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憾怔怔看他,久到江临都以为她要坐成一座雕像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额头向下,好像不知痛一样,擦过齐憾挡在上头的手,抵住她的。
他的声音低低闷闷的:“我是被你打傻了吧,竟然忘了,要你说一句喜欢可是比登天难。”
他的鼻尖擦过齐憾的鼻骨,菱唇轻轻往下贴上齐憾的嘴角:“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一下啊。”
齐憾的心跳都好像漏跳了一拍,有种被蛊惑到的感觉,略微喘不过气来,她猛得将他推开,结结巴巴的:“你,你的伤。”
江临只道她还是为了亲密的动作害羞,便只是笑了笑,转过头去拿纱布和药:“你帮我。”
“哦。”齐憾居然也没有拒绝,应了,反应慢吞吞,倒像只吓呆了的仓鼠。
“你怎么……”齐憾刚哭过,眼眶还是有些红红的,给他擦着药,这会才发现不对劲,“你的凝血好慢。”
他的伤口狭长,看了看却不深,本来应该很快能止住,这会儿却还在不断渗血,一直冲掉药粉。
年纪轻轻担着重任,常年的奔劳让他的身体出了些问题,只是没有对别人说过。
“嗯,我知道,包上就好。”江临一直盯着齐憾的脸,声音却漫不经心。
齐憾只好使劲把纱布贴严实了,以期能止血。
江临仿佛也不觉着疼,手放在她肩侧,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得摸她的耳朵。
见她没有反抗,他的手得寸进尺得往下,却被一把抓住了。
“治伤呢。”齐憾道。
“嗯。”江临一直抿紧着的唇线不觉松了弧度也略微上挑了,他捏了捏齐憾的手,“你不就是想出去吗?”
齐憾莫名看他。
“明天沐修,我带你出去。”
齐憾眼睛亮了一下,江临便也跟着笑了笑。
***
第二日江临果然信守承诺,要带她去御花园。
可……若是两个人的手没有锁在一起就好了。
“我不去了。”齐憾气急败坏扒住门框,“就让我烂在屋里算了。”
江临却坚定得把她的手掰开,调侃道:“不是你哭着闹着要出去吗?”
“不要,我不去。”齐憾今日的衣服袖子是长长的,好歹是能遮住腕上的链子,被他拖出门后只好忙不迭得用袖子去挡。
江临只好把她的手牵住:“这样就看不到了。”
袖子挡住,垂在下头的锁链果然看不清了。
齐憾有些气恼,也不同他说话了,江临却难得话多,还同她提昨日教齐络投壶。
她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看到,江临却仿佛真是带着她游园一般,还非让她去坐秋千。
齐憾被他拉着到秋千架前头,她有些不情不愿得:“这锁在一起怎么荡啊?”
江临看了看那个位置的大小:“一起?”
明明那够大,齐憾却一口回绝,“坐不下。”
江临也不拆穿她,挑了挑眉:“要么坐我腿上?”
齐憾还是服了软,两人一起坐在秋千架上,轻轻得荡着,也搞不明白他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童趣。
“没荡过秋千啊?”她没好气道。
“嗯。”江临低低应道。
齐憾原本也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得这样答了,有些奇怪:“怎么会呢?”
“我小时候跟着父亲四处转任,没什么玩伴,后来大了也就没有玩这些了。”
齐憾愣了:“那你小时候……”
“看书吧。”江临道。
齐憾看着他,忽然脚尖点了点地,替他荡了荡:“所以,现在还不算迟吧?”
