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适时走出来,笑道:“哎哟,我的乖孙孙,快给祖母说说,在玩什么呢?”
元春这边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
贾琮已经扑进祖母怀里:“祖母,祖母,跟我玩跳跳棋……”
元春委屈的看向贾敏:“姑姑?”
贾敏替她擦拭鼻尖的汗珠儿,玉手搭上元春的额头:“很好,没发热。告诉姑姑,头疼不?”
元春微笑摇头:“不疼!”
“没有不舒服,姑姑就安心了!”
贾敏一边与元春一起整理着棋盘,一边说道:“元春真乖,这是教导弟弟下棋呢?琮儿乖不乖啊?”
元春扁扁嘴,神情甚是委屈。
她好想告状,琮儿实在太赖皮了!
好气人!
然而,姑姑都夸赞她了,她若是再告状,有些不好意思了。
元春眼睛瞅了正在跟祖母撒娇的贾琮一眼,很是羡慕。
元春低头玩着手指:好想告状啊!
告不告呢?
最终,元春还是决定不告状了。
不下棋的时候,琮儿弟弟还是很乖的,也很听话。
昨天马车上,琏二哥哥不讲理,琮儿也站在她一边。
这一想,琮儿还是有点比较多。
再有,祖母也一直夸赞她动手乖巧,看护弟弟!
告状了,祖母肯定要生气!
她想祖母喜欢她,不要祖母生气!!
元春抬头,笑眯眯的说道:“嗯嗯,可是弟弟老是不专心,都说了好多次是五子棋,他偏说是跳跳棋,哎,真是没办法了。”
贾敏闻言,与母亲会心而笑:小丫头竟然撇开弟弟撒赖不说了。
石梅心里甚是高兴,不愧是贵妃的坯子,审时度势的能力很不差。
知道这个时候告状不合时宜。
她是姐姐呢!
弟弟生病呢!
石梅这时候也替贾琮擦干净鼻涕汗珠子,看着元春委屈的小模样,石梅决定插手一下。
两个孩子至少要在一起做伴三年,不能让元春一味委屈,也不能让贾琮变成小霸王。
石梅问道:“琮儿跟姐姐下棋吗?琮儿学会没有?”
贾琮颔首:“会了!”
石梅笑道:“真聪明,琮儿赢了,还是姐姐赢了?”
贾琮一直在偷瞄元春呢,见她没告状,心里很是高兴,抬头一笑:“琮儿赢了,姐姐输了!”
元春闻言很是郁闷,贾琮不仅赖皮,竟然撒谎?
元春忍不住提醒道:“琮儿啊?”
贾琮却冲着元春撇嘴做个鬼脸。
石梅将一切看在眼里,冲着元春招手:“元儿过来,跟弟弟下一盘,祖母也瞧瞧,琮儿如何打败姐姐呢!”
元春闻言抿嘴,心中窃喜,很是得意的冲着贾琮一笑:看你个小猴子还怎么吹?
“元儿听祖母。”
元春整理好棋盘,神情狡黠,却是礼仪谦谦一伸手,说道:“琮儿,你先!”
贾琮顿时懵了:哎呀,还要当场验证啊?
这可怎么好呢,他都是赖皮才赢的啊?
贾琮趴在炕桌上,蹙着眉头,犹犹豫豫伸手又缩回来。
然后,他悄悄的瞄瞄祖母,见祖母笑眯眯等着,又忙着躲开。
然后,他再悄悄偷瞄姐姐元春几眼、
再然后,贾琮把棋子儿一扒拉,嘻嘻一笑:“姐姐,我们明儿再下,好不好啊?”
元春知道贾琮要躲闪。
她是好姐姐,不好说破。
她先看眼祖母,祖母没反应。
她心里有些不甘心,让小猴子这么滑脱了,下回必定越来越赖皮。
那还怎么玩儿啊!
元春眼眸一转,把祖母抓住挡箭:“琮儿啊,祖母想看下棋,我们怎能不听祖母的话呢?”
石梅心里暗笑,两个都是猴儿精!
