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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事事非(二)(1 / 1)

周隐来到后山上一看,就见到那棵树枯死在那里,黄黑的树皮正如母狮的毛皮一样,发着干涩的沙色。树周围都是沾着血迹的藤条,藤条是被撕裂的,一定是被柴寒楼扯下来的!

他不敢想象那样血淋淋的场面,因为不用想就知道柴寒楼一定痛彻心扉,就如同抽骨一样,把和自己的肉连在一起的藤蔓扯开。他是要去救周如吗?

就这时,骚乱从后崖那里传来。他绕过树后的大石,就看到一堆恒羽军拿着长矛,矛正对着周如,她站在崖边,柴寒楼和陶骋站在她对面几步外的地方。

柴寒楼得到消息之后,看着自己的模样,真是一筹莫展。他恨自己如今累赘,以及当时为了救鬼女而一时冲昏了头脑。瞻青台在柴音手中摇摇欲坠的维持着,自己又险些被孟欲丞利用,周如呢?

当初一把伞的交情,让她记到了现在。

最后让他狠心拔掉藤蔓的,是周如。

她跑到了后山,慌张的把手里剩下的枯死药抹在了柴寒楼的手上。

一定是怕极了。她的泪都是抖掉的。到最后,她还没忘了他:“这是最后一点药了,我的罪过,我自己承担。”

柴寒楼看到周如往后崖跑去的时候,刹那万物无声。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像是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狗一样,在这棵大树下,努力的活着。

自从她的造访,他便开始努力的活着。为她努力不白费,为了等待今日后的明日。

所以说,他为什么还活着呢?为什么还想受这个罪?完全可以闭上眼睛,打翻她送来的药,睡死在树下,直至和树完全融为一体,以后不会再有人知道柴寒楼这厮。

为了她啊。一个罪臣,一个已经掉进深渊被所有人抛弃的罪人巫卿。他没有了国,没有了君,没有了尊严,没有了名气和力气,却还有个这样的傻子!还有个这样痴心的傻子要守着他!

哪怕是为了她一个人的开心,就得活下去。

要是她死了,自己又为什么活着?他拿不起剑,做不了臣,身为一个巫人,他已经一无是处!在还有一个人需要他时,他决定活着。此刻他就只是柴寒楼。

所以说,怕什么呢?不过是皮肉之苦罢了!看着陶骋带着一群人往后崖去之后,他突然站起了身子,背上和大地黏在一起生出的草苔脱落下来,就像是蝉,褪掉了自己的皮一样,干干净净的站在那。

除了那双手和那双脚。

他暗自发力,祈求老天赐给他力量,让他脱离苦海吧!

随着一阵揪心刺骨的剧痛,犹如五脏六腑被扯碎,但他还要冲开束缚,向前跑吧!

“我没有做过的事我问心无愧!我唯一的愧疚,便是对那些枯死药!但我未曾串通也未曾要闯宫门!听信奸言必要有失!”

柴寒楼看着周如,看着她:“郡主别做傻事……”

周如看着柴寒楼的手,崩溃的哭诉:“我只想让你活着……我从来不奢求别的,只要能在你身边,在你身边,我真的很想帮你啊……”

“臣知道……”柴寒楼低低头,斗篷在帽子里兜满了凉风。

“可我不能不明不白的活着,有一分罪我担一分……”

“可郡主,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郡主要是没有那个心,又为何有人害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安安分分那么多年,从来视亲人为重,视父王为重,不曾有背叛之想,更别说闯宫门这样的罪名!我那么些年委曲求全,凡事畏手畏脚不曾出格半分,我只是想让巫卿别那么痛……

我想让他别那么痛……”周如哭着哭着,突然笑了。她流着眼泪,笑着看向柴寒楼:“这辈子,错在我错看了人,错在我不工于世故揣摩,错在我生在王族之家,千错万错,只有一处无错。

我有父亲母亲姐妹兄弟,我有一个我愿意不顾一切的人。”

“你叫我声阿如吧。”

柴寒楼痛的说不出话,干裂的嘴唇沁出血来。他像是一张单薄的宣纸,在风里摇摇晃晃。就如同下一秒,风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撕碎飞扬掉。

周隐迈开步子,朝周罗跑过去。但穿过恒羽军后,周如就从崖边消逝了。

叫我一声阿如吧。

柴寒楼呆站在那,一颗泪珠从那张纸上滚落,犹如兑水了的墨,那样的浅淡孤寂。

“阿……”他机械的张开嘴,口腔内有一股腥甜,缠绕着他的嗓子:“如。”柴寒楼跌跪在地上,柔顺的头发在空中飘荡着,如同丝绸如同绸缎一样飘扬着。

他的斗篷兜满了风。顺着那头乌发,就像一双手,滑到肩头。

泛绿的皮肤慢慢褪色,和他的头发,那天物一样的头发,一起褪色。

周隐靠近他,却被他推开了。此刻的柴寒楼就像是火炉一样,从内往外燃烧着。

那张美到不可方物的脸,从黑暗里露了出来。

他还那么年轻。却又那样老了。就这样仓皇的走完这一生。他的使命早就尽了,却又为了别的使命,勉强活了下去。

柴寒楼站起身子,抬头看着太阳。那是另外一个火炉子。比他要滚烫到几千几万倍。

它又多痛呢?日日燃烧着,锥心刺骨的痛。

四周的人都被他的褪色吓到了,纷纷往后退去。只有周隐上前走。

柴寒楼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像一个木桩一样倒了下去。

“柴寒楼!”周隐立刻向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疯子!把帽子带上!”

