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音姑娘,谢谢你的帮助。”瞿归云低低头,言。
霜音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江徐徐。
周隐也觉得奇怪,他顺着江徐徐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只荷包。这是鹤生装因果细羽的荷包。
“不知道霜音姑娘,和鹤生什么关系?”
霜音看着周隐,依旧面无表情:“他是我哥哥。”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言:“他没有羽翼,离开后,就不能立刻来到这里,他怕你们遇到什么危险,让我来帮你们。”
周隐低眸思考了一番,然后朝霜音笑道:“鹤生这么好吗?”
霜音皱皱眉头,本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却听见周隐又说:“那我就以谢谢姑娘代替谢谢鹤生了。”
霜音看着周隐拱手行礼,心里安定下来,接着,就抬抬下巴,侧过脸去:“我们南江人不吃这一套。”
周隐收回手,看了一眼瞿归云,然后言:“既然鹤生让姑娘来帮我们,不如姑娘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给我们带个明路,让我们好好走出泄华谷?”
霜音看着周隐正冲着自己笑,不由得有些恼:“救了你们怎么还那么多事?”
周隐挠挠头,然后言:“是姑娘自己说的,是来帮我们的。”
霜音抿了抿嘴唇,然后言:“就顺着这条石头路走,不要走别的地方,一直直走就行。”
“我想问姑娘……”瞿归云突然说话:“山神告诉我们,泄华谷内并没有妖魔鬼怪,而刚刚那是……”
“魔蝶。”霜音接话。
“魔蝶……”瞿归云又接回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魔怪和人界向来不通。可……”瞿归云往前走了两步,凝视着霜音:“魅族南江,却和魔界相通。”
霜音看着瞿归云,这个女人眼里像是有什么画一样美,然而说的话,却是如此令人不适,令她无可自容。
她没有解释,而是转过身,往前走:“你们跟着我走,往前,一直往前便是。”
瞿归云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话,便更生疑虑。周隐也是,对她很是怀疑。
走到林子里,周隐慢慢走到了霜音身边,看着她腰上的荷包,假装闲聊的说:“霜音姑娘喜欢这个颜色的荷包啊。”
霜音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你们兄妹要因果细羽,是干什么用的,问鹤生他也不说,还凶我们。”
霜音神色变了变,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的确,魔蝶就是鹤生放进来的,他想要瞿归云的因果,准备让霜音趁着他们都昏迷的时候,挖走瞿归云的心,夺取因果。
为的,就是鹤生的病,这类从未见过的病——是魅,却没有羽翼。
霜音没有这么做,她知道这么做的代价,不说干的是坏事是好事,周隐和江徐徐一定会杀了她。
“小心!”
霜音回过神,发现周隐正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往前走。低头一看,就是一大片沼泽。
“你差点就……”周隐说到这戛然而止,然后冲霜音笑了笑。
霜音看着他,看着他的笑容,看着这张她难以在魅身上看到的面孔——真实,自然,光芒万丈。
他叫周隐。
霜音愣了愣神,接着立刻站好,躲开了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这该怎么办,也没有桥,怎么过去?”瞿归云走到周隐的并肩处,看着脚前的沼泽地。
周隐看了看沼泽,心里发了一阵寒,拉着瞿归云往后站了几步。
他扭头看了看,仿佛对梦里那被踹的一脚还心有余悸。
霜音看着他照顾瞿归云,皱了皱眉头。她早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再想别的,那更是痴心妄想。
周隐看了看这周围的树木,思考了一下,抬手:“朽木方舟,蝼蚁磐楼,无形有形,念义中天——替!”
瞿归云几人看到周围倒下的树木,突然腾地而起,在空中互相拍打、在地上摔了几次,就变成了木板,然后各自有条有紊的排列好,漂在沼泽之上,架成了一座桥。
“周隐你太厉害了!”瞿归云高兴的夸赞他。
周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言:“这是我第三次用了,第二次架的桥更大,是鹿跃江上的桥。”
霜音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而周隐呢?则停在桥边,抬头看着岸边的一棵树。那是棵榆树,枝繁叶茂,生气盎然,风在叶间穿梭,也在他发间游荡。
“周隐!”
周隐低下头,然后看向叫自己名字的瞿归云。她正叫着自己,笑着挥手。
是她。
梦里的声音一次次浮现在耳边,心里的疑问一次次在他脑子里盘旋,冰凉的金柳叶,总在袖子里抓住他某一根筋,让他记住自己是周隐。
是舍然。
“快跟来,要走远了!”瞿归云朝他招手,她并没有笑,可周隐看到的却不一样。
那缕正好撒在她肩膀上的穿叶光,宛若又正好折射在她眼里的清水中,荡漾着他梦里的回音。那就是他梦里的回音——她的呼唤。
周隐走过桥,回头又看了一眼沼泽地:“这沼泽,之前是什么?”
