙错觉。
当然如果应长生站在这里,并能用自己的语言为少女解释清一个词后,她就会知道什么叫“撞人设”的暴躁。人有时会厌恶与自己过度相似的存在,这句话在宁小玉和白七七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同样的喜欢装柔弱,同样的擅于隐藏自己,同样的喜欢一个人……唯一不同的,便是层层假象下,前者看得清自己的贪欲恶念,而后者……仍然是近乎天真的残忍,那是一种滋生于骨子内的冷漠。
这也使得宁小玉愈加厌恶对方,大家皮囊下都是令人作呕的一路货色,却偏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故意抬高自己。
白七七: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姐姐身边不需要你这样的臭虫!
宁小玉:白师兄说笑了,有时候先滚的只会是一些除了摇尾乞怜再什么都不会做的可怜虫,至于其他的,师兄我们还是要各凭本事不是吗?
阮卿:阿嚏!!!所以说这两人究竟有什么可吵的。
躲在角落里图安静的阮师姐见两人离开后才撑着脸叹了口气,从储物袋拿出一壶凉城特产,陶醉般深吸了一口,才闭上眼细细品尝。
“好喝吗?”
“烈酒,极佳。”
“那就好。”
等等???谁在跟她说话,这个声音……猛然反应过来的少女睫毛颤了颤,瞪大眼睛,机械性转过头,以一种真挚中带有狗腿子的语气讨好道。
“长乐道君,您,您也在这里啊。”
“只是偶然路过。”
“那没有什么事的话,弟子就先行告退。”
道君您好,道君再见!
长乐道君:“何必如此见外,我与云尧素来交好,他的徒弟我自是要照拂一二。”他笑得温柔款款,视线玩味地在那个小巧精致的酒壶上微微扫过。眼见少女不自在将其收了收,唇角的笑意愈加深沉,没想到云尧那家伙无趣,可收的弟子却好玩极了。
最起码比自家那臭小子看着舒服。想起最近白七七最近的鬼哭狼嚎和姐姐的来信,长乐道君就忍不住想要将对方打包丢回去,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不仅惹是生非,还爱哭哭啼啼。
不,或许说外甥这种存在就是为了气死他的。想起前六个小时候的表现,面容清雅的青年一时间觉得自己胸口的气有些不顺起来。
但再想想青松家的女儿,他又觉得白七七还勉强可以接受一下,不是那种又蠢又毒的就行。
所以说孩子什么的还是要对比,难得寻到借口安慰自己的长乐道君看着面前小姑娘或多或少的警惕与心虚,微微一笑。罢了,今晚就先不打那臭小子了。
阮卿:“有劳道君关爱,但弟子突然想起还有急事……”
“宗内并不禁止饮酒。”
“真的很急很急。”
“可却禁止罚抄他人代写。”
“道君说笑了。”
“他人代写即欺骗长辈,欺骗长辈便需去戒律堂领罚,阮师侄,我总觉得你前段时间上交的部分内容字迹似乎有些熟悉,原本还想找人询问一下,但现在师侄既然有急事,我这个做师叔的自然也不能耽搁,只好回去后自己比对了。”
阮卿闻言默默收回想要离开的步伐,低头恭敬道:“……弟子突然想起事情也不是那么急。”
“真的吗?”长乐道君似笑非笑反问了一句,又重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能不好吗?要真不好,阮卿估计她就真的要去戒律堂观赏一下了,还是带着楚逾明一起,没错,就是楚逾明,对方前段时间觉得在宗门测试没有管住那些人讥讽她,愧疚不已,坚持要找个方式补偿。
没给少女任何拒绝的空隙,反而越被拒绝这位宗门大师兄越愧疚。
几次下来阮卿也不是那种想小事化了的性格,她被缠得烦不了,刚好手中有几百遍长乐道君的罚抄,便一骨碌扔给对方,自己只装模作样写了几遍。
楚逾明当时还向她保证说以他当年在掌门那里的罚抄经验,绝不会被发现,结果现在就……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楚师兄,居然现在会说诳话唬人,你要是有这本事能唬到阮念那边,也不至于,啧啧啧。
阮卿一边跟着长乐道君,一边对前世那些杂七杂八的往事胡思乱想,她记得自己叛出宗门时阮念还和对方郎情妾意,就连两边长辈都有结亲意向。
但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家是出一个秘境换一个道侣选择,搞得少女之后在和天元宗刀剑相对后,每次听到楚逾明的名字,总觉得对方有几分可怜。
算了,可怜个屁。她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阮卿看着笑得春暖花开的云尧道君,默默吞了口口水。
总觉得对方找自己没有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真不是好事,比起将白七七带去秘境她觉得还是去戒律堂领罚来得痛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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