她看着贾琮笑问:“琮儿不喜欢祖母啊?”
贾琮摇头晃脑,笑得满脸谄媚:“琮儿最喜欢祖母了。”
石梅笑问:“既然喜欢祖母,琮儿为何不愿意下棋给祖母瞧呢?”
贾琮这下子抓瞎了,不知道如何编了,他眼睛咕噜噜的转悠,嘴里吱吱呜呜:“那个啊,这个,祖母啊……”
贾琮虽说不害怕,却觉得有点丢面子。
眼珠子一转,贾琮再次拱进祖母怀里。
他自己个对着手指,满脸堆笑,眼睛弯成月牙儿,扭扭捏捏的说道:“祖母啊,其实,孙儿根本下不赢,都是姐姐赢……”
石梅心里很喜欢贾琮这个赖皮样,却是一本正经的故作惊诧:“怎么会呢?方才琮儿还说赢了呢?”
贾琮看眼元春,然后嘻嘻的笑道:“嘿嘿,孙儿,孙儿都是藏了姐姐的子儿,姐姐缺一颗棋子儿,我就自己赢了。”
贾敏伸手一刮贾琮的小鼻子:“哦,我知道了,琮儿耍赖皮,是不是?”
贾琮不说话,只嘻嘻的笑。
石梅甚是讶异:“琮儿不是真的撒谎又赖皮吧?”
贾琮一听祖母语气变了,知道不对,祖母生气了啊?
石梅并未生气,而是耐心的说道:“琮儿,你看啊,元儿姐姐教你下棋,你耍赖皮,姐姐也没生气,也没跟祖母告状,姐姐对你好不好啊?”
贾琮颔首:“嗯,姐姐好。”
石梅又问:“姐姐对你好,琮儿对姐姐好不好呢?”
贾琮很讶异。
姐姐大,对弟弟好不是应该吗?
奶娘这样说,祖母自己也是这样说的啊?
弟弟要对姐姐好?
没人说过也!
石梅又道:“琮儿啊,你耍赖皮,姐姐没生气,还陪着你玩。你呢?竟然撒谎,你说姐姐委屈不委屈啊?”
贾琮手指在嘴里咬阿咬的,半晌说道:“琮儿,琮儿……”
石梅抱起贾琮,却问元春:“元儿可还记得,前日你珠大哥给你们讲的狼来了的故事?”
元春一脸严肃的颔首:“孙女记得,一个放羊的孩子三次撒谎,说狼来了,头两次人们相信了他,结果却被骗了,第三次,狼真的来了,人们却不相信他了,结果,狼把样都咬死了,所以,小孩子要诚实,不能撒谎!”
贾琮顿时脑袋一缩:“可是,孙儿也不用放羊啊?我们家也没有羊群啊?”
这小子还杠上了。
小孩子不懂得大道理,石梅只好用他能明白的语言跟他勾通。
“你是不用放羊,我们家确实没有羊群。但是,我们家有马群牛群,你有小斑点,昨日你不是亲自喂了小斑点吃草?
若是小斑点遇见狼了,你想要大家救它,但是因为你喜欢撒谎,大家都不相信你了,以为你又在撒谎,所以都不来帮忙。剩下你自己一个人根本打不赢大灰狼,会怎么样呢?”
元春嘴巧舌快的接嘴道:“我知道,小斑点或许就会被狼吃掉了哟!”
贾琮噘嘴看着元春:“你是姐姐啊,你也不帮我吗?”
元春小手一摊:“可是,我还小呢,我也打不过狼啊?要祖母姑姑,大伯爹爹,大伯母我娘,大哥哥二哥哥,他们都帮忙才行啊!”
贾琮嘴巴扁扁起了哭腔:“我不要小斑点被狼吃掉啦!”
石梅说道:“那就不能撒谎,要做个诚实的孩子。你现在去告诉姐姐,说你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撒谎了!”
贾琮闻言哧溜一下下了地,走到元春这边站定,扁着嘴巴作个揖:“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不赖皮了。姐姐你还跟我玩吗?”
