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安氏与西北王狼狈离京时,徒牟丰尚在襁褓中。故而,他并不能理解父亲与祖母对于回京的执着。
突然被宣召入京,更是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这让他非常不开心,直到遇到谢嘉树。作为血修,他能够分辨每个人血液的味道,谢嘉树的血液是他生平所见,绝无仅有的美味。
只是闻着,就让他迷醉。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慢慢将那股冲动压制下来。一旦越界,肆无忌惮食用人血,于他就是万劫不复。
血修最可怕的下场,就是屈服于本能,失去自我控制,沦为怪物。
这时,他的菜刚好送上来,其中正有一盘三分熟的牛肉。
不能食用人肉,吃这个也算另辟蹊径了。
九皇子与薛城璧看着他将鲜血淋淋的牛肉夹起,送入口中,神情有些微妙。
徒牟丰就摸了摸唇角,别有深意道:“你们要不要试试,牛肉煎到三分熟时,口感非常清爽。”
三人摇头。这和生啖有何区别?
徒牟丰十分遗憾地独自享用起来。他的心情不错,眼角余光不曾稍离谢嘉树。
为了与谢嘉树多呆一会儿,他又说起京城一些美妙的去处,譬如少年人必然感兴趣的赌场和暗门子。
徒牟丰俊朗深刻的五官带着笑,感叹道:“如九殿下这样的身份,动辄至少二三十个侍卫跟随,那些店家一看到,就知身份不凡,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肯定不敢提供真正好玩的物事,出来玩又有何意思呢?”
就如赌场,若九皇子输惨了,将场子砸了他们又能奈何呢?九皇子只要入内,他们必然要诚惶诚恐地将人供起来。
九皇子眸中掠过一抹暗色,顺势道:“难不成堂兄有什么好去处要介绍予我们?”
“自然是有的。”徒牟丰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陛下登基以来,十分注重朝堂风气,禁止官员狎妓。然食色性也,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妓馆改头换面,将环境布置的清幽雅致,而后精心教养一些美貌‘女儿’,再为他们招揽‘夫婿’。我正认识一个老鸨,刚有三个清白女儿及笄,都十分貌美……”
徒牟丰原不想说出这个提议的。但交谈至今,他们的话题涵盖方方面面,谢嘉树反应都十分平淡,似乎世间再没有东西,能令他失去理智。
他迫不及待想撕破他云淡风轻的表皮,见识一下他沉沦的模样。
当他激动时,血液又会变成何种诱人味道?
但出乎徒牟丰意料的是,反应最激烈的却是薛城璧,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面色涨红,指着他怒道:“你、你不知羞耻。”
谢嘉树支着肘,几乎笑出声。
徒牟丰怔住了。他们这种贵族出身,这个年纪谁不是身经百战?
九皇子对上徒牟丰困惑的视线,摸了摸鼻子,取笑道:“城璧单纯,家中管的也严,最是循规蹈矩不过了。”
薛城璧就气呼呼地坐下,不肯理会他了。
其实就是九皇子,面对这个话题,也十分窘迫。
自他满十五岁,母后就为他安排了侍寝宫女,每旬两回。但宫中为了防止侍寝宫女勾引皇子,每每有太监总管在旁引导监督。
这是宫中的规矩,但九皇子却十分羞愤,感觉自己如同交、配的动物,渐渐也就不那么热衷了。
徒牟丰这个话题,不少贵族子弟都心照不宣,但他面前的三名十六岁少年,却是另类。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可以说,十分尴尬了。
徒牟丰略微失望地叹了口气。
于是直到分别时,气氛也未能再恢复热络。徒牟丰垂涎的眼神在谢嘉树身上留恋不舍,遗憾地走了。
那大感兴趣的模样,不像会善罢甘休。
待只剩下九皇子、谢嘉树和薛城璧三人,九皇子才将目光转向谢嘉树,迟疑道:“他似乎对你格外关注。”
迟钝如薛城璧,也点了点头。这人,根本就没有掩饰。
谢嘉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他的目的,却是殿下。”
谢嘉树不好明说,这个人突然对他萌生兴趣,是因为他特殊的体质。
这些年来,因净化青莲的存在,他体内清洁无垢,灵力精纯,对于血修来说,自然有着致命的吸引人。
但这个西北王世子,同时是一个极度克制的人。他虽然修炼邪法,却游走在失控的边缘,身上并未沾染人血,也克制着没有对谢嘉树下手。
否则,他已是个死人了。
九皇子听到谢嘉树所言,就思索起西北王世子接近他们的用意。
近些年来,因储位之争,朝中局势越来越复杂。
随着圣元帝年龄增长,越来越爱惜名声,当年得位不正之事让他如鲠在喉。于是近两年,他频繁提“孝”,待太上皇态度也开始缓和。
去年,更是下旨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内宫眷属入宫看望,同时又准许后宫妃嫔回家省亲,叙骨肉亲情,共享天伦之乐。
