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听到赵子楚这个名字时,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
赵子楚啊,那是个久违的名字了。
安宁公主嫁到梁国时,不仅带来了大笔的嫁妆,还带来了不少大燕国的青年才俊和能工巧匠。
为了两国和平,也为了爱女所在的国家能够越来越好,燕王可谓诚意满满,他认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青年才俊为梁国输入中原文化培养治国人才,能工巧匠教会梁国百姓农耕劳作,不再靠天吃饭,得以休养生息。才德兼备者治国,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梁国也不至于苦于生计而频繁骚扰燕国边境。
赵子楚就是随同安宁公主前来梁国发展仕途的青年才俊之一。他是天启三年燕国的状元,年少有为,才华横溢,这等青年本应留在燕国为君王效力,但他却千里迢迢远赴梁国,不为别的,仅仅因为,他倾慕安宁,曾经几度求娶。可惜天不从人愿,安宁身为天家子弟,自有她的使命,虽然跟赵子楚互相爱慕,却无力抵抗父亲的指婚。
赵子楚要跟到梁国这件事,安宁公主是极力反对的。她已经嫁给拓跋齐,就不愿耽误赵子楚,虽然十分遗憾,却也希望对方能早日成家,放下过往,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但赵子楚心意已决,上书恳请赴梁,燕王知道这个年轻人跟女儿有情,私底下召见了他,也不知君臣两人究竟怎么聊的,结论就是,赵子楚来了梁国。
到梁国后,他改名换姓,从区区小吏做起,短短五年已经成为梁国的户部尚书,手握梁国的财政大权。
但是,五年来,安宁公主从未见他一次。
陈嬷嬷偶尔听到宫人聊到朝堂轶事,得知这个赵大人数次婉拒了皇帝的赐婚,大有一副孤独终老的架势,她暗自揣测,莫非他对公主的心思还没息下去?
原本,陈嬷嬷觉得,赵大人再怎么痴情守候都不会有回应的,毕竟拓跋齐那般强势,公主就算为了他的安危和前程也不会落人口实。
没想到,今时今日,公主竟然主动提起要见赵大人。
可见,拓跋齐发兵燕国的事,公主是真动了怒了,竟然连私会昔日情人的想法都冒了出来。
但不论陈嬷嬷心中如何做想,既是公主的吩咐,她照做便是。待陈嬷嬷应下之后,龙臻儿又发了好一会儿呆,等好不容易调整了穿书的时差,才慢慢睡去。
次日早膳时,龙臻儿收到一封飞鸽传书,正是李旭传来的消息。
信中说,暗卫昨夜在城外遭遇了耶律楚的截杀。好在李旭在龙臻儿的提醒下早做了防范,加上王后的亲卫队自入梁国以来,五年间从未在人前展露过实力,让耶律楚大大低估了他们的战斗力,导致这场截杀演变成反杀。
偷袭的禁军仅有十多人护着耶律楚负伤逃走,其他全军覆没,伤亡接近五百人。
如今,李旭已经按照原计划向燕国进发。不过耶律楚遭此重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来信就为提醒龙臻儿小心防范。
耶律楚本来就跟安宁不和,此番偷鸡不成蚀把米,估计得是气疯了。
不过龙臻儿想了想,他再生气又能如何?拓跋齐如今人在前线,下令让他剿灭王后亲卫队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耶律楚自作主张,打着先斩后奏的主意想在拓跋齐面前捞功。
可他万万没想到,不仅没能成功剿灭宿敌,还折了自己的五百精英。
禁军之中,不乏王公贵族子弟。这五百人中,不知有多少出身名门,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就算是拓跋齐本人也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和抚恤,更何况是耶律楚。
让他忙一忙也好,省得那双眼睛总是盯着后宫,叫人不得安生。
接下来的几日,龙臻儿总会抽时间到御花园里走一走,并非为了玩耍散心,而是想锻炼一下身体。
长期的软禁生活,让安宁变得身娇体软,此等娇贵虽然被拓跋齐视若珍宝,但却并不利于龙臻儿接下来的计划。
好好吃饭,坚持锻炼,为了可以顺利在乞巧节走出王宫,她不忘催促李嬷嬷将她写的那封信派专人给远在前线的拓跋齐送去。
自燕国诸事发生以来,虽然拓跋齐百般隐瞒,但安宁还是知道了内情真相,对拓跋齐的恨意更增添了不少,对他的来信从来没有回过只言片语。
这事儿没什么毛病,对于那个间接灭她全家的人,有什么必要给他好脸呢?
但龙臻儿要做的,不是单纯冷落对方那么简单。
所以安宁做不到或者不屑去做的那些示弱手段,她用起来却没什么心理障碍。保持跟拓跋齐明面上的友好,对她接下来的计划有利无害。
拓跋齐的回信很快,三日后就到了。这当属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了,足见其诚意。
李嬷嬷知道这是拓跋齐的回信,心中十分忐忑,毕竟公主看起来对参加马球赛十分期待,但陛下会允许她出宫吗?