元春看了眼石梅,见石梅微笑着看她,心里很高兴,学着石梅的动作,伸手一拍贾琮的手:“当然跟你玩啊,我是姐姐啊!”
石梅与元春伸出大拇指:“元春真乖!”
贾敏也道:“元春真棒!”
贾琮看了石梅一眼,抿紧嘴巴走到石梅面前,作揖道:“祖母,孙儿再也不撒谎了,孙儿要做乖孩子!”
石梅再次将贾琮抱起来,捏捏贾琮的小鼻子:“祖母知道,我们琮儿知错能改,也是好孩子!”
贾琮笑了笑,发现姑母没夸赞他,黑眸晶晶的看向贾敏:“姑母,琮儿再也不撒谎了!”
贾敏顿时乐了,忙着伸手一刮贾琮的小鼻子:“知道了,琮儿好乖!”
贾琮这才得意的笑了。
石梅这时起身说道:“好了,说了半日话,口都干了,孩子们也该喝水了。”
这边石梅跟贾敏品茶,那边贾琮马上去拉元春的手:“大姐姐,我们再下一盘棋吧,只是,姐姐你能不能让我三步棋啊?”
让三步她还怎么赢啊?
元春伸出两个小手指:“两步!”
贾琮有些不满意,又想玩五子棋,只好勉为其难:“好嘛……”
石梅笑眯眯看着小姐弟和好如初,打开棋盘再次对阵。
贾敏抿口茶,说道:“这日子过得还真可乐,以后天天都这样可乐就好了!”
石梅想起黛玉,笑道:“安心啦,我的外孙女肯家更加可爱!”
贾敏楞下了,谁是外孙女?
蓦的通透了,母亲的外孙女不就是自己的女儿吗?
贾敏顿时红了脸,起身道:“我去给元春琮儿两个做裁判,免得琮儿又撒赖欺负姐姐!”
这晚,石梅将俩孙子抱到自己的大床上亲自照料,直到过了子时,俩孩子安然无恙,没发烧没咳嗽,睡得小猪一样。
石梅心里一颗石头完全落了地。
----白开水真是能够治感冒!
翌日。
元春贾琮早餐吃的白粥,比昨日添加了两个核桃大笑的白面馍馍,增加了一碗葱白鸡汤。
然后,鲜香的葱白鸡汤招来贾珠贾琏两个小馋猫。
石梅招呼四个孙子吃早餐,再次迎来了满脸紧张的张氏王氏两妯娌。
这两人借口禀报家务前来探视儿女。
石梅看眼两个媳妇,两人不约而同都打了厚厚的底粉,应该是为了遮盖黑眼圈。
这两妯娌只怕一夜没睡好吧!
这两人进门之后眼睛就黏在孩子身上。
却只见到四只贪吃的小猪。
贾珠贾琏元春还知道抬头打个招呼。
贾琮却吃得头也不抬。
张氏瞧着婆婆似笑非笑,忙着问出了准备的话题:“媳妇是来问问太太,本家的几位叔叔婶婶也要下帖子吗?”
这不是废话嘛,自然要下帖子的。
石梅却道:“看着办吧!”
王氏却问道:“儿媳妇想问问史家的堂客到时候,是在荣庆堂陪着婆婆您,还是随大流做流水席?”
石梅言道:“怎么都好!”
史家什么的,石梅真是不当在心上。
王氏想要刺激石梅,算是白费劲儿。
女子需要娘家是不错。但是,她都混成老太太了,还怕什么呢!
贾母眼下的地位无论在朝在家,都是超然的存在。
在家是老祖宗,儿子只有顺从。
在朝廷是功勋遗孀,嘉和帝只要不是昏聩至极,再不会跟贾母过不去。
除非石梅自己找死,沾染谋逆案。
否则,这天下谁也奈何不得她!
