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吗?我的确是个讲笑话的高手,人送外号诙谐大师。”兰皎跟着笑起来,嘴角弯弯,眉目如画。幽幽蓝焰给他的脸部轮廓渡上了一层淡薄的光晕,令他的五官无比立体和清晰。
虞渊止住笑,抬起兰皎的下颌,冰冷的目光直射进兰皎的墨瞳里。
偌大的空间变得静谧无声,只有兰皎轻微的呼吸声。
兰皎和虞渊对视过无数次,从陌生时的冷漠探究,到熟识后的柔情似水,他的眼神有丰富的层次变化,但从未有过现在这种□□的肃杀寒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幸好兰皎预设过这种危机,魔化后的暴躁戾气让虞渊像只炸毛的大猫,需得顺着他的脾气给他顺毛。
“别生气,我头发长见识短,不知业火魔印与你息息相关,我……”下巴上的手忽然增加力度,疼得兰皎倒吸了一口凉气。
虞渊:“你说谎说得很镇定。你既知魔印的解法,怎会不知魔印消除,我便会消失?你从来只有一个目的,救明月,害我。”
“不是……”兰皎努力摇头否认,“我从未把你当敌人看待,你和明月合二为一才是虞渊,好比三魂七魄,你们各占一半,缺谁都不行。”
虞渊毫无感情地冷笑:“世人皆盼美好常在,明月无瑕便成世人仰望的美好。恶念化成的我只配永远活在黑暗里。我和明月是分化的两极,互不相容,你为何觉得我们缺一不可?”
“回答这个问题前,你能松开我吗?”兰皎仰着头,很不舒服。他可以忍受业火的熏灼,但不能忍受虞渊的暴力动作。
“你不是说我在血池里不是你的对手么?”虞渊嗤道,“你可以反抗试试。”
兰皎突然肉麻:“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
“…………”虞渊顿觉一阵恶寒,全身泛起鸡皮疙瘩。于是放下捏兰皎下巴的手,暗暗搓揉自己的手臂。
兰皎得到解脱,捂着下巴,头脑中快速总结魔化虞渊的短板和软肋。
可能是受仙性的影响,他对我并非完全排斥,当然也无甚好感。他习惯安静,不喜多话,之所以与我叭叭,大概是他不懂明月为何钟情我,想弄明白这点。亦或是他匿在黑暗中太久,偏执地认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所有人都讨厌他,欲除之而后快。
他想见光明,又怕阳光刺眼,令他无所适从。而我是主动闯入黑暗的第一人,他对我充满戒备,又极其矛盾地试探着我的心意。
而他的软肋则是血池会限制他的魔灵,强者被束缚,心情必然好不了。
一番推测后,兰皎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
“我有办法让你摆脱对血池的依赖。”兰皎道。
虞渊双手撑在池壁上,兰皎在他双臂构成的狭窄空间里淡然自若,不带丝毫惧色,还说要帮自己摆脱血池。
虞渊的表情莫名复杂,他想恐吓兰皎,让这个浑身是胆的少年跪服在他脚下,但他又做不出真正伤害兰皎的事。这种挣扎纠结的心理让虞渊很不痛快,魔性的恣意妄为被一道无形的锁链捆缚着。
虞渊不出声,兰皎继续:“这个方法对我来说很危险,我赌上性命为你解忧,你不想听听吗?”
“说。”
兰皎撩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玉鱼:“这块玉坠你从小带在身边,有你的童年,你的牵绊,你的精气神。”
虞渊:“所以?”
兰皎:“它能给你带来温暖。”
虞渊:“这与你的性命有何关联?”
兰皎抿了抿唇,道:“离开血池你若攻击我,我基本没有还手能力,我用这个方式帮你,难道不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吗?”
虞渊眯了眯眼:“你笃定我不会伤害你,才想出这个法子。”
兰皎的心思被虞渊一语道破,却不尴尬也不紧张:“是啊,成年人知道权衡利弊。”
成年人……虞渊的目光落在兰皎的胸前,两人都衣衫不整,敞胸露怀,不同的是,兰皎有仙盾保护,血水没有玷污他的身体。那些浪荡的波纹像无数只血手托着他,白玉肌肤皎如月光,圣洁而美好。
明灭的幽焰染上虞渊的瞳孔,某种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虞渊紧绷的表情柔和了些,既然有方式解这血池之困,他不会不识好歹自讨苦吃。
“你先上去。”虞渊抬下巴示意兰皎。
兰皎:“你先,我可以在下面托你一把。”
虞渊的自尊受到暴击,声音沉闷:“我不至于出不了血池。”
兰皎捂脸,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差点被一句话毁了。
兰皎先上岸,整个人都湿哒哒的,脚下很快聚起一滩水,清澈无味。
虞渊尝试飞身而起,但没有成功,便趁兰皎低头拧袖的时候,像个普通人一样手撑池沿,抬腿攀爬。
这时,兰皎抬起了头,然后两人目光相撞。
…………我是尴尬分割线…………
虞渊上岸后,整个人都在冒火,导致他的墨发和衣衫瞬间就干了。
我现在装瞎还来得及吗?
