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是大族,凌同乃长房长子又是工部尚书,在朝中人脉自然是不差的。
临王性情暴虐众所周知,大家同情凌家白白赔上个女儿,也顾忌凌同好歹是临王的未来岳父,在他打听消息时多少给几分面子。
几经周折,还真给打听出了当日临王见到凌悠悠时的场景。
说当日临王本在湖中心的凉亭中歇息,听闻女子打闹声瞧过去,目光便落在那穿着蓝裙的姑娘身上许久,随即就命人去打听那是谁家的姑娘,之后牡丹花会现场,临王也立在屋顶瞧了许久,然后便有了长公主开口提亲。
此事有当日与临王同行的几名宗室弟子佐证,可确保消息的可靠。
且长公主提亲后,临王当即就在宣王的陪同下离开,去了军营到当日夜里才回,全程皆有许多人佐证。
也就是说,临王从始至终都没有与凌悠悠近距离照面过,只在百米开外远远地瞧见了两回。
“如此说来,楚楚那丫头倒该感谢咱们送了她一桩好亲事,毕竟做王妃这样的好事,本不是她这种晦气的身份能高攀的。”凌大夫人舒了口气,“克父克母、无依无靠,楼夫人早就想找由头退亲,根本不可能让儿子把她娶回去,这回……”
凌同对死去的弟弟尚有疼爱,连带着对侄女多少有几分血脉亲情,瞧见妻子眼里压不住的欢喜,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心情更是又乱又烦,再瞧见旁边眼巴巴瞧着他的爱女,到底狠下心来定了主意。
“夫人,我知你手段定能处理好此事,便都交由你去处理。”
“郎君安心,妾身定会处理好此事,不会让咱们悠悠入了火坑里。”
凌同转身离开,到玄关处又停下脚步:“你怎么去做我不管,但让楚楚代替悠悠已经是委屈了她,切不可再伤她旁的,更不许损了她的名节!”
凌大夫人倏然捏紧了手帕,却又渐渐放开来,假意笑着:“怎么会,楚楚那丫头虽然不听话,平日里桀骜不驯总给我惹事,可好歹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又怎会舍得对她下狠手……”
“你知道分寸就好。”
待得丈夫离开好半晌,凌大夫人方缓步走去桌边坐下,快意地冷笑出声。
分明自己丈夫才是长房长子,老不死的眼里却只看得见老二那个武夫处处偏心,可以说当初二房有多风光,凌大夫人对二房就有多厌恶。
凌战夫妇先后逝世,她心里快慰无比,但凌楚楚的存在始终是眼中钉肉中刺,可恶这贱丫头还不识好歹,吃长房的住长房的,好心帮她经营几间铺子,竟还暗中使绊子让她难受,凌大夫人早就想找由头料理了这丫头。
偏那丫头机警得很,多少小手段都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碍着在丈夫面前温柔贤良的形象,她又不敢做出太过激的行动。
如今有了丈夫亲口准许,她要料理那丫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伤皮肉不损名声,那也有的是手段磋磨……要好名声是么,那她就送“凌楚楚”一个顶好的名声!
凌悠悠看见母亲冷笑,有些被吓到,但是想到自己的将来,还是强忍着不适定下心神。
“阿娘,我的婚事便宜了凌楚楚就罢了。可这样一来,女儿的身份已经嫁人,我自己又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在家中做个姑子吧,阿娘,我不要!”
“悠悠,阿娘膝下只有你哥哥和你一双儿女,你可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会不替你设想周全?”凌大夫人温和了脸色,“你可还记得,当初有传言说阿娘生了对双胞胎女儿?”
“我怎会不记得!当初阿娘和您的陪房同时怀孕,阿娘生了我,那陪房也生了个女儿,传话的人没说清楚,才会流传出您生了对双胞胎的说法。哼,我堂堂尚书府的大小姐,岂能和个管事的女儿相提并论,女儿现在想起来还生气呢!”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当初的传言确实气人,而今看来却未必不是好事。”凌大夫人笑道,“就当我真的生了对双胞胎女儿好了。”
于是楚楚的“风寒”一直未曾好转。
渐渐的凌府所在的整条街都知晓了消息,说是镇国大将军的遗女性情孝顺,自从父母双亡后常以泪洗面,身体因此虚弱得很,清明节时去南阳寺上香又不慎淋了雨,回来后便缠绵病榻。
凌尚书夫妇爱护侄女,珍惜药材不要钱般往凌楚楚院子里送,半个月里请了七八个名医,可惜一直不曾见效。
此事传开后,连宫中都听闻了此事,今上念及凌战救驾而死,还特意吩咐了太医来凌府为凌楚楚诊脉,回去便复命说:“凌姑娘确实病重,躺在沙帐后都能看出瘦得皮包骨,就算能挺过来这番,只怕也要好生修养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元气。”
这便彻底坐实了凌楚楚“病重”之事。
后又几日,凌大夫人从凌楚楚的院子里哭着出去,轻声呵斥伺候的丫鬟们:“你家姑娘糊涂,你们也糊涂了不成!她不过是染了小小的风寒而已,小心养些日子就好了,哪里就到了要退婚的地步。好好的女儿家,退了婚还有谁要?我和郎君又如何同死去的弟妹交代?你们都给我小心照顾着楚楚,好好安慰她不许再胡思乱想。”
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凌大夫人又命令封口,说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然而当时人多口杂,消息还是“不慎”传了出去。