霜音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之前是个荷潭。”
周隐点了点头,跟上了几人的步伐。
“为什么打听这?”瞿归云问周隐。
周隐迟疑了一下,然后言:“以后再给你说。”
瞿归云点点头,抬头就看到几个人停在前面。
原来是前面的树木越来越多,光线越来越暗,脚下又有碎石,不知道哪里能落脚。
“这该怎么走啊?”鲁遥生挠挠头,作难起来。
周隐轻呼了口气,率先走进去:“跟我走。”
霜音跟在最后面,看着他们一个挨一个,生怕谁掉了队的样子,也慢慢跟了过去。
她看着江徐徐始终护着瞿归云,周隐总是走在最前面,这是什么?他们不是君臣吗?难道还是朋友?
“你们是朋友?”这是一种魅极其瞧不上的关系。
可是现在的霜音为何会觉得这种关系,如此让她不自在。还记得救出鲁遥生时,瞿归云说,他们是朋友。
突如其来的一种背叛感,背叛了自己的高傲。
“是的。”瞿归云回头看了一眼霜音。
接着,就听见周隐言:“如果霜音姑娘愿意,你也是我们的朋友。朋友嘛,就该交霜音姑娘这样的大善人。”
霜音看着瞿归云又扭头,看着霜音笑了笑。
这是一种极其友善、圣洁的表情。
自己在想什么?霜音恼怒的皱起眉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愿意。我怎么会和你们为伍?”
周隐停下脚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霜音,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帮了我们。”
瞿归云慢下步子,走在霜音身边,抬眼和她说话:“虽然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但,希望下一次见面你愿意和我们成为朋友。”
霜音还在愣神,而这条黑暗的路已经到了尽头,昼光从前面开阔的大地上投射来,一片豁然开朗的旷野,就在眼前。
“下一次见面,怎么可能……”她故意压低的声音,没有让任何人听见。
只有同等高贵的人才能成为朋友。
可他们,又算是什么呢?
就这样吧。
霜音看着他们走出林子,叹口气,然后说:“就到这吧。”
周隐扭头看着霜音:“谢谢你。”
她抬了抬眉毛,伸出手,一股带着闪亮光芒的气体扑在了几个人的脸上:“没关系,我们不会再见了。”
就在几个人神智恍惚之时,霜音打开双翼,飞上了天空。那双翅膀还是极其柔顺闪亮。
瞿归云甩了甩头,看着周围:“竟然已经到这了?”
“我不是在沼泽里吗?”鲁遥生奇怪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周隐站稳,也不知所以的挠了挠头,最后什么也没有想起来,看了看这片幽暗的林子,转身看向前路:“往前走吧!”
忘记霜音的人还在前行,而霜音却无法让自己忘记他们。他们有的是公主,世子,奴才,臣子,竟能有朝一日并肩前行。魅呢?魅虽然没有这些肩膀区别,却好像还没有他们自在快乐。
隐匿在粉饰的极其漂亮的表面下,是多么坚而不破的歧视,那在口舌上长出来的刀刃,往往比手上的刀刃挥舞的更快。她记得兄长在南江受到的差别对待,但她也无法对这些路人下手。
就这样吧,就当做,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再对他们有什么妄想,也不再对自己的高贵有什么猜疑。就像过去一样生活着。
摸摸自己的腰带吧。
而如若这是根不会弯的腰肢,为何还需要腰带这样的外力保持?
腰间的荷包还在随风微微摇晃着,她回去得有个交代。
“前面就是陈阳道。”
他们一路向前,走上陈阳道,就是有人迹的地方,有人迹的地方,往往没有那么多自然万物的踪迹,于是就少了许多的危机。
但过多的这样的区域,会否会酿成更大的危机?
陈阳道两侧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劲草在狂风里弯下了身子,却如何都折不断。
他们往前走了很久,才见到一个驿站。他们在那里停了一夜,第二日清早离开。
驿站名为争渡居,来往的有很多商人。也不算是特别多,毕竟做这地方生意的,都要冒着生死危险赚这笔可怜的财。
争渡居的内设并不如名字一样雅观。简陋,干燥,泛着黄的沙色墙壁,以及被磨黑磨明的桌案,也许是擦的那么亮的。烛火暗淡稀疏,风一刮,窗棂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总之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告诉过路的人:他们身在边缘地带的救命窟里。
没错,这个简陋的人窟,是方圆很远地区唯一一家驿站,饮马充饥,独此一家。
周隐他们到地方时,正厅里仅有一家商队,正围坐几个桌案喝酒吃饭。
为首的是个瘦高的男子,皮肤黝黑,应该是常年受到风吹一打模样。手里一直掂着一个少年的衣领,宛若生怕他跑了一样。
四人找了一张偏一点的桌子坐下,要了些吃食。
“路途还远,还需几日才能到达西阳关。”鲁遥生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路程,道。
瞿归云点点头,就看到江徐徐一直盯着那个商队看。
“徐徐,干嘛呢?”瞿归云拉了拉江徐徐的袖子,让她扭过来,偷看了一眼,看到那些人也在看着自己,就连忙又转回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