“没用了……”他凄惨一笑,看着周隐那被他的皮肤烫的发抖的手,眨了眨如雪的眼睫毛:“我要走了……”

他剥开周隐的手,在往下坠落的时候,渐渐化成了一缕烟,却明明一缕烟都不剩。

若有来世,他要去报他的恩。可有没有来世呢?柴寒楼不知道有没有来世,那就这一世报吧。

记忆空虚一片,只在某角落里有一日大雨滂沱,他把伞递给了那个郡主。郡主抬起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雨滴落在他的头发上,浸润着发香,钻进她的魂儿里。

他朝她行礼后,便在雨里,在此生,和她越来越远。

就像是危机四伏之时,她来问他情况怎么样了,他却只说,伞不必还了,他还有。

周如那声“好”,悠长到在他心里一直回响至今。

她的从容,就如她对柴寒楼的韧劲儿。从无怨意,从无恨意。哪怕是死,也毫无悔意。

但那之后,相思的日夜,一点一滴的折磨着她。

要是可以,她就见他见到爬不上山为止。除非老死了。老死了,也不要别人担这祸事,既然是她这生的罪,她便咽的甘之若饴。

周隐崩溃的看着云雾缭绕的崖底——周如和柴寒楼一同消失的地方。

他魂飞魄散的躺在地上,怅然若失的昏睡过去。

那个沉默的崖底,那样的黑暗,寒冷。风在那里哭嚎着,为一个被乱石撕碎的尸体,和一缕不知道飘到哪里的云烟哭嚎。

哭声如同一首离歌,透彻人的肺腑,撕扯着两个错过且渐行渐远,但又彼此贴合的灵魂。缠绕着明媚灿烂的阳光,犹如一条编织精细的彩色腰带,在灿烂斑驳的林子里飞舞着,在少女手里缠绕着。

寒冷的谷风从云雾里冲出来,带着哭腔的离歌瞬间传入大地,向一条蚯蚓一样钻入能通向八方的地心。

传入平原,峡谷,溶洞。穿过石墙,进入苦海,钻进那个血肉模糊满受羞辱的伤口里。

她的身体突然一个激灵,像是被火焚身一样的抖动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血肉。

冰锁链晃动着在冰墙上撞的咔咔响。她猛然抬起了头。

灰尘和血混成泥浆糊在她的眼睛里,黑色瞳孔似鬼似魔,将光芒从地狱投射入人间。

然而就在这时,鬼女的眼睛里,流出了如同天池水一样的剔透的泪水。

周隐是被霜音晃醒的。他怅懵的睁开眼睛,就见到自己的手心多了一块玉佩——一个月牙,上面刻着两个字:寒楼。

他回头看了一眼崖边,那里长着一棵草,枯了一片叶子,在风里勉勉强强的直立着腰板。就在下一刻,草就被风吹折了,耷拉着脑袋,像个半死不活的人。

周隐把玉佩系在腰带上,看着远处绿意闪眼,垂了垂眼皮子:“我在这睡了一夜?”

“是的。”霜音看周隐往回走,就跟过去了:“你一夜没消息,文息和我到处找你。后来知道出了事,才来的这里。”

绕过石头,就看见文息站在树下,背对着周隐。

周隐没有和他打招呼,自顾自往山下走了。

他一个人走在廊子上,无头苍蝇一样乱走。不知道是要去哪。

霜音和文息落他很远,就远远的看着他。

屋檐上的风铃清脆的唱着,和那两个月牙玉一起,叮铃,叮铃。是特别清爽又干净的声音,慢慢钻进他的耳朵里。

不知不觉,他到了青牙阁。

没有理会通报,就自顾自的,慢悠悠的往里面走。

就看到孟欲丞隔着帘子,在前面坐着。

“世子殿下?”白君扭过头,看向周隐。

她看起来很不安,但还是忍住了,低着头,不再说话。

孟欲丞也是,一言不发的捂着肚子,面色红润的很,细腻的绸缎染了花色,裹在她稍稍长了些肉的身姿上,这活脱脱一个王室贵夫人的样子。

周隐没有说话,隔着很远的看着她,什么也看不清。他斜站着,盯着孟欲丞盯了很久。最后垂下了头,转身往门走去。

“前些日子我小产了,多亏我福大,竟然又怀了一个!”

周隐没有理会她的话,宛若聋子一样的往外走。

孟欲丞见周隐这个样子,不悦的蹙眉,伸手打翻了桌子上的坚果。

他是来见周立的,然而他不知道,周立此刻正在骞阳殿内。

他和周器起了争执。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生那样大的争执。周耽在门外听着,都吓的一哆嗦。周器的声音足可以把骞阳殿翻个顶朝天。

哪怕不是声音,气势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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