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齐和耶律楚躲在军中,损失了家中子弟的王公贵族们只能去找庞归说理。
然而,为了攻打燕国,梁国的国库已经被拓跋齐搜刮殆尽,哪来的银钱封住这些人的狮子大开口呢?
没办法,庞归只好带着这些人的代表来找王后。不管怎么样,人是死在她的暗卫手中,总得表示一下吧?
结果,竟被王后倒打一耙。
说来也是安宁嫁入梁国多年都被软禁在后宫,等闲不见旁人,导致梁国上下都认为她不过是个柔软可欺的漂亮瓷美人,以为她好拿捏,一时轻视了。
结果柔软漂亮是真的,会哭也是真的。当发现袭击她的亲卫之人竟然是禁军之后,美目悄然泛起雾色,一颗珠泪无声滑落。
如此美人默默垂泪,哪个男人能够经受?现场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本来准备的声讨台词一个个全憋回了肚子里。
庞归年逾花甲,倒是显得比旁人更有定力。
不过王后竟然开始怀疑是陛下派人劫杀她的亲卫,这事儿要是被坐实了,岂不成了他们这些人挑拨君后关系?
“王后误会了,劫杀娘娘亲卫队一事并非陛下旨意,而是耶律楚自作主张。”
龙臻儿拭泪的锦帕在脸颊边顿了顿,眼泪是止住了,可眉心却蹙了起来:“耶律大人?他平素是与本宫不大对付……但没有陛下之令,他竟然可以私自调动禁军?本宫自打嫁到梁国以来就没有接触过国事,不知梁国这边的规矩。这若是在燕国,禁军统领没有君令私自用兵,可是等同谋逆,死罪难逃。”
禁军是君王的最后一层护盾,这种行为在哪个国家都是死罪。
只不过耶律楚太受拓跋齐的信任,被从轻发落了而已。
庞归不好评价君王的行事,只好将话题转回来:“耶律楚确实有罪,但禁军士兵们只是听从调令。如今有了伤亡,还是得抚恤一二。”
若是拓跋齐将耶律楚定了谋逆之罪,这些士兵自然是死不足惜。但拓跋齐要保住耶律楚,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因公殉职,要求抚恤是非常正当的。
龙臻儿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众人,不解问道:“庞大人的意思,耶律楚自作主张劫杀本宫的亲卫队,结果被反杀了,现在需要本宫来赔偿抚恤他的下属?”
庞归被她堵得无话可说,大臣们也纷纷低下头来,只有一直沉默旁观的户部尚书赵子楚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龙臻儿却话音一转,沉吟道:“本宫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这件事的确全是耶律楚的过错,士兵们是无故遭殃了。禁军之中,都是诸多大人家中的优秀子弟,想来,为了培养他们成才,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如今却不明不白的折了,肯定难以接受。本宫虽然不才,身边倒是有些体己银子,到时可以分发给这些伤亡的士兵家属,还望他们节哀顺变。”
一席话让庞归和各位大臣欣喜不已,原以为今日不仅讨不到说法,还要被斥责一番,没想到王后人美心善,愿意主动拿出抚恤金。
龙臻儿婉拒了众臣的谢恩,正要回宫去,走到勤政殿门口了,却忽然回头说了句:“新的禁军统领,诸位大人可得好好把把关,不要再让耶律楚这般的小人给蒙混过关了才是。今日耶律楚是劫杀了本宫的人,若是改日劫杀陛下,那可怎么得了?”
庞归等人口中称是,恭谨地将人送走,心中却忍不住苦笑起来。
出了这等事,耶律楚非但没有被处死,甚至没有被撤职,不就是仗着拓跋齐的极度信任吗?
王后应下了抚恤一事,众臣心事了却,也便有了心思说些其他的。
赵子楚却忽然开口道:“禁军统领的任命,事关陛下和都城安危,这个耶律楚行事的确太过了。昔日里他如何嚣张跋扈倒也罢了,现在竟然动起了王后的人,惹下的烂摊子还要我等收拾,实在太不像话。”
见庞归面色沉凝,显然是将这席话听了进去,赵子楚冲着东方略一拱手,又道:“各位大人,我打算上书陛下,提议他撤换耶律楚,另择人选担任禁卫统领。”
一旁有与他交好的官员立刻说道:“赵大人,慎重啊!先不说陛下对他有多信任了,耶律楚此人睚眦必报,若是被他知道此事,你必遭报复的呀!”
赵子楚正要说些什么,庞归却率先冷哼了一声,道:“那就由老夫来上奏,看他要怎么报复到老夫的头上来!”
