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就知有没有
照片里躺着的，是一具刚打捞上岸的浮尸。虽然已经被海水泡成了发面馒头，但光看五官与身上的礼服，还是能知道，就是陈雪戎。
那晚在游轮生日宴上，苏晏让陈雪戎走，就是为了让他逃过跳海自丿杀的结局。
然而，一切都像轨道上的火车，一旦开始，便只能开往既定的方向。
陈雪戎死了，和原著中的结局一模一样——被肖因下黑手逼死，葬身于大海。
陈雪戎的惨状不断浮现在眼前，苏晏陷入长久的愣怔中。
那么，别人的结局呢？苏老先生也会跳楼吗？继母刘曼珠也会葬身于车轮下吗？还有他自己……自己也会被肖因送进疯人院，最后上吊自丿杀吗？
苏晏越来越惶惑，一阵寒意自脚底涌上心头，传遍周身。在海洋气候的温暖地带，他竟忍不住打颤。
肖漫仍在轻拍苏晏后背，掌心能鲜明地感知到颤意。
对于一名养尊处优的少爷来说，看见尸体的冲击力，一定非常巨大。肖漫唾骂道：“肖因这个畜生！”
苏晏被这一声唾骂激得回过神来，巨大的惊骇过后，苏晏心里刘窜出难以言喻的愤怒。
通话仍在继续，苏晏怒道：“我会报丿警的。”
肖因全不在乎：“在发现浮尸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这么做了。”
对啊，以肖因的手段，处理掉证据就是小菜一碟。苏晏暗自咬牙，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肖因状似无奈地叹息，语气却依旧是冰冷的：“我只是想带给你一份惊喜罢了。”
苏晏攥紧了手机，手背青筋毕露：“够了，你这个混蛋！”
肖因无视他的愤怒，享受他的惊恐，满含趣味地兀自说下去：“作为你病愈归国的礼物。”
“为什么……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苏晏第一次直面他人的死亡，寒意与战栗叫嚣着挤入他每一寸骨缝。
“回来吧，我们的订婚典礼将比从前更盛大。”
肖因完美承袭了人设中的阴鸷与残暴。一旦被这样的人盯上，将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苏晏听到他所说的话，耳根旋即冒出一颗颗寒粒。
此刻，肖因又将声音放柔放缓，恍如诱哄一般地说着：“回来吧。”
苏晏呼吸声都在发颤，毅然说道：“我不会和你这种人订婚的。”
“你身上沾着血，再英俊的皮囊都兜不住腐臭的气味！”
“说完了吗？”肖因似乎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只是告诉他，“说完了就上车，坐私人飞机来见我。”
苏晏再也忍受不了，反手掐断电话。然后，他对肖漫说：“我们走。”
肖漫担心地望着苏晏：“你的脸色很差。”
苏晏深呼吸，尽量平复心情：“我想早点回酒店休息。”
“请等等。”
异国男子仍旧拦在路边，对苏晏说：“请您坐上我的车，尽快登机。”
肖漫不悦，挡在苏晏前面：“他的事情谁都无权插手。”
异国男子礼貌周全，笑着表示：“您订婚在即，也该尽快回去。”
苏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问肖漫：“你也要订婚了？”
肖漫生怕苏晏误会，赶忙解释：“这是他们背后安排的，我绝不会同意……”
不等他说完，苏晏脱口问道：“是不是楚萤？”
肖漫惊愕不已：“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手握剧本。
苏晏自言自语：“太快了……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在剧本中，楚萤这个女人，可把肖漫坑惨了。到了故事后期，她会和肖因联手，共同吞并苏家、陷害主角团。
肖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担心地问：“你怎么了？什么叫太快了？”
苏晏摇摇头，只对肖漫说：“你不能订这个婚，否则，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肖漫坚定又坚决地告诉苏晏：“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能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任由他们摆弄。”
苏晏点点头，暂时平复了心中纷繁的思绪。
——只要两方人马都完不成联姻，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肖漫在他耳畔说：“不用怕他，我们走。”
苏晏却说：“先等等。”
只见苏晏走到异国男子的跟前，用外文问：“肖因是你的老板？”
那人回答：“是的。”
“很好。”
苏晏点头、微笑，下一刻，猛然挥拳。
这一拳砸在男人侧脸，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将人打得险些摔倒。
苏晏对他说：“把这一拳转告给肖因，并且代我问候他——做了亏心事，晚上睡得着吗？”
苏晏说完，扬长而去。
异国男子还想再拦路，又被肖漫痛击下颔骨，揍得眼冒金星。
即便如此，这人也不知道害怕：“我想，你们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
说话间，刚才盯梢的两个人同时聚集过来，一人断去肖漫的后路，一人拦住苏晏的去路。
看这架势，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肖漫对苏晏隔空喊话：“喂，怕不怕？”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苏晏回道：“干他娘的！”
说话间，他们就变成了五人混战。
苏晏从小暴脾气，打架第一名。
他也不废话，凭借身高优势，一抬大长腿，直接照着挡路老外的肚子踹。