贾代善小祥大祥,史家三个侄子都没露面。
大侄子袭爵,不能擅自离朝。当初设了路祭,小祥派遣管家。
二侄子三侄子还没正经入仕,跟贾政一样,承蒙祖上恩荫,在军中谋了差事,在边关将军麾下做郎官。
即便远在甘肃西安,不能亲自前来,但是,管家仆从总可以派遣一个吧。或者你写封信件凭吊一二。
这两人却杳无音信。
若非史家嫡枝不重视,小祥的时候,史家代理族长也不敢那般轻忽。
史家既然怕连累,从此远着就是了。
石梅对史家无所谓的言行,让王氏闹个大红脸。
妯娌两个都碰了软钉子。
事实摆在眼前,孩子平安无事,
这一仗,婆婆完胜!
婆婆都会治病了,两妯娌再不敢置喙半字,老老实实忙碌去了。
二月底,石梅再次带领四个孙儿视察农庄。
这一回,石梅吩咐人带着贾珠贾琏去天近距离观摩,看看那些翻地耕作的百姓,亲眼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汗滴禾下土!
石梅自己却去三种土质的番薯田里抽查样本。
黑土地的番薯经过二十天的生长,已经拔高了三节,接近四寸。
沙土地也有了三寸,生长最为缓慢的是黄土地。只有两寸不到。
老把式跟石梅解释说,黄土地是新开的荒地,土地板结,作物生长缓慢,种上一二季,生田种成熟田,情况就会好转。
贾玫很是高兴,告诉石梅:“番薯育苗基本成功了,这个长势到了三月中旬,只怕能有尺余,一根两苗没问题。婶娘您知道这时什么意思吗?”
石梅笑道:“意思就是种植面积要翻倍,你做的好。今日我高兴,你去买上三十只酱鸭,给把式们加菜!”
贾玫笑着挪脚步。
石梅讶异道:“怎么啦?”
贾玫说道:“一只酱板鸭一百个铜板,吃了还不抗饿,依照侄儿的意思,三两银子不如买上半扇猪肉,能有百十斤,足够吃上三五日了,猪油油荤大,还抗饿,岂不是更好?”
石梅顿悟,这些把式爱吃肥肉。
笑道:“依你!”
石梅私人加菜的消息传开,好家伙,大人小孩子走路都是脚下带风!
路上遇见的大人小孩,无不冲着石梅露出山花一般的纯真的笑脸。
闹得石梅心里怪惭愧!
于是询问贾玫:“这些把式的伙食很差吗?”
贾玫说道:“不算差了,每日三顿,中午一顿白米饭,半月一次荤腥,保证每人分上半斤肥肉。”
“肥肉?”石梅很惊讶,为什么强调肥肉?
“肥肉很贵啊?”
贾玫颔首:“这时自然,猪肉的肥膘越厚越值钱,最大的肥膘能有巴掌厚,这种肥膘肉是特等肉,要三十个铜板一斤。”
石梅咽咽口水:肥膘肉直接咀嚼,那是怎样的彪悍的场景?
想起来就很腻!
然后,石梅忽然记起贾玫的言辞:特等肥膘肉最贵?
难道瘦肉很便宜?
“瘦肉多少钱一斤?”
贾玫一点都不奇怪石梅不知道瘦肉肥肉的区别。无论后府千金还是公爷夫人,都不需要自己去菜市场买猪肉。
贾玫耐心的姐说道:“瘦肉油荤少,一般是搭着肥肉买,价钱在十五文与二十文之间。”
石梅很奇怪:“骨头呢?”
贾玫很自然说道:“大棒骨一般不单卖,都是添头,若是我们买了半扇猪,摊主就会给两根棒骨做添头。”
石梅很自觉的没有询问肋骨,贾玫没提到肋骨,只怕肋骨也跟瘦肉一样搭着卖了。
贾母记忆里没有这些肥肉瘦肉的区别,倒时知道一头猪只得多少银子。
石梅觉得自己长知识了。
在古代,竟然是肥肉瘦肉的地位掉个个儿!
