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们原也没想着如何强令他们做事,只需像寺里的弟子一样,将一部分可以交托出去的琐事拟成任务或是悬赏宣挂出去,任他们自个选择,不也是一个办法?”
清显大和尚在一旁听得,很有些心动,不由连连瞥向清笃大和尚。
“确实不错。”虽是这样说,但清笃大和尚还是有些迟疑,“可既然是任务,总得要有报酬。我们寺里又要拿出什么东西来酬谢他们?”
“师伯这是在考校我?”净涪笑了一下,却是摇头,同时将双手一摊,“这可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竟是一副十分的无赖相。
清笃大和尚原正等着听净涪的答案,忽然被净涪来了这么一出,一时憋不住,抬手指着净涪,“你.....你难道还真的打算将这些事情全推给净音?”
净涪笑道,“能者多劳嘛。且师兄可是我妙音寺的佛子,他来接手这些事情不是整整合适么?”
清笃、清镇、清显三位大和尚一时无话可说。
确是,净音才是他妙音寺这一代的佛子,未来将执掌妙音寺法脉的佛子。妙音寺若不想收拢居士的力量也就罢了,倘若起了这样的心思,那这股力量也必定该握在佛子手上。
可是想到净音案前那垒成一整个山脉的条文,清笃等三位大和尚还是禁不住生出几分同情。
清镇摇头叹道,“你竟也不怕等会儿净音打上门来么?”
净涪却是一整脸色,很认真地道,“和其他各方比起来,我妙音寺的根底还是薄了,若不能收拢且用好手中的每一分力量,怕就得错过这一次的大兴之时。”
“一步慢了,那接下来就是步步都慢的结局。”净涪道,“师伯师叔们大概也不会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吧。”
三位大和尚又沉默了一下。
清显大和尚左右看了看,忽然笑了一下,“我觉得可以跟清源师兄说一说。”
清源大和尚才是妙音寺当代主持,这些事情他们几个人说了不说,还得由他来决断。再有,妙音寺各堂各院的掌事和尚也该知情。
清笃大和尚也被提醒了,他点点头,“行,等会儿我们与清源师兄提一提。”
净涪见顺利将佛门居士这一群体推入藏经阁这几位大和尚眼中,心底稍觉满意,但他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甚至还相当体贴地道,“师伯,若是调用居士实在为难,便且罢了吧。”
这会儿反倒是清笃大和尚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妙音寺难得有这么一次名正言顺整合各方力量的机会,真错过了多可惜。”
清显大和尚也是点头。
佛门在景浩界中立身万余年,近乎从一开始就成就气候,自来没有因人手的问题为难过。毕竟天静寺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慧真罗汉本就是一国王子,后来更是国王,座下多的是亲信,又哪里用得着苦巴巴地满世界找能用的人?
没想到万年后,真真正正独门立户的妙音寺就要为佛门开这个先河。
清显大和尚想到各处奔忙劳碌的师兄弟们,一发狠,道,“既然我们缺人手,那干脆就放开一点,不要单只是看着各地居士,各家座下的俗家弟子、各地的善信,但凡能够做事的,我觉得我们妙音寺都可以用!”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显然都被清笃大和尚惊了一下,竟忍不住小小地抽了口气,“师兄,这......这不好吧?”
净涪微微垂头,挡去微闪的目光。
清笃大和尚自己想了想,还真觉得这个办法很有几分可行性,便反问道,“不好?哪里不好呢?”
清镇大和尚理所当然地道,“哪里好了?”
清笃被噎了一下。
倒是清显很认真地想了想,叹道,“先不说其他各方都是个什么反应,师兄,你不觉得步子迈得太大了吗?”
妙音寺这么多年来,寺内寺外的事务统都是寺里自家一把抓的,现在竟要将一些事交托出去,还是但凡能做事,想做事的人妙音寺都可以用......