龙臻儿却认为这事儿没什么悬念。
将信拆开一看,果然,拓跋齐写道:“宁儿所愿,夫君无所不从。”
这人为了哄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宁儿所愿,就是将您千刀万剐,不知是否应允呢?
龙臻儿得了这信,就如同得了通行证,立刻对外传出消息,说乞巧节王后会出宫与民同乐,到时候不仅会放天灯祈福,还要跟贵女们一同打马球。
为了恢复昔日的马球水准,王后传召教习官入宫,每日都会在王宫附设的演武场练习骑马和打马球。
待体力、耐力和球技都恢复到一定水准之后,龙臻儿还传召了不少贵女进宫陪她一同练习。
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王后跟贵女们相处起来竟意外和谐,这令梁国贵女们意外之余,平添了许多惊喜。经过一个多月的锻炼,王后的各方面表现都获得了教习官和贵女的一致好评。
每日陪同她前去练习的拓跋赟跃跃欲试,竟然也嚷嚷着要骑马。可他实在太小了,只能由教习官抱着骑在马上溜达几圈过过干瘾。
这日,马球练习赛结束,贵女们纷纷告辞,龙臻儿抱着拓跋赟在马场跑了一圈,便往寝宫走去。半道上,却被一名宫人拦住,说是勤政殿内,庞归庞老相国和多名大臣求见。
龙臻儿有些意外。
拓跋齐不在朝中,现在政事都是庞老相国领着群臣在处理,梁国虽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定,但拓跋齐却从未跟安宁商讨过任何国事。
才华是她的翅膀,折断翅膀才是困住她的最好方式。
庞归这个老狐狸,最是知道拓跋齐的心思,怎么会求见她?
不过,想要完成这个任务,最好还需借助朝廷的许多力量。龙臻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个究竟。她对随行的李嬷嬷和王氏说:“你们带赟儿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到了勤政殿,果然见到了印象中的庞归领着几个大臣等在那儿。龙臻儿眯眼一看,怎么赵子楚也在?她本来是想约对方乞巧节见面,没想到先在这儿遇上了。
赵子楚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些担忧。
龙臻儿接收到信号,心内叹道:得,今天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神情淡然地坐在上首,接受了群臣的拜礼才徐徐开口,问道:“庞大人和各位大人要见本宫,是为何事?”
庞归又施了一礼,虽礼数十足,语气却很森然:“一个月前,在盛京东郊,王后娘娘的亲卫跟禁军统领耶律楚大人的人发生了一场恶斗,敢问娘娘可还记得?”
龙臻儿疑惑地瞪大无辜的双眼,反问道:“与耶律大人的人发生恶斗?有这回事吗?”
庞归显然没有料到这妇人竟然睁眼说瞎话,直接把这事儿给否了。
“娘娘贵人多忘事,但这些禁军大多是王公贵族家中的子弟,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您总得给个交代。”
龙臻儿肃容回道:“禁军出身尊贵,本宫自然知晓。不过,庞大人是否记差了?前些日子,本宫母国遭遇重创,父王母后被逆贼逼宫惨死,弟弟也不知所踪,本宫心急如焚,的确曾在一个月前派出自己所有的暗卫赶回燕国,想让他们代为寻找幼弟。此乃人情伦常,虽然事发突然并未禀告陛下,但想来陛下也能怜惜我失亲之痛,不会怪罪。”
看着庞归和各位大人难看的脸色,龙臻儿状似不解,又道:“本宫与亲卫一直都有书信往来,真的没有听说他们和禁军起了冲突呀!对了,我想起来,李旭好像是提到过,在离开盛京的当夜,在东郊曾经遇到一支四五百人的流寇,对方气势汹汹似乎为了杀人劫财而来,他便率领禁卫们将那支流寇都剿灭了……”
说到这里,龙臻儿声音变得虚弱了不少:“难道说……那不是流寇,而是……禁军?陛下他,派了禁军来剿灭本宫的亲卫?”
“陛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龙臻儿的脸儿白得就像一朵白莲花,就好像从来不知道燕国发生的一切跟拓跋齐有任何关系一样。
庞归和众位大臣的表情也都变得精彩纷呈。
王后并没有矫情否认,甚至可以说很干脆就承认了这些禁军的确是她的人杀的。可是她的推测,却让众人十分尴尬。
只因耶律楚派人劫杀王后的亲卫,的确不是拓跋齐的旨意。但结果却是,五百禁军死于非命。
当日,耶律楚负伤逃走,一路赶往前线,亲向拓跋齐请罪。
拓跋齐得知王后的暗卫竟然悄无声息离开燕国,不知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虽然不至于忌惮这支不到两百人的力量,但的确感觉被触碰了逆鳞,因而十分震怒。而耶律楚的确抓准了他的心思,想趁机剿灭他们,可是这个废物,不仅没能拦下他们,还损失了五百精锐,让他更加难堪。
耶律楚自然是遭到了严厉的惩罚,但牺牲掉的禁军要如何抚恤这等小事,拓跋齐却根本不想理会。于是他大笔一挥,传信给相国庞归,让他来了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