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锐就在车站和她们分别,她得去她奶奶家玩两天,等到学校开始补课才回来。
两姐妹等到陈灵锐上车后,才往家里走。傅真一手挽着傅惠,一手拉着她行李箱,她表现得兴奋,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不停讲着家里和学校的事情。
回到院子,傅真又殷勤得很,一会儿问傅惠吃不吃西瓜,一会问她喝不喝汽水,巴不得把所有她喜欢的都捧到姐姐面前。
傅惠满足妹妹想分享的心情,她肯定的答复,让傅真感觉到,自己是被喜欢着和需要着的。
那夜的争吵爆发得毫无预兆。
因为大女儿的归来,董亚华心情格外好,早早关了超市门,特意为她准备一顿丰盛晚餐。
这一年手机尚未开发出即时视频通话的软件工具,家人们小半年时间没有见到傅惠,久别之后,长期以来堆积的挂念理应发酵成喜悦。
何况傅惠还用她兼职所得,给父母和妹妹都买了礼物。
傅真得到了一双镶了水钻的粉色凉鞋,能搭她许多裙子,她喜欢得不得了,试穿后舍不得脱下来,迭声道:“谢谢姐姐。”
傅惠送给董亚华一套防晒,董亚华嘴上说着:“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涂这玩意干什么?这什么牌子?全是认不到的字,肯定不便宜。真是浪费钱哦。你们小姑娘用还差不多。”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一线,暴露了她的好心情。
“你一点都不老,你可是我们云镇一支花呢,我同学说镇上的店老板,我妈是最好看。”傅真嘴甜。
“四五十的人了还一支花?我看是一把干枯草哦。”董亚华感叹她的青春岁月,“不过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真是一朵花,追我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最后便宜你们老爸瘌|蛤|蟆吃到天鹅肉了。要不然,就凭他也能生出这么好看的俩闺女?”
“我觉得我爸挺帅的啊,妈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傅真被逗得哈哈笑,她凑到傅晋身边,喊,“爸。”
傅晋没理她。
“爸爸。”
傅晋看她一眼:“有话就说,我又不是不在旁边,还非要叫答应。”
傅真问,“爸爸,妈妈说的是真的嘛?你当初怎么打败一众追求者抱得美人归的?”
傅惠也看向傅晋,对这个话题有兴趣。
“没事跟她们说这个做什么?”傅晋抱怨一句,他不咸不淡道,“听你妈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那个年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须媒人上门提了亲,父母点头同意了才可以在一起,你以为像现在这样两个小年轻说谈对象就谈对象?想都不要想。”
傅真惊讶:“不是都改|革|开|放好多年了吗?怎么还不能自由恋爱啊?”她评价,“封建落后。”
“你一个小姑娘不懂,别说以前了,就算现在,你再是自由恋爱,对象不还是得带回来让父母瞧瞧,父母接受了才发展下一步,两个家庭的事,不是这么简单,等你到了那个阶段就明白了。”傅晋教诲女儿。
“反正我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傅真不认可父亲的观念,她反驳道,“我以后是绝对绝对不会相亲的,要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和妈妈不许反对哦。”
傅晋让她不要这么绝对。
董亚华直接啐道:“你跟你爸你妈说爱情,我看你就是个妖精妹儿,才多大点年纪?你要是敢有喜欢的人,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
傅真丝毫不害怕,她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以后,未必我长大了还不可以耍朋友嘛?法律规定只要满十八岁了就可以谈恋爱了。”
“一天想精想怪。”董亚华说,“你妈也有规定,二十五岁才可以找对象。”
傅真夸张地“哇”了一声,她忍不住想笑,“妈,我有点担心,如果我真的二十五岁才开始找对象,你肯定担心你闺女成老姑娘没人要了。”
“我担心?”董亚华很不可置信的语气,她哼了声,“我把你们生了这副好模样,三十岁不结婚我都不会有一丝半点担心。”
“妈,戏过了,你有一丢丢过分膨胀了哈。”傅真打趣道,“我才不信。”
“不信你问问你姐,我是不是这样跟她说的。”董亚华说着给傅惠使了个眼色。
傅惠憋着乐,“嗯”了一声。
“我姐谈了恋爱也不会告诉你们呀。”傅真一脸机灵,“是吧?姐姐。”
傅惠笑而不语。
“你以为你姐跟你一样不老实哦,你要是有你姐一半听话,你妈我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也不会老得这么快了。”董亚华毫不留情损她。
傅真脸皮一贯厚,她当即不服,为自己伸冤:“我怎么不老实不听话了?你们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的。”
“你多乖的人哦。”董亚华轻轻点她额头,反讽道。
“我本来就乖嘛。”傅真得意洋洋,问傅惠,“姐,你给咱爸买了什么呀?”