因李贵妃和萧淑妃斗的太凶,圣元帝不得不让薛皇后重掌后宫。
贾元春作为协理过后宫的女史,愈发难以自处。正当所有人以为她失势,纷纷要去踩一脚时,她却获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本已日渐衰颓的贾家,因元春封妃、省亲等事高调修建大观园,又重新活跃在众人视野。
但宁、荣二府皆无出息子弟,许多荒唐行径因备受关注更鲜明地落入众人视野。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元春在宫中愈发处境艰难。
九皇子之前一直在上书房读书,如今他要入六部观政,正是吸收人脉的好时机。
但西北王世子的投靠,于九皇子而言并无欢喜。西北王是圣元帝的心腹大患,与他们牵扯在一起,不仅无益,还会触怒圣元帝。
他现在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圣心。
这些年来,九皇子想明白了许多事。譬如太子哥哥生前,自己为何最受疼宠。
因为那时的他无忧无虑,单纯地将圣元帝视作父亲,将太子哥哥视作兄长,以儿子、幼弟的身份去对待他们。
过了几日,九皇子出宫之事提上了日程。
薛皇后见他要搬出去了,很是不舍,九皇子就安慰她:“我的新府邸可比宫中宽敞自在。在宫里太不方便了。我已经长大了,有我该做的事情。”
薛皇后就拍了下他屁股,佯怒道:“出了宫,就没有母后拘束你了。”
九皇子就乖巧地眨眼:“儿子可太冤枉了,儿子分明是去做事,为父皇、母后分忧。”
薛皇后闻言却怔了下,坚决道:“你身份尊贵,若在李有得那老匹夫手下受了委屈,不用给他脸面。”
李有得自然是户部李尚书,李贵妃之父。
九皇子失笑,道:“儿子自有章程。”
薛皇后不由携了他的手坐下,提起选妃之事,叹气道:“我观你父皇的意思,并不想你的皇妃家世太过显赫。”她与圣元帝夫妻将近四十载,十分了解他。
九皇子不在意道:“儿子堂堂男儿,难不成还要靠妻子博取前程。母后要相信儿子的本事才是。”
薛皇后的眸中就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
走出宫门,九皇子最后回头望了诺大皇宫一眼。
下一次再搬进来,他必定要以主人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回来!
……
一场秋雨一场凉,夜雨过后,暑气渐消,天冷了下来。
晌午时分,一艘船舫靠了岸。船上下来的,正是林如海一家。
岸边停了两辆马车,车旁早已等候多时的仆妇见了来人,立刻面露欢喜,迎了上去。
他们在京城老宅守了九年,才盼回了主家。
黛玉身着胭脂色襦裙,身量长高许多,看着很是窈窕。她身旁跟着的两名丫鬟也各有特色,白鸥俏丽,雪雁机灵。
岸边风大,将黛玉头上的白纱帷帽吹起一角,露出半个精致小巧的下巴,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看去。
老仆多年未见到主人,俱是神情激动,一边说着这些年京中情况,一边殷勤地引着他们上了马车。
黛玉与贾敏同乘一舆。不同于原著年幼进京的谨小慎微,因都是自家人,黛玉并无多少拘束,上了车就取下帷帽,露出秀美绝伦的面庞来。
母女二人就说起话来。贾敏感叹道:“九年了,我都老了,京城却繁华依旧。”
黛玉撒娇道:“母亲再这样妄自菲薄,我可就生气了。”
声音宛若乳莺初啼,动听无比。
贾敏轻笑一声,拉了黛玉的手道:“我们久未归京,过几日合该去一趟荣国府,探望你外祖母。”叮嘱了几句,又想起另一事,问道:“你回京的消息,可有告知谢世子?”
黛玉脸微微发热,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贾敏含笑望着她,心中却轻轻叹气。到底不比小时候了,不能自在地联系。
黛玉脸愈热,无意识地侧过身,卷了车厢帘幕,往外瞧了一眼,意识到不妥,忙又放下。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夫端坐在前,随从、仆妇在前后左右跟随。一望便知,这应是哪户官宦人家出行。
谢嘉树骑马经过,似有所感,侧头看去,就见车厢帘幕卷起,露出了半张秀美面庞。
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谢嘉树不禁一怔。还未细想,那道帘幕便又垂了下来,遮住了那如画的眉眼。
骏马飞驰而过,很快就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谢嘉树木有认出女大十八变的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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