三月初六。
荣宁街再次车马喧嚣,今日正式贾代善的大祥之祭。
前来参加祭祀的亲朋故旧络绎不绝。
这次,史家早早到了场。
保龄候在海疆驻防,不能亲临,却让大管家亲自前来献祭。
史家拢共来了三分祭礼,史鼎,史鼐,再有金陵的史家族长。
贾赦一年把史家族长打出去七八次,这一次终于进了荣府大门。
族长夫人不理睬众人阻拦,结结实实给石梅磕了三个响头:“姑奶奶,您福大命大,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荣庆堂挤满了前来祭奠的族亲故旧,石梅也不好太不给娘家颜面,只得吩咐把族长夫人搀扶起来:“人都有走窄的时候,保不住哪天自己就马失前蹄了。”
族长夫人不敢顶嘴,忙着认错:“都是我们眼界浅薄,见识少……”
石梅颔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是后宅古人,外头的事情都是你们两个兄弟支撑。你大兄弟既然放你进了后堂,就是不计较了,今后大家还是好亲戚!”
族人夫人顿时哭了。
这一年她们受到族人的埋怨,旁人讥笑真是够了。
就连保龄候也发话说,他们一家今年得不到姑母的认同,年底就卸任,退位让贤!
贾母这次认了她们,算是救了她们全家上下了。
这次别的客人都在意料之中,却有一个人出乎石梅的意料之外。却是林如海在初十这日风尘仆仆的赶到了荣禧堂。
石梅以为林如海是请假前来,感动得很。
一番询问方知,却是嘉和帝为了彰显圣朝气象,决定重新刻印《资治通鉴》,翰林院领了这个差使,总纂官就是林如海的恩叔杜祭酒大人。
如海到江南却是假公济私,他声称林家祖上收藏了前朝刊刻的《资治通鉴》,愿意先给朝廷。
但是,书籍收在祖籍林家族学书斋之中。
然后,杜祭酒大笔一挥,给林如海批了四个月的公差。
刚好可以赶上六月求亲。
林如海当初高中,因为自己体弱,母亲在京,并未回乡祭祖。
嘉和帝也没什么好说。
战乱毁坏了许多书籍。
资治通鉴的孤本可是价值不菲。
林如海之所以会如此,乃是因为收到了荣府的书信,得知贾母年底才会返京,之前说好五月提亲的时间推后。
或者,林家上金陵提亲亦可。
这一次,林如海奉母前来,预备请新任江南学政尹大人为冰媒。
江南学政尹大人,石梅有所了解。
贾赦贾政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府里自然会注意学政人选。
这位尹大人是今年初上任,之前是翰林院侍读学士。
杜祭酒大人之前在翰林院做学士,他自己身在朝廷不能离京,故而,替如海拜托这位尹大人做冰媒。
翰林出身的学政上门做媒,荣府与贾敏都很有面子。
石梅自然不会反对,却记挂他出京的原因,因问:“你确定能够说服林氏族长捐赠前朝刻本《资治通鉴》?要不要我们帮忙寻找?”
林如海起身作揖:“多谢岳母挂念,小婿家跟林氏宗族关系疏远,小婿祖上的书籍全部在京都《资治通鉴》刻本也在京都!”
文人学士不爱金银缺爱孤本字画。
石梅动容:“贤婿,这可是你林家的传家之宝?”
如海再次作揖:“小婿祖上没有别的爱好,就好收录这些孤本,林家还收录了更早的宋刻本,且陛下答应,这次刻印之后,会赏赐林家全套的资治通鉴,外带全新版本的四书五经。且新的刻本只会更完善,小婿不亏。”
前朝孤本跟本朝印刷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为了娶老婆,把传家宝丢了,林家的祖宗会不会气活了?
林如海的行径虽然有些败家,但是,石梅却很为贾敏高兴,为了亲自前来下聘,千方百计,不惜一切。
说明女婿对女儿贾敏很上心。
不说爱不爱,单凭这份重视,贾敏的幸福就有了几分保证。
婆婆再是厉害,也要顾忌儿子的心意。
且荣府不是软柿子,林母也不敢太过分。
贾敏的幸福可以期待!