傅惠将手里的黑色盒子递给傅晋,笑着说:“爸,你手上那块表戴了十几年了,我给你买了块新的。”
傅晋接到手里象征性看了一眼,便放到茶几上,表现得冷冷淡淡。
傅惠没得到父亲的一句好话,还以为款式不合他意,想问他喜不喜欢,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
不过傅真帮她问了。
傅真打开手表盒子,是那种经典款的男士精钢表,什么时候戴都不会过时。
“这么好看的手表你不喜欢吗?”她把手表取出来,去拉傅晋的手,“来,我帮你戴上,你大女儿送给你的礼物诶。”
傅真以为傅晋会配合她,没料到他抽回手拒绝:“我手上这块表戴十几年怎么了?好好的又没坏,我现在不换。”
傅真“嘿”了声,不满道:“爸爸你要不得,这是姐姐辛辛苦苦兼职赚来的钱给你买的,你怎么不领情呢?”
“我领什么情?又不是我让她给我买的,她自作主张。”
如果说刚才有点玩笑性质,傅晋此言一出,气氛突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傅惠脸庞出现一丝僵硬,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傅真下意识瞟了眼傅惠,发觉姐姐受伤,她赶紧插科打诨道:“你就戴上试试看嘛,爸爸,你要这样的话,以后可没人给你买礼物了。”
董亚华顺着这话打圆场:“你也是越老越古怪,惠惠想着你这个当爸爸的,好心好意买了块表,你还不给人家一张好脸。不晓得在犟什么?我要是你的话,就高高兴兴戴上了。就你这种态度,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看以后也没人爱买给你了。”
傅晋皱了眉,发难:“我缺手表?说好了考完试立刻回家,考完试了却说要给学生多补一星期课。我和你妈给的生活费不够你就说,如果你当家教是为了给我买东西,那完全没必要,还不如早回来帮着我雕版,我还更高兴一些。”
傅惠被一通数落,脸上挂不住,闷声没接这话。
董亚华发火了,她一把拿过那只手表还给傅惠,“你爸这人有毛病,等到开学把这表退了,为他浪费钱不值得。”
傅惠是真的很老实,她鼻子酸酸得,轻声说:“在商场买的,没有质量问题退不了,爸爸现在不想戴就放着吧,以后他想戴了再拿出来戴。”
这话给父亲搭了个台阶。
“他戴个屁!我也能戴。”董亚华说,“别理你爸,他现在就跟喝了两斤白的一样,脑子不清醒,混不讲理。”
傅惠再次给父亲搭台阶:“妈,你想戴表的话,我下次再给你买块女士的。”
她想起那天给家里打电话说晚一星期再回来,傅晋就不和她通话了,这才后知后觉明白父亲在生气。
于是傅惠忍着心里得委屈,解释,“本来我考完试是要回来的,学生家长觉得我教得好,临时让我加一星期的课时,补到她儿子期末考试。那个阿姨给钱很爽快,对我也好,我就没好意思拒绝。”
傅晋平日里很少发脾气,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温和的人。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傅惠晚归这事在他那儿就像轻易过不去了似的。
“也不知道你做家教有什么用?你怎么不把兼职的功夫花在研究年画上?我们傅家的年画木版还有三十三套没有刻出来,你不着急啊?”
傅惠听得心里极不是滋味,她眼眶发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表态:“我不着急。”
不止傅晋,董亚华和傅真都呆了呆,这还是傅惠生平头一遭和傅晋反着来。
“你再说一遍。”傅晋不快。
傅惠又沉默了一会儿,鼻子酸得她难受至极。
就在傅真刚要帮她说话的时候,她开口了:“我喜欢做家教,我喜欢当老师。我从小就想当老师,而不是帮你刻木版年画。”
“什么叫帮我?”傅晋吹胡子瞪眼,“你想当老师你以前不说。”
“我说了有用吗?”傅惠反问,话赶话到这儿了,她破罐子破摔,索性将压在心底的话一口气吐出来,“从小你就告诉我,以后我要接你的班。什么时候问过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