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菀见他眸中满是玩味笑意,一下就镇定了下来。
似沈池这种人,越是折磨别人,越是得了趣味,她若是露了怯,才真真让他得了意。
反而是自己示弱之后,他倒会觉得乏味了。
更何况,这人明晃晃是起了色心,一时半刻的,自己的性命应是无忧。
“沈表兄,”陆菀微微敛眸,看上去乖巧柔弱。
“那猫儿是我亲手养大的,可否容我先看看它的伤势。”
沈池捏在她脖颈的手指微微用力,生了茧的指腹便陷进了白皙柔嫩的肌肤中,他含着笑,意味深长道。
“菀表妹好巧的心思。”
竟是都能看出自己想逗弄她的心思,刻意做出这般顺从无趣的模样。
沈池松手起身,大大咧咧地撩袍坐在了榻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如同在看掌中既得的玩物。
床榻上倚坐的郎君一身湖蓝锦袍,束着白玉冠,又兼面容俊美,若是敛起了那眉眼间的邪气,乍一看倒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
可看在陆菀眼里,这人分明是连心肝都黑透了。
她缓过了劲,扶着长方桌案,晃晃悠悠地往屏风处挪,轻轻地触到雪白毛团身上。
轻手轻脚地触摸了一遍,就发觉小白更多是被吓着了,见她来了居然还能轻声喵喵叫。
【陆菀:小白?】
【小白:滴滴滴!正在启动中……】
陆菀这才松了口气,毕竟是系统化出的猫,没那么轻易出事,它没事便好。
她手脚发软,便慢吞吞地坐到了桌案边的乌木圆凳上。
沈池这厮大约是给她灌了药,或者熏了什么香,四肢无力不说,连感觉都迟钝了不少。
宴方桌边,女郎垂眸静坐,只专注地抚着怀中的毛团,用余光打量着屋舍布置。
除了下意识避开地上令人头皮发麻的尸体,竟是完全忽略了榻边那人的存在感。
此举却是惹了沈池不快。
他起身站到陆菀面前,紧紧箍住了她的手腕,摆明了一副捉弄人的神情。
“菀表妹,我劝你还是收了那些旁的心思。你猜猜看,我们这是在哪?”
陆菀盯着他抓住自己的手,眸中厌恶之意一闪而过。
却是强忍着没动。
她抬起脸庞,温和道,“表兄可是要带我去什么好地方?”
“自然是好地方,”沈池笑得肆意,狭长的眼尾上扬,“表妹可喜欢兴南街市上的那些舶来品?我带你亲自去采买一番可好?”
陆菀身形一僵。
舶来品?采买?
这人竟是打算带自己出海不成。
见她只一瞬就听懂了自己的话意,沈池更满意了几分,信手拨弄着女郎圆润耳垂上的珊瑚珠小坠。
那枚殷红可爱的小珠在自己指尖摇曳,便如这耳坠的主人如今任自己肆意把玩一般,他心下称意,拉长声卖起了关子。
“一来一回,便是一载春秋,只是不知……”
沈池俯身凑近她的耳边,刻意吹气,嗓音沙哑,像是在与她说些什么只两人才知的秘密。
“等我们回来时,菀表妹是否已经替我生下了沈家的子嗣?”
竟是毫不掩饰想得到她的欲望。
见女郎因着这大胆露骨之语而面色微变,沈池恋恋不舍地在她腕间又摩挲了两下,才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陆菀听见他在门外扬声吩咐着,让人将周景的尸体抬出清理干净。
这人不会回来了,她面无表情地用茶水沾湿帕子,擦净腕间颈上的残留触感,只觉得更倒胃了几分。
言语挑逗,举止轻挑,这人当真是将她看做玩物一般。
别的不说,他当着她的面杀人,还能将她与这尸体留在一屋,只待下仆来清理。
便可见他心底对自己毫无怜惜之心,只是占有欲作祟而已。
不过这正合她意。
陆菀的眸色闪了闪,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地上的尸身旁,在那人腰间摸索了一下,果然就发现一把小小的匕首。
时下并不重文轻武,甚至还很推崇明经骑射兼修,郎君们多数会在腰间配上刀剑以示英武。
即便是镶金嵌玉的装饰,内中刀剑也是以削铁如泥为上品。这人腰间这把匕首就不错,虽则手掌长度,霜白冷色的刀面都可照见她的影子。
此时屋门吱呀一声,似是有人进来。
陆菀连忙将匕首藏进袖中,坐回了圆凳上,垂着眼,用余光瞥见来人将尸体拖走,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装饰着红宝的刀鞘还悬在尸体腰间,陆菀袖中的锐利寒刃却是冰冰凉凉的,贴在她腕间的肌肤上。
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指,屏住呼吸,唯恐惹得人发现尸身的腰间少了此物。
人越紧张的时候,越是平静。
陆菀不动声色地将一片锋利的花瓶碎片纳在鞋履下,视线轻飘飘的,只在鞋面的粉白杏花上打转。
一直到收拾的仆婢出去,她才松了口气,将藏着的陶瓷碎片拾起擦净,慰贴地放于枕下。
紧接着又从衬裙的下缘上撕下些细条,缠在刀刃上以免割伤自己,再将匕首绑在了自己的臂弯处。
榻边撸猫的女郎看上去娇柔乖巧,实则心神坚定。
若是沈池真敢对她做些什么,她丝毫不介意伺机取他性命。
*
自从发觉陆菀被人设计失踪,谢九焦头烂额,当即吩咐谢十将失魂落魄的施窈好生送回府,自己便快马先行去寻自家郎君。
谢瑜此时正在信王府的正堂内。
他本就是大理寺卿,可鞠问天下间的刑狱官司,去彻查信王死因再合适不过。
堂上端坐的郎君眉目清隽如画,一袭绯衫矜贵都雅,静静地听着王府之人彼此推诿。
便是信王妃眼神闪烁地与他争辩,只道应让王爷入土为安,他也是漫不经心地端着茶盏,耐心等待对方用尽言辞。
偏在此时,有随从入内,附在他耳边轻声禀告,道是谢九有事寻他。
原本温和冷清的郎君眉心乍起折痕,将手中杯盏往案几上一撂,竟是直接出去了。
堂上被他请来做见证的郡守主簿等人俱是讶异,出声留他,却见那离去的郎君浑似没听见一般。
余下之人交头接耳,一头雾水,“可是出事了?”