都说事缓则圆,都说饭得一口一口吃,如果这事情慢慢来,先小范围开放出去,等到各方都适应后,试验过确实有用,再一点点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纳入,或许还能行得通。
不然,清显还真很不看好。
清笃大和尚闻言,皱了皱眉头,望向清显旁边的清镇。
清镇大和尚看看清显,又看看清笃,嗡着声音道,“我觉得他说得对。”
清笃又看向了净涪。
净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也很认真地道,“师伯,我觉得师叔说得在理。太急了,不好。”
清笃的眉头皱得又更深了一点。
净涪垂下眼睑,低声道,“师伯,寺里的任务一向都是挂在杂事堂,任各位师长、师兄弟领取的。”
他也只说这么一句,说完就又沉默了。
清笃大和尚一时恍然。
妙音寺里的任务其实也是一种修行资源。
不论是接取、处理甚至是递交任务,这些流程中所接触的人与事,还是因此而生出的种种明悟与体会,更或是任务完成后寺里的奖赏,统统都是资源。
这些资源原本是摆放,不,是积压在妙音寺杂事堂,任由寺里各人领取的。在寺里有意领取任务的弟子来说,这些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就算领取任务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其他的师兄弟,在他们眼里,也都是吃进自家人口里的肉,流不到外头去。可如果清笃大和尚的设想成真,那情况立时就不一样了。
人心微妙,这事情要弄得不好,妙音寺实力别说是大跨步迈进了,怕还得往后倒退。
清笃一时连话语都有些飘,“我们是佛修......”
佛修修的是一颗心,心外那些利益纠葛,本不应太被放在心上。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对视了一眼,又小心地瞥了瞥清笃的方向,齐齐转眼盯紧了净涪,很有几分催促的意味。
净涪微微垂着头坐在蒲团上,只盯着地上木质的纹路看得兴起,对外事仿似全然不觉。
清镇、清显两人很瞪了几眼净涪,都没等到他的反应。就算知道净涪在装傻,可他们实在对净涪没有太多办法,只得无奈地收回目光,与旁边的人一番无声厮杀。
这一番隐晦的拼斗,到底是清显小小地输了一筹。
万般无奈之下,清显也只能硬着头皮插话道,“师兄你也说了,我们是佛修......”
清笃大和尚转眼看他。
清显硬撑着将话说完,“大家也都还走在修行的道路上,境界不到,有所贪恋......也是常事。”
清笃大和尚定定看他一会,又团团看了看清镇和净涪,一时沉默。
“你说得也是在理......”
他们佛修,也不过就是走在修行路上的佛弟子,远未达到佛祖的境界。哪怕想要见贤思齐,也只能是靠各自心性勉强克制,做出取舍。
清笃大和尚喃喃自语道,“便是我自己,时常也忍不住生出贪念,做不到真正的心外无物......可是,我们是修士......”
是修士,就永远需要记得打磨自己。
能知道自己的不完美不够,能承认自己不足也不够,他们还要去做出改变,一点点打磨自己,成就菩提。
只是......
理智上的清醒认知,很多时候确实能够着落到实处,但也有很多时候,它从来仅仅只是认知。
清笃大和尚不知不觉间,竟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失望和颓靡。
他自己沉浸在思虑中,或许不曾察觉,但这静室里坐着的另外三人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
更别说随着清笃大和尚的心思渐渐郁沉,他顶上精气神竟隐隐缠上了丝丝缕缕的魔气。
那是尚且弥散在天地间的天魔童子的魔气,也是现下撩拨景浩界众生心头□□的最大祸首。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也都一齐皱起了眉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又极其有默契地转头,再一次盯紧了净涪。
净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微微抬起目光了,这会儿也正看着清笃大和尚。察觉到清镇、清显两位的目光,他微微点头。
清镇、清显便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净涪想了想,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轻得有些太过,似是微风拂过帐幔,稍不注意就不见了。可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在这个地方里,谁又会真的错过?
清笃大和尚的目光倏然一凝,紧紧望着净涪。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的目光也颇有些古怪,清镇正想要说些什么,清显的目光就转了过来。
两人于是就又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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