江临抿了抿唇,抓紧了她的手。
一侧有棵大大的合欢,此季花早就谢了,结着细密的果实,树荫大大的,垂在秋千架上头,江临靠斜倚着在齐憾肩头,似乎有些疲惫。
齐憾转头看他,见他微眯着眼,因为她的动作带的一晃:“别动。”
他低声道:“阿憾,我有点累。”
齐憾知道他每天起得很早,不由得道:“你睡得太少了。”
“嗯。”他轻轻应道,“夜里睡不着,只有在你身边才能眯一会。”
齐憾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失眠,或是不断得惊醒于噩梦里头:“这几年,要不是想着你,差点就撑不住了。”他的声音很轻,齐憾几乎没有听清。
父亲的担子,江家的事,几个皇子还有太后和内阁,一桩桩压下来,他背负得承重,一路走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追逐着人静静沉在岁月里。
可如今,也越追越远了……
***
想是过了很久,日头都微微变了距离,地上的影子稍稍拉长。
齐憾撑得肩酸,远远的传来女孩的的声音,齐憾反应过来,赶紧推醒他:“有人来了。”
江临一向眠浅,眯着眼抬了头。
齐憾吃力得把他拽起来,她已经听出来了,是她几个妹妹的声音:“走了,快走,快走。”
她催促着把他拉着,两人躲到灌木丛后头。
“躲什么?”江临这会儿清醒了。
齐憾扬了扬手,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动。
江临淡定得把它握住,将声音闷下:“你是闲她们发现得太慢?”
齐憾哼了声。
两人正打算从后头偷偷得走,却听到前头几人提到了齐憾的名字。
“长公主身边的桃蕊说的?”
“千真万确。”女孩子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由得讨论他人,这一回是齐憾。
“啧啧啧,我就说,四姐那副样子啊……”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拖长了,“有这种传闻,我是真不觉得奇怪。”
“首辅大人也是普通人啊,四姐那个样貌的,她若硬贴自然没人能抵抗得了的。”
躲在后头的齐憾面无表情看了看江临,江临看她表情,忍不住低低得笑。
前头几人说了一回,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吭声的十一公主却慢慢道:“你们也别乱猜了,也不知道有影没影呢,何必这样传谣。”
其他人都不赞同得看着她:“那妹妹是觉得长姐在捏造谣言?”
十一便道:“长姐何时说什么了?不过是几个小宫女闲言碎语罢了。”
其他几个公主都没有听出来她的话外音,江临却在低低同齐憾咬耳朵:“骂别人宫女,你这妹妹倒是嘴利。”
“走吧走了,别看了。”齐憾见他还绕有兴致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将他往外拽,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流言蜚语。
出了适才的园子,往外就是闲云池一侧的乌舟亭,齐憾拉着江临就往那处走。
“怎么,要划船吗?”江临抬了抬眉。
这乌舟亭里侧的回廊有往下的台阶,拴着大小船只,夏日里闲云池开遍了莲荷,或可划着一艘小船去往湖心采摘清荷莲蓬。
往日也是宫里众人游玩的去处,只是秋冬日里,这里就少有人问津了。
齐憾有些怕水,知道江临是故意这样说,走过去看了看,船与船之间有些间隙,水位在此处看上去就有些深了,并不是清能见底的那类。
这要翻下去,怕是得一起淹死了,齐憾想着,反而提议要划船。
江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露了一口白牙提醒她:“阿憾,我是会水的。”
“你要是敢拉我下水,别怪我在水里对你不客气。”
“到时候天为盖地为席,大庭广众之下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来。”齐憾被他的笑容闪了一下,总觉得那个笑意有些味不明,有些,下流……
……
齐憾这一路堵气,倒被他的厚脸皮搞得有气无力,摆摆手:“算了,回去吧。”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转过弯,不防遇上了一个小女孩,看样貌有些眼熟。
“姐姐。”那个女孩子眼睛大大的,看到齐憾便眼睛一亮,“你长得真好看,我能不能娶你呀。”
齐憾怔了怔,瞧了瞧身边的江临。
那小女孩却看也不看江临,只盯着她,上前抓住了齐憾的衣角。齐憾笑出来,终于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晓晓。”那女孩子笑起来有个虎牙,“日尧晓,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啊?”
