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净涪师侄,他应该是有办法应对师兄的。
净涪确实是想到办法了。
或者说,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刻。
这会儿迎上清笃大和尚过于平静的目光,他也是分毫不怯,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更浓了几分。
“南无阿弥陀佛,”他站起身来,合掌向清笃大和尚微微探身,“师伯不该为此忧心,恰恰相反,师伯该欢喜才是!”
清笃大和尚面上喜怒不辨,眼底也是波澜不兴,只淡淡地扬起声调,“哦?”
净涪丝毫不惧,仍挺直了背梁稳稳站定在原地,笑道,“弟子有几个问题请教师伯。”
清笃便点头,“嗯。”
清镇、清显也竖起了耳朵细听。
“师伯如何看......天静寺与我妙音寺?”
清镇、清显对视了一眼,不是太明白净涪话里的意思。他们看向了清笃大和尚,然而清笃大和尚只是沉默,没有回答。
净涪并不在意,只又问道,“师伯觉得,天静寺法脉与我妙音寺法脉的法理,区别何在?”
清笃大和尚依然没有回答。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眼底一亮,心里无声应道,‘就是《佛说阿弥陀经》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区别。’
世所皆知,《佛说阿弥陀经》是天静寺的本经,而妙音寺的本经却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我妙音寺往日行事,俱是循的天静寺旧例。”净涪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又问道,“弟子敢问师伯,如此行事,循的可是我妙音寺的法理?”
话说到这里,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都已经有些明白净涪的意思了,但同时,更多的疑惑又从心底生了出来。
妙音寺寺里的诸般事务需要做出调整这不是他们方才说过的吗?不是已经大体达成共识了吗?怎么又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一直沉默却始终直视着净涪的清笃大和尚却要比自家这两位师弟更明白净涪的意思。
净涪这会儿又说起这些实不是旧事重提,而是给他一个能说与寺里各堂各院甚至是主持听的理由。
一个堂皇光大、足以平息寺里所有异议的理由。
但这会儿他还是保持沉默,等着净涪的下文。
净涪又笑了笑,笑容里一下敛了几分理智,添了几分软和,“弟子自皈依礼入寺修行以来,多得诸位师长、师兄弟指点,方才得一路精进,乃至今日。”
说着,他合掌一礼,正色道,“弟子谢过诸位师长。”
清笃大和尚神色微松,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眉目平和、气仪非常的年轻弟子,也仿佛看到了昔日初入阁的小童。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见净涪表情,就又停了下来,只静静地看着他。
净涪又是合掌拜下,脸上笑容尽数敛去,难得的十二分严肃。
清笃、清镇、清显三人也禁不住一整脸色,认真等着净涪说话。
“方今之时,时势轮转变换,寺内诸事宜、规矩必定也随之更易。值此妙音寺变革之时,寺里师兄弟难免心念杂乱,心思浮躁,弟子恳请诸位师长如指引弟子修行那般,耐心引导,悉心教诲。弟子相信,诸位师兄弟必能感念诸位师长心意,修行不辍,奋力精进以渡苦海。”
清笃大和尚看着合掌躬身而拜的净涪,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方才真的是心智混沌了,竟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是啊......他们是藏经阁的大和尚,是这座古刹十万余沙弥与比丘的师长。作为师长,他们原就该指引弟子修行的啊,怎么能什么都没做,就先气馁了呢?
清笃大和尚一念起,心境刹那开阔。
有明亮佛光从他头顶冲出,那些还在绵绵密密地缠上他顶上精气神的魔气便如春日融雪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去了。
清镇、清显这才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清笃大和尚一时顾不上这两位师弟,他亲自上前,将净涪扶了起来。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待到净涪重又在蒲团上安坐,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才问道,“师兄,你没事了吗?”
“无事了。”清笃大和尚点点头,却道,“约莫是之前各处奔波,不知什么时候沾染的天魔气,回来又一直忙碌,全没有留意,到现在爆发出来......”