不过,这一次林如海奉母回乡祭祖。
荣府也不能没有表示。
石梅遂招了两个儿子商议,看看谁陪着林如海回乡祭祖。
林如海书生意气,有没有至亲亲族帮衬,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恐怕力有不逮。
既然女婿这样有诚意,荣府作为岳家理应有所回报。也让林家族人看看,如海再不是无依无靠之人。他如今有了御赐婚姻,强大的妻族。
再者,荣府出面,也可以警告一下那些想要送女入府的转折亲戚。
让她们自己掂量掂量,身份地位,能不能争得过荣国府的千金大小姐!
石梅的意思想让贾赦跟随如海返乡。
贾赦这人不会读书,却会办事,人情练达比贾政通透。
贾政闻听可与妹夫如海同行,心里顿时开了花儿,跑带石梅面前请命,态度坚决,言辞恳切,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去吴县。
石梅心中划算一番,林如海不仅得到嘉和的宠信,还能在盐商与嘉和帝之间左右逢源。
这样的角色。其心智不是贾赦贾政能比!
这一想,石梅决定让贾政这个榆木脑袋出去见识见识也好。
或许,让他看看人家聪明人的处事风格,他就开了窍了也不定哟。
林母所乘坐的船只,在三日后的清晨到达金陵。
贾赦贾政合着如海亲自前去码头迎接,给足了林母面子。
石梅带着两个儿媳亲自到垂花门迎接亲家母。
然后,石梅发现,不仅两个儿子贾赦贾政面色不大好。
女婿如海也是满脸的郁色。
石梅甚是讶异,眼光一扫,瞬间释然。
林母随身却带着一位适龄女郎。
正是那位据说发誓不二嫁的表姑娘王秀芝。
这表姑娘比贾敏还大了几岁,今年已经二十二三了。
这个岁数姑娘,可算得老姑娘了。
却依然住在林家,守着表兄林如海,希望他回心转意纳了她。
石梅很佩服王秀芝,皮糙肉厚的可以。
暗地里千方百计想要爬床,勾搭荣府的女婿,竟然有脸堂而皇之进了荣国府做客。
石梅看着这相依相伴的姑侄两个,心中哂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在弄清楚这两姨侄的意图之前,石梅不准备发表意见。
石梅只是深深的盯了一眼林如海。
林如海难看的面色瞬间染上羞惭。
石梅旋即收回眸光,亲亲热热的与林母寒暄:“亲家母千里迢迢,相比累着了。客院已经收拾妥当,今晚先住下,有话咱们明儿再说,可好?”
府里除了林家人,还有几家亲眷。
像是史家代理族长夫人,这回硬是盯着尴尬留在最后,说是帮着贾母陪客。
她说的陪客就是贾政媳妇王氏的妹妹,薛家的大奶奶。
再有王氏的嫂子,王子胜夫人。
还有杨家的族长夫人。
张家本家也从老家通城来了人,为的就是给张氏撑脸面。
这些人都是荣府三位夫人的亲眷,她们愿意多住些日子,石梅也不好赶客。
此刻,若是林母闹出笑话,贾敏丢人就丢大了。
石梅一边把林母往府里迎接,一遍吩咐丫头:“给这位妈妈带路,帮忙把林太太的行礼送去榴园!”
林如海这时忽然插话说道:“多谢岳母盛情,小婿已经跟船家商议过,今晚连夜启程,等晚餐已毕,就要上船,今夜晚就在船舱歇息了,无需安排房舍。”
贾赦贾政俱皆一愣,他们之前不是这般安排!
大船的确已经租赁好了。
但是,他们说好了,林家母子在荣府歇息三五日,缓一缓再启程。也方便贾赦兄弟收拾行礼。
贾赦贾政面露不悦,觉得林如海真是没担待!