群臣愕然,如果是相国大人,那肯定不一样了。如果说拓跋齐对耶律楚是宠信,对庞归那就是倚重了。一国之君不在京城镇守,自己跑到前线御驾亲征,把一众政事都交给相国处理,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赵子楚喜道:“既然相国大人也是这个意思,那我等就一起上奏,也好叫陛下听听群臣的心声。”
群臣欣然应允。
当日,奏请拓跋齐撤换耶律楚、另择人选担任禁军统领的奏折装了满满一锦盒,被快马加鞭送到了前线。
次日,拓跋齐看着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气不打一出来,将这些折子统统丢到跪在他眼前的耶律楚身上,怒道:“都是你办的好事!禁军统领的位置你还是让出来吧,正好在战场上,用你的战功来赎罪。”
耶律楚前几日才受了杖刑,被这些奏折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不由痛得龇牙咧嘴。
但这些伤只是小事,这些天最让他担忧的就是被撤职,如今真的发生了,耶律楚不由捏紧了拳头,心中对王后和她的人恨意更加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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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节那日,梁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不论男女老少,都兴致勃勃、热热闹闹地走出家门,参加各种各样新鲜而有趣的活动。
王室贵女们近些年迷上的马球,今年又增加一个重磅级选手,王后竟然要亲自参加比赛,这个消息令那些不知情的贵女们私下里犯起了嘀咕。
“王后,她不是一直被陛下禁足的吗?”
“说是今年得到陛下的特别允许了。听说王后在燕国的时候打马球很厉害的,当年她的名气很大啊,我早就听说过安宁公主的很多传闻了,可惜她嫁是嫁到咱们梁国来了,却根本没见到几次。”
“说起来,前些年燕国使臣来访的宴席上,我倒是见过她。感觉她好娇弱啊,身体单薄得好像能被一阵风给吹走。”
“就是啊,我都有点担心,她能骑马吗?真的会打马球吗?如果咱们比赛时不小心碰到她,会不会造成重伤?爱妻如命的陛下会降罪下来吗?”
“嘘,你们可小点声!”一名看起来较为沉稳的贵女低声打断大家的讨论,但自己也忍不住悄声说道:“我听说,苏妃娘娘今日也会参赛,她一向喜欢跟王后对着干,据说上次大王子溺水的事,就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干的。”
“苏妃也参赛?她有两年没打了,不过她的球技真的超级厉害的,当年她可是常胜冠军啊!那这样看来,王后估计没什么胜算了。”
“就是啊,王后看起来好柔弱。她如果输了,会不会哭啊?”
梁国的民风比较开放,就算是王室的事情,贵女们谈论起来也没什么忌讳。不管大家是怎么想的吧,都不影响她们对比赛的期待。
即将上场比赛的贵女们挥别大家去更衣做准备,而观看赛事的姑娘们则三五成群,结伴往观台走去。
今年的乞巧节拓跋齐不在,王后母子变成为场上身份最尊贵之人。但龙臻儿要参加马球比赛,观台上首便设了个虚位,拓跋赟则是被陈李二位嬷嬷和乳母王氏簇拥着坐在其下首。其他的后宫嫔妃和王公贵族及其家眷们分东西两侧,男在东女在西分席而坐。
因为乞巧节的缘故,今日年轻人之间的气氛也就格外暧昧些。隔着偌大的球场,遥遥相对的青年男女眉目传情,而此情此景若是被当事者身边的好兄弟或小姐妹察觉了,又难免起哄调笑一番,观台内外好不热闹。
在这热热闹闹的当口,忽然听见有人喊道:“礼亲王来了!”
空气骤然安静了一瞬间,随即立刻变得更加热烈起来。尤其是少女们这边,矜持一些的不由自主开始整理衣物发饰,挺直脊背,看似端庄地坐着,目光却忍不住四处寻找;而那些活泼豪放的姑娘们,干脆站起来趴到观台前方的栏杆上,张望搜寻着礼亲王的身影。
礼亲王拓跋海,是梁帝拓跋齐的同胞兄弟。他不仅具备梁国男儿果敢勇猛、武艺过人的特质,长得还十分好看,特别有才华。
文能吟诗作赋、武能弯弓射箭,更重要的是,他为人爽朗亲和,与之相处总有种如沐春风的感受,是无数少女心中的第一人。
礼亲王再怎么亲和,毕竟是皇家贵胄,平日里公务繁忙,少女们等闲很难见着他的身影,没想到他今日竟然出现在马球的观台上。
伴随着阵阵压抑的惊呼,顺着众少女的目光看去,果然,正有十多个穿着草原民族传统服饰的蛮壮大汉正往观台方向走来。
跟一众满脸横肉、肌肉过度发达的猛男相比,领头的那人画风格外不同,他的个头也很高,但身材颖长、长身玉立,细看上去剑眉星目、面如谪仙,显得格外风度翩翩。
那便是礼亲王拓跋海,而在他身边一同相伴的,则是草原十三部的首领们。
事实上,除了礼亲王拓跋海,他身边的那几位草原首领们也很受姑娘们的喜爱。梁国是崇尚武力的国家,像礼亲王这样既长得好看又武艺高超的人,她们自然十分崇拜,而这些孔武有力的壮汉虽然相貌上略逊一筹,却也是很受欢迎的。
这行人大驾光临,自有侍从上前安排上座。待他们落座后,少女们眼中哪里还有什么情郎,只顾着盯着他们看了。对此,男青年们虽然心中郁郁,却也无可奈何。
好在,没过多久,便有礼官鸣锣,宣布马球比赛即将开始,众人的视线才移向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