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等待(1 / 1)

杨令虹离去时,天已昏黑。

颜庄于廊上立住脚步,仰头望向一片暗沉的天空。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整日懒散不动弹的驸马终于醒了过来。

南怀赐睁开双眼,心上人失去血色的面孔旋即落入眸中。

她紧闭双目,无声无息,只有颤动的睫毛昭示着她仍旧存活的现实。

“杨令虹——”他实在忍不住,愤怒地大骂道,“你这毒妇!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若有本事,便杀了我啊!”

他一遍遍撕扯着杨令虹的名字,顾不得喉咙翻涌的铁锈味道。

心上人自这嘶哑的吼叫中清醒一瞬,面颊抽动,很快又昏晕过去。

“我一介女流,哪儿会杀人,驸马对我误会太深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一直走到他身边,毒妇满含忐忑不安的面容出现在面前。

她声音细细的,又极为轻柔和缓:“驸马,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会对你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呢。”

“呸。”南怀赐气得浑身发抖,喷出一口血沫。

血色溅落,点在颜庄面庞上。出乎南怀赐意料的是,他并未生气,指尖拭去血点,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颜庄双手捧住南怀赐的脸。他讲话时堪称柔情万种:“驸马,我等得起。”

“我已等了三年之久,本以为还要等五年、十年,不成想如今有了少等几年的机会,”颜庄和婉地望着他,双手没用半分力气,“我等得起。”

他低下头,面庞离驸马更近了。南怀赐不禁厌恶地皱起眉头,斥道:“毒妇!”

颜庄停下来。

南怀赐恨恨地瞪着他,却见那行事陡然变得歹毒的长公主,目光柔得如一湾溪水,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南怀赐顿时寒毛直竖。

他有点想吐,再次指名道姓地骂道:

“杨令虹,你这个毒妇,疯子,丢人现眼的女子,呵,若教天下人知晓你所作所为,你当被史书辱骂千百年!”

“我身为上昌长公主,自然是天下人的楷模,怎么会有人敢骂我呢。”

颜庄充满柔情的目光不曾少去一星半点,身子压得很低,几乎要伏在他身上,竟多了点求而不得的可怜意味。

他摸着驸马的脸,再次重复:“驸马,我等得起。”

“我劝你死心吧,”南怀赐干脆撕破脸皮,冷笑着咽下一口血,“你就是等到容颜老去,自己也进了坟土,也休想得到我分毫真心。”

说着,他视线移到婉姑娘脸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颜庄起身,踉跄着离他远了些。

侍女仆妇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悄悄觑着自家殿下脸色。

颜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似哭似笑,半日没有说话,直到南怀赐对着婉姑娘淌下泪水,才叹道:

“驸马得了失心疯,送他回偏房静养,以后的汤药,皆由我亲手侍奉。”

几个侍女壮着胆子上前,行了礼,抬起驸马去偏房安顿。颜庄又叫人把婉姑娘放下来,和驸马放到一张床上去。

他道:“婉儿与驸马平素常在一起,感情颇好,既如此,便由婉儿陪着他吧。”

侍女们慌忙恭维道:“殿下仁慈,若是别家主母,有这样的狐狸精,早赶出去了,谁肯留她搅风搅雨的。”

“他二人情谊深厚,岂能与狐狸精相提并论。”

颜庄手抚胸口,佯怒道:

“婉姑娘身子也弱,等她好些了,伺候驸马起居的事儿就归她管,什么时候驸马好了,什么时候两人再出来,明白了吗?”

众人头低得不能再低,胆战心惊道:“婢子们明白了。”

“明白就好,本公主今天疲累得很,你们就都散了吧。”

颜庄迈步进屋,长帘自身后落下,遮蔽住天边无际的昏黄。

他脸上委屈又深情的模样转瞬消退,属于女子的面容只余下似有若无的浅笑。

“我等得起。”颜庄轻声自语。

·

此后两三日,似乎是驸马和婉姑娘双双昏睡的缘故,颜庄心情渐趋平静,连这具身体的月事都少了许多。

他歪在软榻上翻阅账本,琢磨着过段日子月事没了,得换副汤药补身,忽见有陌生侍女挑帘而入,手提一只小包袱,站在他面前。

颜庄一愣,抬眼望她。

这侍女年纪大了些,约莫四十,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

他正猜测这人是谁,便见那侍女噙了泪,丢开包袱,扑到她身前,大哭道:“殿下,奴婢总算瞧见您立起来的日子了啊!”

