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那些船明明就在你的名下!你还要说什么!”孟国公震怒而起,指着白翼忱的鼻子:“真是傻啊你!到如今了还不肯承认……”孟国公看向押他来的押司:“他家中人士呢?”
“回国公的话,都在家中听候发落。”
瞿归云听到这话,立刻反应过来孟国公的意思。这明白了之后,也就难以站得住了。
“国公难道还要以家眷相威胁不成?虽然看起来所有矛头指向白氏,但终归还没有调查完毕,就这样发落,也未免太草率了!”
“寡人已经说过了,这是东孟国事!”
“东孟国事?”瞿归云歪歪头,正色向前走了一步,毫无胆怯的抬头对着孟衣:“东孟难道不是大瞿属国吗?东孟难道还和大瞿有什么割裂吗?东孟国事到最后不还是要由沧元都审察?国公口口声声说是东孟国事,东孟国事,难道就不是大瞿朝政吗?!”
听到瞿归云喝斥,孟国公满心不悦。他咬了咬牙,回驳:“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既然是东孟白氏家族之事,就该由东孟处理,公主要是伸手,未免也太越权了吧!哪怕是要管辖寡人,也该是陛下,而不是公主吧!”
“公主拿着符节,便象征着大瞿,难道大瞿还不是陛下吗?!”文息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孟国公说话。
“说些实用的吧,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骗骗自己就算了,还要唬其他人啊!”孟国公不在乎的摆摆手,然后对押司言:“将其家奴散尽,家眷收押,这个白翼忱,也送去天牢吧!”
“国公不问问折奏?”瞿归云又言。
孟国公看向白翼忱,就见白翼忱冷冷一笑,然后对着孟国公和孟欲阑瞪圆了眼睛:“折奏?哪里有什么折奏!我们白氏,那么多年来对王室忠心耿耿,难道,就换了这样一个结果吗?!这大概就是我们白氏衰落后最后的用处吧!国公您私自屯兵欲要叛上,被监察大君写到折奏上了,如今设法不交折奏,就要抄我白翼忱的家吗?!真是天大的冤屈啊!”
“把他的嘴给寡人堵上!”孟国公暴跳如雷,气的眉毛都竖了起来。
周隐一路跑到监察大君家里,来到了大君的书房。和启康谭形容的一样,一片狼藉。
看着案席上黏糊糊的血迹,宛若那腥臭的味道也蒸腾出来了。他难受的捂住口鼻,仔细看着桌案。
就在矮案的桌腿处,又有两块碳石。
为什么会有熟悉感呢?他的记忆清楚的告诉他,他见过这种石头。是一类很硬的石头。
他想起第一次和孟欲阑面对面的场景。两个人坐在亭子里,孟欲阑画了一幅画,一个猴子,抱着一个大桃,忽然间猴子就跳出了宣纸,还是孟欲阑告诉自己应该如何做的。
于是就有一颗石子飘了起来。但周隐知道,那颗石子不是他让其飘起来的,因为他握住石子的时候,感受不到石子的存在。
但那个石子,的确是破局的关键。
猴子化成烟雾,石头也瞬间烧灼成灰而消逝。也只有一瞬间,石头变成了碳石。
第二次看到这个石头,就是在幻林。那张画纸铺在自己面前,在那怪物之血染成的梅花突然烧起来时,那颗石头穿破宣纸,被燃烧成灰烬的前夕,也是一块黑黝黝的碳石。
周隐拿起石头,然后看向那个值夜的士兵。那人还在门口坐着,被两个青鉴堂的人盘问。
“我想问点事。”周隐也不顾那两个人责怪,直接就问:“你进屋的时候,大君已经被杀了吗?”
“是啊!”
“你确定吗?你看到他的伤口了?”
“对啊!脖子上很长很深的一道口子啊!”
“你确定?”周隐再三确认。
士兵看周隐一直问,也就又仔细想了想,沉思了一会儿,言:“确实死了,眼睛还没闭。”
“没闭?”站在旁边的一个小堂司奇怪的拧住眉头:“不会啊,我们到的时候,眼是闭着的啊。”
“或许是凶手回来找东西的时候给他闭上的。”另一个人圆场。
三个人齐齐点头,认为这个理由很有道理。
“谁家忙着拿了东西赶紧逃命的人,还能去给死人合眼?”周隐不相信的揣着胳膊,就走开了。
就听见身后那几个人在那里嘟嘟囔囔的:“案子都定下了,死抠有什么用处。”
“禀告国公!吴少卿死了!”又一个跑进大殷殿的宫人传信。
“怎么死的?”
“突发心疾,得知监察大君死讯后,就一头栽过去了。”
孟国公看了看孟欲阑一眼,然后无奈的摇摇头,摆手让那人下去了。
这下好了,一个证人也没有了。
接着,启康谭又从白翼忱家中赶来。此刻已经夜幕降临了。
没有找到折奏。但找到了凶器。
真是完美到荒谬。
案情已定,凶手必然是白翼忱。杀人加租赁船只,那一天牢的人都不够死的啊!