“我叫齐憾。”
“嗯,阿憾。”她笑眯眯得熟练道,“我记下了。”
齐憾看她认真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你是谁家的呀?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是有人带我来的,他马上就要来找我了。”她道,“嘘,不要告诉他,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视线移开,似乎是在找寻躲藏的地方,忽然看到了齐憾怪异得往上,同江临握在一起的手,齐憾这个姿势,袖子便滑下来,露出两人腕子上的锁环。
晓晓歪了歪脑袋,想是思考了一秒,随即白白的小手伸出来,硬是挤到两人中间,握住了齐憾的指尖。
齐憾知道她看到了两人手上的锁链,一时有些尴尬。
“小孩,走开。”江临一脸冷漠,偏偏将手举起来,晓晓人矮,自然就再牵不到齐憾的手。
“你干嘛对女孩子这样啊。”齐憾觉得他果然,真的有病,对着个小姑娘也臭着个脸。
“女孩子?”江临挑了挑眉毛刚要说话,就听到了前头的脚步声。
“晓晓。”后头有个声音在叫她,晓晓笑嘻嘻得,一下躲到了齐憾后头。
下一刻,一个颀长的身影自转角拐了出来。
齐憾站起来,看到了一张略微熟悉的脸。
“阿憾?”那来人怔了怔,忽然叫道。
是小时候同她一起玩的,静王妃娘家的那个男孩子,齐憾这时候也想起来了:“佟擎?”
她瞬间知道晓晓的那种熟悉感是来自于哪了?她和佟擎长得很像。
她才想让晓晓出来,就见旁边江临提溜着晓晓的后领,将她从自己身后抓出来,他的声音并不客气:“管好你家小孩。”
晓晓还很不服气,拼命晃动小胳膊小腿:“你这个凶残的老男人,你给不了阿憾幸福的。”
齐憾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笑,江临有些火大,将她一把丢到佟擎怀里。
“哼。”晓晓转过头,还在朝江临怒目而视。
“晓晓,不可以这样。”佟擎拍了拍头,又朝着江临道歉:“抱歉,小男孩有些皮。”
……
齐憾眼睛都瞪大了,男……男孩子?
“你是同阿憾一起的吧。”他看了看两人袖子下明显是握在一起的手。
江临面色不善,看佟擎也不太顺眼,冷冰冰应了一声。
佟擎看他这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齐憾道:“我姨母先前还念叨你呢,只是因为要操持表妹的婚事一直没有空,只是听说你近日还病了。”
江临站在一旁,本来是有些不太高兴,但看到他连孩子都有了便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立在一旁没有打断。
齐憾听他说起生病便有点尴尬:“嗯……现在已经好多了,出来走走。”
“那表妹的婚事呢?你会来的吧,姨夫姨母许久没见你了。”
齐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了看江临,最终笑得勉强:“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同他们问好。”
佟擎有些疑惑得看看江临,到头来也只有点点头。
只是晓晓还在他臂弯里嘀嘀咕咕,使劲瞪着江临:“肯定是你这个坏男人,不让阿憾来的。”
江临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孩,只觉得见着他后槽牙都痒了。
佟擎终于带着晓晓走了,走出很远他才回了回头,适才的俩人都已经没了踪影。
晓晓在他的怀里拍拍他的肩道:“小叔叔,别看了,人家都走了。”
佟擎站着没有动,两侧的秋海棠开得艳丽。他恍然想起当年大伙一起玩的时候,她也曾照着画本子里的样子,扮作等着书生中举回来的小姐,那里头有句话他一直记到现在。
小姐问那书生,何时归来娶他,他道:“待到海棠花开的日子。”
花香卷在风中,佟擎站着,久久未动。
还是晓晓将他拍醒:“刚才还做矜持呢,现在后悔了吧,小叔叔,现在后悔可不管用了啊。”
“没有什么后悔。”他低声道。
“不过……”晓晓说着又低了头,“我说小叔叔啊,像你这样的,我觉得你还真斗不过刚刚那个老男人,他看上去就不太好惹。”
佟擎听他这样说,便不由得回忆了一下适才那人。
那个人,他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但总觉得……有点面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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