他说着,又提醒清镇、清显道,“得空了你们也注意一下自己,切莫真的给自己留下什么隐患。”
清镇、清显齐齐点头受教。
清笃大和尚仔细看了这两人一眼,确定他们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便放过了这件事,转又看向净涪。
“关于冥府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计划?”
净涪是个什么人,清笃大和尚自问尚算了解。既然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又看到了现下妙音寺的忙碌,手里必定已经有了合适的解决方案。
净涪也不多话,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双手捧到清笃大和尚面前,“弟子确实有一个预案,请师伯一览。”
这本册子很薄,拢共只得四页,轻飘飘的无甚分量,但清笃大和尚却是一整脸色,双手接了过来,仔细捧在手上打量。
封面异常简洁,只有“景浩界冥府预案”与净涪的名字,其他一应俱无。
清笃大和尚多看了两眼,才翻开册子。
清镇看了看净涪,又看了看清笃手上的册子,想了想,干脆眼睛一闭,入定清神去了。
清显眼角余光瞥见,眉心忍不住就跳动了两下,可他既不能打扰清笃,又不能影响清镇,只能眼不见为净,帮着清镇布了一个禁制护持,就由他去了。
清笃大和尚翻看得很认真,便看还边推算其中的可行性。
并不是信不过净涪的能力,而是他需要理解净涪的考量,然后才能帮着净涪说服寺里的其他人,甚至是整个佛门。
也因此,清显大和尚一等就等了半日,才终于能从清笃那里接过册子,开始翻看。
清笃大和尚将册子给清显递过去之后,又看了一眼清镇,确定他周围有禁制护持,打扰不到他之后,便望向净涪,“你这预案可是已经得了天道应允?”
净涪点头应,“是,弟子见师伯、师叔们都忙着,就先择吉日征询过天道。”
清笃随意点点头,但想到册子那些条案后头备着的人手预算,就知道为什么他方才提出直接动员各方善信分理各地杂事这种稍显过激的言论会得到净涪无声的支持了。
无他,真的是缺人。
太缺人了!
缺人到清笃看到那册子都觉得头疼。
他又无声叹了一口气。
“等再过一会儿,等你清显师叔看完册子,我就将它带去见清源师兄吧。”清笃大和尚说着,又问净涪道,“你要随我一道吗?”
净涪点头,却又是试探地问道,“师伯,我近日可能又有事,抽不出空......这冥府的事情......”
依照他自己在这本册子上的设想,冥府的建设要调动的人手太多,算起来足要调用整个佛门明面上一半多的力量。
就算是放在魔劫之前,妙音寺的一家之力也不够填补这个天大的窟窿,更别说魔劫之后的现在。而且冥府事关整个景浩界,怎么都不可能全数由妙音寺把控,还得是整个佛门协调着来,然后由佛门出面,再与这片天地的有情众生交涉,才能最后落成。
别的也不需多说,只看这个大体的流程,就该知道这里头的工作量有多么的庞大了。
清笃大和尚眉心一跳,“你有事?”
清笃很想让净涪将这件事再往后推一推,先挪出时间来解决这冥府的事情。毕竟净涪的名头在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好用。
嗯,比他们这些久不出寺没有声息的老一辈都好用。
更重要的是,清笃是真的很相信净涪的能力。
只要净涪愿意出手,单只他一人便足以抵得过数十人。
净涪取出了那一片紫竹叶,“旧年我闭关不久,有阿难尊者送来这个。”
那一抹紫色甫一映入眼帘就点燃了清笃大和尚的理智。
“这是......”
也是等到他话说出口之后,清笃大和尚才将“阿难尊者”这四个字听入耳中。
他直接就愣住了。
净涪只作不见,稍稍等了一会儿,像是想好怎么说了,才道,“这片紫竹叶和那些刻录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贝叶类似,不过又有些不同。阿难尊者说它是今年二月初二南海佛会的凭依。待到时候到了,它就会牵引弟子神游南海,参加普陀山的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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