瞿归云在被支会回憩所的路上,看到了白族长带着一众白氏子弟跪在宫门前请愿。
他们要见孟衣。但是孟衣不想见他们。
瞿归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一直到孟欲阑他们也出了宫门。
他拉着白南,不让他过去。白族长也示意白南,不准他去靠近族人。
瞿归云开始看着白南,看着那个弱小的少年。
“殿下,那个靳渠一直看着你。”鲁遥生悄悄的提醒瞿归云。
瞿归云没有立刻收回目光,而是在孟欲阑身上停留了几刻。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一切,不会是他一个人所为,仅说筹谋划策,有孟欲阑和靳渠两个人就足够。若是信白翼忱的话,那最想毁灭证据的,就是有六十三条船的姬明影。那么那个杀手,只会是姬明影。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假象成了真相,真相却成了推测。
他们坐上了马车,而瞿归云还是忍不住的掀起窗帷去看,那白花花的跪着一片人,最前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里举着一张写了一个偌大“冤”字的布,摇摇欲坠的跪着。
“白氏,到底是不是凶手啊?”江徐徐挠挠头,然后问瞿归云。
瞿归云摇摇头,边放下窗帷,边说:“不知道。但按现在知道的线索来看,就是白氏,无可厚非。”
“那殿下现在在想什么呢?”鲁遥生有些疑惑。
“我在想,那些跪着的人,他们的下场。”
“拼死一搏,全军覆没。就此放弃,也要彻底被打散解散。白氏失去了君心,没有了臂膀,一盘散沙。哪怕到此刻,他们还以为孟欲阑是帮他们保住后代的恩人。”文息接话。
“解散了会怎么样?”鲁遥生听到文息说话,就扭头朝文息问话。
“解散了也就如同全军覆没,至此没有回旋之地,也就是自废为庶民了。家族的存在,就是因为有君心而凝固,而或可以从中获利,类似一个门派,会有弟子的原因,不是说什么血脉和感情,而是可以学到东西为我所用。他们因为利益而凝固。利益消失,就会自力更生。
家族是因为血脉,但共事的前提,还是要有意义。现在他们失去意义了。”
“那什么才是因为感情而凝聚的呢?”瞿归云也问话。
文息看了看瞿归云的眼睛,然后平静的低下了眼睑。因为他感受的到江徐徐一直看着他。
“一起活一起死,是因为感情。还有就是信念吧。”他讲的很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文息先生是那种不带感情的人吗?”江徐徐朝文息看去,那双锈了一层薄冰的眸子里,像是有两个箭镞,随时要钻出来,刺破文息的肉身。
死并不丑陋,那血肉模糊只是躯壳。丑陋的,是在箭镞用刃剌破皮肤肉理骨髓的同时,让其灵魂也支离破碎。
文息扬扬自己耷拉着的眉毛,没有精神的言:“这是江姑娘吧。”
江徐徐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撇撇嘴角,不再和他说话。
回到憩所,瞿归云就见到了早早等在门口的周隐。周隐看着瞿归云说,要带她去孟欲阑府上。
“府君带文息去吧。”
周隐一愣,瞿归云也有些恍恍惚惚的。但周隐明白文息似乎有什么担心的东西,也就同意了。两个人又上了马车。
“怎么回事?”
“靳渠有问题。”文息言。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不让舍然去孟欲阑府上?”周隐先是答应了几下,然后又问。
文息想起在宫门前的那一幕:“靳渠像是要打殿下的主意。”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神色,如同伺机而动的猎狗。
“因果吗?”周隐压低了声音,试探。
“为何这么说?”
“舍然身上,会被人惦记的东西,,因果比她的命还要金贵。”周隐苦笑了一声,然后掀开窗帷看了看夜晚的街道。
文息从鼻子里送出一口气,道:“但不知道靳渠要因果有什么用处。”
“每一个想要因果的人,都有一个,自己特别想让其起死回生的人。”周隐摊摊手,然后看透一切的言:“去弥补过错,或者……”他想起了闻人泱,就在“或者”后面继续说了:“去完成未完成的愿望。”
“就是弥补遗憾嘛。”文息歪歪头,替周隐总结一句。
接着,周隐就介绍了自己白天的发现。还朝文息展示了碳石。
过了有两个刻钟,马车陡然停了下来。两个人下了车,通传后,随着小厮往府内走。
“自己宅院还是舒服,以后回了蕴遐宫,让二哥也搬出来住。”周隐朝文息小心嘀咕着。
文息无奈的摇摇头,跟在周隐身后。
进入正堂,周隐只看到孟欲阑和靳渠二人,一前一后坐在案后。
周隐低头行礼,然后入座。幸亏靳渠在,如果不在的话,周隐就要让文息回憩所了。
“夜里造访,不知道世子有何事啊?”孟欲阑抬手吩咐下人上茶。
周隐揣起胳膊,笑着回答:“公子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
“昨夜发生过什么,公子不应该很清楚……”周隐没有说完,又看向靳渠:“啊,靳先生应该是最清楚的人吧?”
说罢,周隐就将手搭在跪坐下来后屈到前面的膝盖上,然后弯起眼睛,灿烂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