于是大街小巷又知道了。
——凌家二小姐凌楚楚,多年前便与楼家小公子定下婚约,双方来往亲厚,而今凌楚楚病重自觉命不久矣,主动提出要取消与楼家的婚约,以免缠绵病榻之身让楼家也跟着受累。
如此至情至孝,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令百姓们都赞叹不已,风声甚至盖过了被今上赐婚给临王的凌悠悠。
连带着教养出这样女儿的凌家,其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
姑娘“深明大义”,书香门第的楼家自然也“宽容大度”。
不日楼夫人便亲自登了凌府的门,“看望”了病重的凌楚楚,表示凌家就认定了她这个儿媳妇,让她安心养病莫要多想。
就在凌大夫人与楼夫人在本该属于她的院子里相谈甚欢时,楚楚终于绘制完了手里的这幅灵植图,小心用镇纸压住边角后放置在通风透气处,这才起身打开书房的门,便对上了心梨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
心梨模样生得也不差,是小家碧玉型的美人,故而哭起来楚楚总是招架不住,少不得软了心肠。
“不就是换了个更偏的院子么,每日的饭食照旧,衣料月钱也没克扣,你这么难受做什么?”楚楚柔声道。
“小姐你还笑呢,方才我哥哥拿了银钱给看门的护卫,才偷偷与我见了面,他说……”心梨将这些日子外面的情形都说了遍。
楚楚虽表面足不出户,可神识蔓延出去,整个凌府乃至整条街都在她的监控之中,对于这些事情自然门清。
但“凌楚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适时的表达出震惊的情绪:“大伯母她这般,到底是想做什么。”
“大夫人将咱们软禁在这小院里一个多月,又弄了个冒牌货在小姐你的闺房里装病,不管怎样肯定打着什么恶毒的主意……小姐,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可我又能怎么办?”楚楚低头掩去眸中情绪,几滴清泪落下,“大伯母总归是我长辈,孝字大过天,我又何来反驳的余地……”
“小姐……要不然,要不然咱们逃跑吧……我害怕,我总觉得,大夫人是要害你啊……”
“心梨!”楚楚像是受了惊吓般呵斥,“你怎能有这样的想法!且不说你我柔弱女子,如何能逃得出这深宅大院,单是没有身份路引,没有家仆护卫随行,到了大街上便要被当成私逃的后宅家眷抓走,运气差些只怕还会被歹人拐了去,那还不如干干净净死在家中!”
“可是……”
“心梨,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楚楚像是安慰丫鬟,更像是安慰自己,“大姐姐半年后就要嫁给临王了,大伯母不会在这个时候添晦气的,顶多……顶多就是磋磨磋磨我,咱们吃些苦,慢慢就熬过去了。”
楚楚说罢,转身朝着屋里去:“我今日累了,想早些歇息,你也下去休息吧。”
走完这段剧情,待得门关上后,楚楚歪靠在贵妃椅上,这才冷笑:“凌大夫人好狠的手段,难怪此前竟有女主死在待嫁期间。”
这样心机深沉且手段过人的对手,哪里是个小白花人设的女主能够招架得住的?
【宿主,凌大夫人这是在捧杀吧,凌楚楚病重,顺理成章的送去郊外庄子上养病,凌府以后查无此人,然后将你作为凌悠悠替嫁去临王府,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好。】
“若真是这样,可值不起我刚才的夸赞。”楚楚却是微微笑,“若想让我查无此人,就该让‘凌楚楚’坚持退婚,否则日后姑娘死在庄子上,楼家小公子未成婚便死了未婚妻,若漏出些许端倪那可是把楼家往死里得罪了,楼夫人还能与凌大夫人交好么?”
【那在宿主你看来——小绿这家伙,死活不肯把剧本给我看,烦得很!】
“它不肯给,就不给吧,且瞧着吧,好戏才刚开场呢。”楚楚轻声道,“倒是……那个被当成我凌楚楚提升的丫鬟,只怕是命不久了,小绿——”
<楚楚姑娘,凌战夫妻对你有爱护之恩,是以当初你开口,吾亦暂存了他们的魂魄,答应事后让他们真正的一家三口团聚,但这个丫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楚楚懂了它的意思,到底也没坚持:“罢了,我也不是什么圣母,她既然能配合凌大夫人做我替身,定然是收了好处的,生死由命罢。”
她腰间香囊乃是储物袋伪装,里面装着她的画作与日常看的书籍,平常楚楚是最喜欢拿在手里把玩的。
毕竟储物戒指还在本体手指上,这身体也承受不住召唤法器的威力,她与修仙界之间的联系,除却整天话痨的系统和偶尔诈尸的位面意识外,也就是这个用了七八年时间凝聚灵气才勉强能使用的储物袋了。
这能时刻提醒她,她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说起来,也幸好她当初没选开山收徒。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在古代那种对女性极度压迫的环境下,别说土生土长的古代姑娘,即便是穿越女穿越过去,如果没有开挂的话,有个智商正常的长辈想要弄死她根本不费什么力气,没挂真别想着什么去古代大展宏图,有挂现代不香么。
下章小师叔就该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