只听一声痛呼，老外连退好几步，骂骂咧咧：“操丿你妈……”
苏晏瞧了瞧路边，捡起木棍绕手转了一圈，抄起来就砸中那张喷粪的嘴：“骂，再骂一个来听听？”
老外捂嘴咳嗽，再定睛一看掌心，发觉牙齿和血脱落。他跪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擦血：“牙！我的牙！”
另一边，以肖漫的身手，解决一名拦路歹徒绰绰有余。
肖漫将人反剪，用力按在车前盖上：“让跟踪我们的人都滚，否则，我不介意多送你们一点苦头尝尝。”
那人偏偏还是个硬骨头，咬牙说：“你会后悔的。”
肖漫一勾唇，发出竟有瞬息的嗤笑。下一瞬，他便让眼前的家伙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将人打倒之后，肖漫甩了甩发麻的手，擦掉手背血迹，又朝苏晏吹口哨：“没想到，你也挺的野。”
苏晏笑着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说话间，肖漫脸色大变，指着苏晏身后说：“小心！”
苏晏旋即转身，直接屈膝干他下三路：“我让你偷袭！”
蛋碎的嚎叫声响彻山野，一只飞鸟被惊地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至此，最后一名拦路人也被解决。
苏晏把木棍远远丢开，颇有些江湖老大哥的气势。
肖漫搂住他肩膀，笑着说：“身手不错。”
苏晏爽了，开始眉飞色舞地说起从前的“英雄事迹”：“那是，我从小打架没输过。”
“我小时候长得好看，总有人叫我妹子。但他们叫一次，我揍他们一次，还揍出了名气。”
“后来我上了高中，有个不长眼的混混来堵我，说好好‘玩我一回’。我一时没忍住，用板砖抡的那家伙头破血流”
肖漫诧异极了，隐约觉得，眼前的苏晏与从前的那个，似乎不是同一人：“你从前……不都是被人打吗？”
“呃？”苏晏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心虚地支支吾吾起来，“当然，也被人打过，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嘛。”
肖漫将信将疑：“不对，我从前打听过你，你明明就是——”
“不存在的！”苏晏不给他机会说完，抢白道，“学生时代约架这种事情，有输有赢很正常的嘛。”
肖漫仍不放弃质疑：“很多人都知道，你以前只能跟兔子比胆量。”
“你会不会聊天？”
苏晏忽然戏精附体，眼见解释不了，索性就假装好面子：“总揭我的旧伤疤，是在闹哪样？”
肖漫见他炸毛，只觉得愈发有趣，忽然问：“你累不累？”
苏晏顺口回答：“不累。”
肖漫亮出背后的猫包，调丿戏道：“如果累的话，就变回猫钻进去，我扛你回家。”
苏晏当场送他无情一掌：“变你的大头鬼。”
肖漫身手敏捷，躬身一躲，就让苏晏扑了个空。
苏晏忽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不过，话说……你背着猫爷干架？”
肖漫表示：“这只猫胆子大，刚才我揍人的时候，它还在里面叫好。”
苏晏表示一万个不相信，可是再一看包里猫，发觉这家伙淡定无比。
它不仅淡定，还一脸鄙视地望过来，通过透明塑料罩跟苏晏大眼瞪小眼。
苏晏指着它惊呼：“你成精了！”
猫爷懒洋洋趴回去，冲外面的人类甩了甩尾巴。
“好了，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肖漫言归正传，与苏晏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提起一团糟的事情，苏晏就觉得头大。一看见肖漫这张脸，他就来火：“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谁让你跟过来的？”
肖漫认真地说：“我以为你生病了，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国外。”
苏晏却另有一番想法：“说实在的，我怀疑是你故意让肖因知道这一切的。”
肖漫沉下脸问他：“想听真话吗？”
苏晏点头，眸光越来越锐利。
肖漫说：“你很聪明，但只说对了一半。”
苏晏现在回过了神，对肖漫失望至极：“是我轻信了你……为了阻止肖苏两家联盟，你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一时之间，气氛降到冰点。
在苏晏几乎要杀人的眼神里，肖漫开口说道：“我跟过来，的确是想让肖因察觉到你的国外之行不止一个人。但也仅此而已，我没有透露任何实质性的消息给他。”
当失望化作愤怒时，苏晏只想给这家伙一拳：“你认为我还会信你吗？除了你，谁还知道国外的事情？”
肖漫反手握住苏晏手腕，阻止了一次重击：“我没有必要骗你。你冷静下来想想，既然都承认了，我又何必只承认一半？”
是啊，他既已承认怀着怀心思，坐实了“罪名”，又何必只承认一半？
一时之间，苏晏心乱如麻。
肖漫继续对他说：“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你在疗养时期有伴侣。至于是谁，我并没有想要宣扬出去。”
苏晏追问：“原因呢？”
肖漫直白地回答：“原因有两个，一是我不想看见肖苏两家联姻，让肖因如虎添翼；二是……”
苏晏见他犹豫，只觉得藏着巨大的阴谋：“二是什么？”
“二是，这段时光太美好，我不想破坏它。”
肖漫仍就攥着苏晏的手腕，生怕他逃走一般，悄然握紧。
听到这样的答案，苏晏陷入短暂的茫然之中。而后，他不自然地避开肖漫的眼神：“你这种人，鬼话连篇。我不可能再相信你。”
肖漫凝望着他，浅褐色的眼化作剔透的琥珀，将苏晏的身影封存其中。
他轻声说：“我欺骗过很多人，心中从来无所愧怍。但直到遇见你……”
“我试着骗你，却无法骗过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