林如海心里甚苦,也只有作揖得份儿。
晚膳之后,石梅终于知道原委。
却是这位表姑娘王秀芝,在京都待了一年时间,如海一直不肯兜揽她。
这回如海奉母回乡扫墓,她却主动提出要返乡嫁人。并提出要求,让林母替她准备一份嫁妆,让她能够风光嫁人,在婆家也好做人。
如海同意了母亲的请求,让账房给这位表妹支取了一千两银子,并让林府二管家胡诚护送表姑娘返乡。
如海也有条件,那就是不跟表姑娘一路,让表姑娘走陆路。
如海计算,走陆路要比水路快些,等他们返乡,这位王家的表妹大约已经说好亲事了。
谁知,今日在码头迎接林母,这位表姑娘忽然出现船头。
林如海当即就像登船起航,直奔家乡,却是贾赦贾政亲自迎接,石梅在家等候,不得不让母亲登门拜见。
一路上,林如海除了请安,都没跟母亲多说一句话。
石梅吩咐贾赦:“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她们既然进了我们的府门,就不能随随便便让她出去。虽然我们有赐婚旨,就怕那王家的丫头明日当众叫嚣起来,说我们荣府允准了,与她不分大小,一肩双挑。
那才恶心难堪呢。
所以,必须弄清楚,此事是王家姑娘一厢情愿,还是她们姑侄两个合谋而为,逼迫我们答应王家兼祧!
等下我们母子去见林家母子,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清楚,若是林母执意兼祧,拼着得罪陛下,我也要把这婚事退了!”
贾赦说道:“母亲稍安,请听儿子一言。儿子一直在思虑,这事儿与其询问那对姨侄,不如去问林家的二管家,我给他吊起来抽鞭子抹盐水,不怕他不招。母亲以为如何?”
石梅蹙眉:“这事儿不能鲁莽,还是先礼后兵吧!”
结果,贾赦无功而返,那位二管家竟然被王家表姑娘撇下了。
石梅此刻心中有数了,林母这会子只怕也在怄气呢。
石梅吩咐道:“好歹留下他们母子,明日我亲自探问吧!”
林如海哪里是贾赦的对手,见面就被贾赦勾肩搭背挟制着去了书斋。
林家姨侄被留在了荣国府。
次日巳时。
石梅带着赖嬷嬷,八个管事媳妇,大小十二个丫头去了林母客居榴园。
荣府孝期未出,石梅与所有仆人都是一身银白色的夹袍。
林母只觉得瞬间落入雪洞之中。
贾母明明笑着,林母只觉得骨头缝儿透着寒意。
石梅首先询问几句无关咸淡的客气话:“亲家母知道的,我们府上还没出孝期呢,孩子们又格外恭顺孝敬,三年来深居简出,吃穿简朴。时间长了,就习以为常了。
若是她们妯娌一时没想到,照顾不周,亲家母多担待些。万不要跟他们计较,且容她们慢慢恢复起来,就好了!”
一般来说,身为主母,应该对客人说,孩子们有不周到的地方,亲家只管告诉我,我去教训她们,让她们给您赔罪。
石梅却直接让林母多担待。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们姑侄得罪我了,我心里很不高兴。
你们即便吃不好睡不好,也忍着点吧,可别怪我的媳妇们。
石梅还把这种怠慢,都归结到媳妇们辛勤操守,潜心守孝上头。
儿媳妇习惯了茹素,忘记了奢华。
虽然对不起你们姑侄。
然而,这么乖巧的媳妇,我怎么忍心责备呢。
所以,还是亲家母多多担待吧!