颜庄一时哽住。

这侍女哭了一阵,收起泪水,握住颜庄双手,又低低骂了句:

“殿下手还是这么凉。算算日子,早来月事了,可有人贴身伺候吗?还疼吗?殿下在宫里分明是金尊玉贵千娇百宠着长起来的,这天杀的南家,全不把殿下当人看!”

原来是杨令虹的宫女白月回来了啊。

颜庄直起身,抽回手,悠悠道:“哭什么?我从前不想和驸马他们闹,真计较起来,他算得了什么?”

白月勉强露出个笑容:“殿下,您过了三年,可算拿出长公主威仪了。”

颜庄安慰她:“这不是件好事儿吗?以后我护着你,咱们主仆用不着受窝囊气儿。”

“殿下看透了。”白月慈祥地看着自家长公主,颇有太妃看颜庄的势头。

她回身捡起包袱,说道:“殿下既然还好,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先收拾下自己的东西,过会儿再来伺候您。”

这白月对长公主的确实心实意的。

颜庄面上佯装的和善神情,转而带了几分真诚。

他道:“这事不急,白月,你先休息休息,我这儿不缺人伺候。”

白月环顾着空荡荡的屋子,脸上尽透着怀疑。

“来人!”颜庄只能唤人。

几个侍女鱼贯而入,站在旁边听候吩咐。

“本公主乏了,肩背有些疼。”

侍女们围上前来,又是捏肩膀,又是捶腿,又是喂点心,伺候得周到万分。白月总算放了心,退出房间。

颜庄翻着手中账本,又瞧了几页,便有仆妇站在门边,禀告道:“殿下,驸马醒了,药也温了,殿下您看?”

“婉姑娘呢?”

“婉姑娘已帮驸马换了衣裳,她说外头花开得好看,想采些给驸马,婢子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来问殿下的意思。”

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颜庄放下账册,站起身,随手扶在一个侍女身上。

他对镜整理灵蛇髻,戴上耳珰,自觉将杨令虹的美貌衬得更胜一筹,才满意道:

“回去告诉婉姑娘,她的心意我晓得,这便替她做了。她身子弱,禁不得风吹,便先陪着驸马吧。”

“是。”仆妇恭敬地退了出去。

颜庄漫步出门。

桃花灼灼,千朵万朵,他却舍不得采摘。

南怀赐算什么驸马,配不上长公主喜爱的花朵。

他随手从树下掐了几根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拿草绑了,勉强结成一束,又有人呈来药碗,随他一同进入偏房。

婉姑娘正站在门边。

她迎上前,眼角含泪,楚楚动人,伸手欲接汤药。颜庄微微侧了身子,她便接了个空。

“殿下莫非……是在防备妾身吗?”婉姑娘强作欢颜,垂头问道。

颜庄随手抛给她野花,捧了碗,同样身形娇柔,款款而笑:

“婉儿怎能这么想我?我虽身为长公主,不该照管驸马,可我们毕竟有夫妻之分,喂他药也是应该的。”

床上的南怀赐咳了几声。

他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全不似从前清雅,骂道:“你这毒妇,不安好心!”

“驸马疯病又重了,”颜庄施施然坐在床头,搂住驸马肩膀,“等你好了,就知道我有多看重你了。”

杨令虹身娇体弱,驸马比她还弱,亦不通武艺。颜庄使了点巧劲儿按住驸马,将碗凑在他唇边。

南怀赐咬紧牙关,偏过头去。

或许是心情平静很多的缘故,再见到驸马不识抬举的模样,颜庄竟完全没生气,耐着性子哄了他小半个时辰。

眼见药已凉了,自己还没喂进半口,迟来的火气总算冒了头。

他一把攥住南怀赐脖颈,用力抓紧,逼得这不懂眉眼高低的男人张开嘴巴,药碗一斜,利索地灌了个一干二净。

南怀赐咳得撕心裂肺,呛得吐了一地药液。

婉儿哭泣着跪下,求道:“殿下要罚就罚妾身吧,妾身不该想着出去,驸马可禁不得折腾啊!”

颜庄扶她起身:“我没怪你。”

南怀赐咳了半晌,呕出一口混着药的血,破口大骂:“亏你还是长公主,和外头毒妇一般无二,呸!”

颜庄盘算着给他拍拍后背,再顺几口血下来,忽听外头传来白月焦急的呼唤,便带了些垂头丧气的模样,扶着墙,袅袅娜娜地走了出去。

他回首叹息:“驸马病着,看错我了,我不会怪你。”

他绝不会怪他此时的眼瞎心盲。

总有一日,他会令南怀赐明白,他比他所想象的更为狠毒。

到时候,这有眼无珠的驸马,定会真心实意感谢三年时日里,长公主对他的无限宽容。

为了长公主,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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