兰皎的动作比想法快,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假装惊慌道:“怎么回事,我好像看不见了。”
“……”虞渊的脸色比锅底灰还黑,一道冰冷的掌风刮过兰皎的脸。
兰皎依然没躲,坚定的信念让他无所畏惧。
兰皎的手四处乱摸,嘴里还念叨:“虞渊,你上来没有?”
“你的眼睛是被业火熏坏了吗?”虞渊的语气带着讥讽,他宁愿兰皎看到他的糗样,也不愿兰皎睁着眼睛把他当猴耍,“既然你的眼睛坏了,留着也无用,不如把坏掉的瞳仁挖出来,镶两颗夜明珠,观感更好。”
说罢,便伸手去挖兰皎的眼。
兰皎准确无误地握住虞渊的手腕,眨眼道:“莫急,好像又能看见了。可能是光线突然变化,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因而产生短暂失明的错觉。”
虞渊无语。他知兰皎能言善辩,把明月骗得团团转,现在又想来骗自己。
不能和他久聊。
虞渊一把扯下兰皎脖子上的玉鱼,温润的玉石到他手里立刻变成一块粗糙石头。
连玉鱼都排斥自己。虞渊气急,用力握紧玉鱼,不为我所用,就毁灭!
“等等!”兰皎赶忙阻止他的暴力行为,“玉鱼靠灵气滋养出灵性,它初次见到你,有些害羞。”
“是害羞还是害怕?”虞渊垂着眼帘,睫毛投下一片浓郁的阴影,被排斥的感觉令他胸口闷堵。
“各占一半吧。”兰皎这回没说谎话,手指落在虞渊的拳头上,不着急拨开他的手,温和劝说,“我初次拿到玉鱼,它也是一块石头,我和它相处了四年,它才认可我。所以不要着急,它对你没有恶意。”
虞渊的拳头松开了些,想到一件事:“我除手环上的灵魄之印时,一条小龙从你的领口游出来,那小龙可是玉鱼所化?”
“是的。”兰皎点头,“它认可我,就会保护我。”
“但它不认可我,岂会帮我?”虞渊突然摊开手掌,玉鱼倏地坠落,兰皎眼疾手快将它接住。
兰皎轻柔地抚摸玉鱼,粗糙的石头渐渐变得温润透亮,玉里的絮状物如水流淌。
“稍安勿躁,我和玉鱼聊聊。”兰皎走到一边,背对虞渊,用灵力加意念向玉鱼说明情况。
一缕薄烟从玉石中溢出,汇聚成龙形,硕大的龙身金光闪闪,照得石室犹如沐浴在明媚阳光下。
虞渊不喜强光照射,抬手遮眼,双眉拧成一团,不悦道:“你在帮我,还是整我?”
“帮你,你要信任我,我的方法才管用。”一道裂帛声响起,兰皎从胸前撕下全身唯一的暗色布条,来到虞渊面前,蒙住他畏光的眼睛。
虞渊对兰皎并无信任,他来此的目的是救明月,而非救自己。当兰皎的手靠近他的眼睛时,他更快一步锁住兰皎的喉咙。这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行为。
兰皎被扼得连连咳嗽,脸颊涨红。后方的金龙低啸一声,震得石室为之一颤。莲池中血浪翻涌,业火红莲颠簸不定。
“我没有恶意……咳咳……”兰皎用力掰开虞渊的手,将它转移到自己的腰上,“扼颈没用,我的弱点在这里。”
手下的触感柔软又不失劲力,虞渊从未触摸过除自己以外的身体。后腰是仙修的灵根所在,只需稍稍用力,就可以彻底毁灭兰皎。
但虞渊却迟迟没有动作,因为拉扯的姿势让兰皎整个人贴着他,相差无几的身高致使兰皎急促的呼吸近在耳畔。他的衣服和头发还是湿的,发梢的水珠沿着虞渊的脖子滑入领口内,冰与火相融,虞渊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动手吗?”兰皎轻轻呼出一口气,真是拿命在赌博啊。
兰皎对魔化虞渊没多少把握,只是从他犹豫的动作中看出他有所顾虑。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魔,无法做到随心所欲。他在黑暗中窥视着明月的一切,那些善良和光明多多少少会影响他。
他用强势来掩饰没有安全感的心,只有把致命的弱点暴露给他,他才有可能放下戒心。但此举风险也极大。
还好兰皎赌赢了,那只手从他的腰上转移到背上,成了最熟悉,最亲密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