搁在京都时期的林母,肯定要针锋相对。
自从她装病跟儿子对抗,威胁儿子不孝不成,反被嘉和帝派遣內侍以探病只名,暗中申斥之后,林母已经知道圣旨的可怕。
知道贾敏有圣旨护驾,嫡妻地位固若金汤,不可侵犯。
外甥女儿兼祧绝无可能。
因此,林母遂替外甥女儿谋划。
这才跟侄女套好了,要儿子出银子,替外甥女儿发嫁。
她自己心下愧疚,私下也出了不下一千两银子的首饰,陪嫁外甥女儿。
然而,林母小看了外甥女儿的野心。
她不知道,这位王家的表姑娘已经被林家富贵晃花了眼,她在京都一年,已经习惯了挥金如土,仆从如云的生活。
再让她回去张罗炒米油盐,万难忍受。
故而,她表面答应林家母子,马车一进金陵城,二管家去补充给养的时候,她就翻窗子跑了,另外定了客栈,天天乔装去码头等候林母的船只。
终于在昨日凌晨时分,等到了林家的官船。
她蓬头垢面的跑上船去哭诉,说是二管家把她丢下了跑了。
林母不知究竟,玩伴无奈也只有带着她了。
林母也是独自掌家多年,一个人战天斗地养大儿子。
不说石梅的话已经近乎直白,就是石梅脸上的笑意,也不达眼底。
林母能够感觉到,昨夜晚的贾母叫亲家,还几分真情。
此刻,亲家二字,已经干巴巴,没有半分情谊了。
林母知道,她这是‘叫花子背上三斗米,都是自讨!’
怨不得别人!
林母面露微笑:“亲家客气,贵府礼仪周到,我们一切安好,多谢亲家款待。”
石梅见林母放低姿态,也放缓的面色,状似无意的看了眼王秀芝,说道:“亲家真会□□人,身边这个丫头生得好整齐,打扮的也好,活脱脱就是人家千金小姐!”
王秀芝却是面色一变,这个死寡妇,竟然这般看低她,她哪一点像丫头了?
却没发现,她自从石梅进门,就眼珠子活泛,睃来睃去,石梅身边的琥珀丫头也比她端庄大方。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子,活脱脱就是刚刚调~教的丫头!
林母叹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冷眼盯了秀芝一眼,让她规矩些。
这麻烦是她亲自招惹,眼下儿子已经不高兴了,一路不说话,一晚上不露面。
圣旨难违,不能坏了贾府的亲事。
儿子岁数大了,别弄得一个老婆也没有了。
林母下定了决心,再次用怜悯的目光看了眼外甥女儿秀芝。
她叹口气,比起外甥女儿,儿子还是更加重要些。
林母说道:“这个丫头是我堂妹的女儿,这一年在我身边听用,替我解闷。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小门小户,规矩不周,让亲家见笑了。“
石梅闻言一笑:“这是什么话说的,昨晚怎么不介绍呢,既是表姑娘上门,我应该打发表礼才是,珊瑚丫头,你回去让你大奶奶盘库的时候,顺便检出一箱料子,好与王家表姑娘做衣衫!”
王秀芝一听这话眼睛一亮。
她就知道,有表哥的面子,荣府再不敢怠慢她。
林母听出石梅言语的怠慢,却也不纠缠,反而说道:“秀芝,给亲家太太行礼!”
王秀芝依言行礼致谢。
林母这时说道:“说起来亲家母这箱料子送的及时,我这外甥女儿这回返乡,就是特特回去嫁人的,亲家母家里的料子多是御制品,别人有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秀芝真是好福气啊!”
王秀芝原本惊喜眼眸闻言一暗,她低头做出难堪之态:“姨母,您……”
林母不直白的说出口,王秀芝还可以作假是林如海的心上人,林母心中的好媳妇!
却不料,林母直接下手撕掉了她的遮羞布!
林母此刻却顾不上王秀芝的私心,她只想解除石梅的疑心,保住儿子的婚事。
林母心里反怪王秀芝作怪,嗔怪道:“这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亲家母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害臊呢!
秀儿放心,亲家母的料子可是千金难买。有我给的首饰,亲家母的料子,你表哥陪嫁你的一钱银子可以托人买上百亩良田,土地比铺面安稳,你就听姨妈,准没错!”
林母眼里分明对王秀芝还有怜惜之意,却一句句都在跟王秀芝撇清。
林母还没糊涂完了。
至少内外分得清,却是做事还不够果决。
搁在石梅,既然放弃兼祧,压根不会带着王秀芝登门,直接上了绑绳押送回家去了。
陪嫁银子,也不会给她手里,直接给王家婆子。
王家小门小户,有银子拿又不得罪贵亲,还不言听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