“谢廷尉怎么就离去了?”
“是京内出了什么大事?”
唯独假作哭泣的信王妃攥紧了帕子,眸中精光一闪。
甫一见着谢九,对方便立即跪下请罪,谢瑜面沉如水,径直问道。
“可是阿菀出了事?”
谢九闷着头,羞愧难当地将今日之事说明,却是半晌不闻郎君发落之声。
谢九悄悄抬眼,便对上谢瑜越发凉薄的眼神。
郎君周身的彻骨寒意直如锐利冰刃一般,薄唇轻启道,“自去领五十杖。”
五十杖,便是对他这等练武之人也是伤筋动骨了,更何况郎君必不会让他休养,定还会让他带伤寻人,不可谓不重。
谢九却是心里松气。
若不是此间无人可用,依着郎君对陆娘子的看重,只怕是要了自己命的心都有了。
望着谢九自去领罚,谢瑜伫立不语,只在心思浮动间,面色渐次又寒凉了几分。
仅凭谢九的这一番话,他就敢断言,此事必是沈池所为。
意图掳走阿菀,短时间便能布下如此多的人手见机行事,又能威吓住兴南街市上的商贩,显然不做第二人想。丰淮至今未曾传来沈池离开的消息,只怕是派去监视之人已遭不测……
袖下捏紧的指尖发白,他打算回转厅堂将前事速速了结,也好寻出周景下落。
周景其人,定是与沈池还有着来往。
却不料,将将绕过回廊,谢瑜便见着方才还面露不安的信王妃款款而来。
她的眉毛用青黛勾画得又尖又窄。
挑起时如细长蛾须一般卷舒,显出些刻薄精明来。
信王妃扬起下颌,不急不缓道,“若是我有淮江沈郎的下落,不知谢廷尉可会同意让王爷入土为安?”
*
陆菀还不知谢瑜此时的动向。
但既然有谢九和谢十在,想必自己被带走的消息已经被送到了他那里。
他那般聪明,一定能猜出自己是被沈池掳了来。
女郎将怀中的雪白毛团放置在桌案上,敛起裙裾,缓步靠近了软榻边的一侧窗棂。
登时便有一名婢女低着头,在外间利落地将阖上窗,刹那间,屋内的光线就黯淡了下来。
当真是看管得极严。
但即使看不见外间情形,她也能判断出自己现下应当是在船上。
她才醒之时混混沌沌,这会儿恢复了些,就明显察觉到地面轻微的摇晃。
陆菀从玉瓶里抽出支花枝逗弄小白,难免有些出神,也不知谢瑜何时才能寻到她,或是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可以透出些消息去。
抚着腕间谢瑜所赠的玉镯,她心下稍安,有些恼沈池安排人将自己看得太紧。
夕阳余晖才落,屋门又被砰得一声撞开。
力道之大,明显可以听出来人心绪不佳。
陆菀下意识地按了下自己臂弯上的匕首,才抬眼望去。
大步迈进房内的沈池眼中微红,似是刚刚发过了火,上来就握住了她的肩,手下用力,捏得她生疼,还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那位好情郎当真是反应得极快,才一个下午而已,竟是端了我在兴南多年的布置!”
陆菀压住即将翘起的唇角,面上却是不自在地别开了眼,心念微动。
左右沈池此时正恼火,自己说不说,说什么都会让他不悦,还不如径直怼他一回。
若是能套出些话,或是气得他松开抓自己的手就更好了,当真是有些疼的。
她压着嗓音,低柔抱怨道,“若不是表兄将我带来此地,想必谢郎君也不会动怒。”
“他那人脾气最是不好。”小气且记仇,只独独对她好而已。
如她所料,沈池当真是更怒了三分。
若是依他素日的脾性,早就让人将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丢去江中喂鱼。
只是眼前这人他心心念念了许久,还不曾到手,便难免不舍。
沈池眯着眼打量眼前人,见她毫无惧意,微微垂着的面容粉白如花,娇美动人,眸中的灼灼怒火便转为了心内的燥热。
他弯腰将女郎扛起,毫不怜惜地丢到了床上,自行抚上腰间玉带,压低了声,更似挑衅般。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谢瑜毁了我多年的布置,我便得了菀表妹,倒也不亏。”
陆菀垂着眸,面色如常地摸到了枕下,攥紧了手中的瓷片。
作者有话要说: 谢瑜:他必须死。
作者:好的,安排(比ok手势.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