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康帝在后宫里修了一处专供赏玩歌舞的园子,名曰愉园,将大把光阴都挥霍在此间。萧逸迟进出宫廷向来便利,他让手下押着证人跟在他身后,直接去愉园找皇上。
萧逸迟早想到曹暨会去半途截杀证人,是以他从扬州折返京城时,便悄然将人证给带上了,这段时间一直秘密关押着,他再放出假消息让曹暨扑个空,也好折腾他一顿。
彼时,年逾四十的景康帝叶晟正站在表演用的台间,带着妆与白贵妃载歌载舞,好不快乐,兴致浓时唤来伺候笔墨的小太监,洋洋洒洒谱上一两首曲词,饮酒助兴,欢畅肆意。
叶晟正眯着眼,得意才写就的一首新词,就见愉园门外进来了一队锦衣卫。
他本就兴致盎然,此刻又添许多高兴,朝身边人问:“可是逸迟回来了?朕都多久没瞧见他了,怪想他的。”
因常常亲至台上引吭高歌,叶晟说话时中气十足,双目炯炯,精神头也是极好的。
待萧逸迟走到他近前时,叶晟大步迎上去,不待说话,先朗声大笑一阵,随后才道:“逸迟,去民间这么久,可遇着什么有趣的经历了?赶快给朕说来听听。”
叶晟揽着白贵妃的肩膀去软塌小坐,又叫萧逸迟坐去近前说话。
萧逸迟素来知道皇上是个洒脱爱玩的性子,便随意捡几桩趣事对他讲了,引得叶晟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叶晟抚着胡子道:“朕也想像你一样,想去哪就去哪,逍遥自在,可惜朕不论走到哪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好不容易下一回江南,耳边也只能听到大臣聒噪,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萧逸迟道:“这个不难办,谁敢在皇上耳边聒噪,逸迟帮您把他们打出去就是。”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叶晟抚掌而笑,他最爱看萧逸迟不羁狂放的模样,仿佛自己都跟着年轻了二十岁似的。
“皇上,闲话稍叙,逸迟这儿有桩要事还得请皇上定夺。”
萧逸迟让属下把证人押到御前来,证人是个极富有的盐商,此时吓得双股战战,将曹暨如何向他索要三百万两的贿赂,一五一十地给说了出来。
叶晟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人证说完时,他已眉头紧锁。
“皇上,曹暨索要贿赂,是为私造军火犯上作乱,请皇上下旨,让逸迟逮捕曹暨,搜出军火销毁。”
萧逸迟的话音才落,曹暨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老远就扯着嗓子高呼:“皇上莫信萧指挥使一面之词!”
曹暨刚听到探子来报,截到的人证是假的,又闻萧逸迟已押着人已到皇上面前告他的状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给摆了一道,却是什么都不顾得了,撩起前摆就往后宫狂奔,生怕萧逸迟说动了皇上,抓自己问罪。
叶晟正好想叫曹暨过来问话,可还不等他问什么,曹暨便直冲冲扑到他身边跪下去,一把抱住他的腿,眼泪哗啦淌一下出来,哽咽着边哭边道:“皇上,您要相信我,我伺候您十好几年了,这些年里,曹暨无一日不尽心的,对皇上您的忠诚与爱戴之情,可是比海还深比山还重呀,皇上!”
曹暨伏在叶晟的双膝上,哭得泪迹斑斑,好不凄惶可怜,还硬生生把白贵妃挤得往旁边挪了挪。
见他如此痛哭,叶晟不禁犹疑着说,“逸迟,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萧逸迟只淡淡道:“逸迟已将人证带到,最后如何处置,全凭圣意裁决。”
曹暨看一眼那证人,知晓萧逸迟不过是告他个受贿之罪,至于私造军火,他还拿不出确切的证据。
于是,他把心一横,咬着牙将这个罪名给担下来:“皇上,曹暨错了,那三百万两确实在我里……可我哪是为着什么私造军火,萧指挥使可真能开玩笑,我不过是想帮皇上再修缮修缮愉园,愚钝之际才出此下策。”
叶晟最易动情,一听曹暨竟是为了帮他修缮愉园,才向盐商索要了这笔银子,心中立刻念起曹暨往日的好来,愈发犹豫要不要责问他。
曹暨在景康帝身旁服侍已久,早摸清了他的脾性,见他流露出一派难以决断的表情,便知他被自己给说动了,铆着劲要再添一把火候:“皇上,您可还记得,四年前您染病卧榻时,奴才三天三夜不合眼,一直守在您身边伺候您,您冬天里说想吃新鲜的鹿肉,奴才亲自跑去猎场给您猎了鹿回来,还有……”
曹暨把过往中,他尽心服侍叶晟的桩桩件件讲出来,最后,叶晟到底松了口:“唉,算了,此事朕全当从没听到过。”
叶晟把曹暨的受贿之罪一笔勾销,更不审问他军火之事的真假。在叶晟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比他珍视的人更重要,曹暨虽是个奴才,但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纵然问民索贿,但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也是能够宽宥的。
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呢?
曹暨霎时间感动得涕泗横流,对着景康帝拜倒,连声称谢:“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景康帝只在摇头罢了。
曹暨眼见皇上的心更偏帮他,胆气立马壮了起来,再看萧逸迟时,也越来越觉得他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若趁机一招制敌,就此把萧逸迟踢出局外,从此只留他得圣上宠眷,岂不正好。
曹暨的眼神中藏着神气,仍跪在叶晟的脚边道:“皇上,您可还记得我先前告诉您的事儿?萧指挥使在前朝大肆抓人,将不少能臣悍将都抓到了诏狱里拷打,别说大臣们怨声载道,就是老百姓看见锦衣卫都要躲出去三丈远呢!皇上,萧指挥使还是过于年轻了些,办事没有分寸,依臣之见,不如暂且撤去他的指挥使之职,以观后效……”
萧逸迟只在听曹暨说,沉着冷静得很,始终没什么反应。
曹暨自以为很有把握,不料,叶晟的脸色竟变得越发不好看了。他的话忽然噎住,心里更是咯噔一声,预感大事不妙。
叶晟沉着脸道:“逸迟很好,朕对他从来没有丝毫的不放心,他要抓人,必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曹暨自然是对叶晟来说很重要的人,但凡能宽宥的地方便可以宽宥,可萧逸迟,他对叶晟来说却是很特殊的存在,叶晟容不得任何人去打压他。
曹暨额上冒出汗水,一时不敢再说话。他还见萧逸迟朝他浅浅勾起了唇。
又过了一会儿,叶晟才道:“曹暨,这些天你就去御膳房帮忙吧,司礼监暂不必你管着了。”
说完,叶晟今日的耐心便算耗尽,带着白贵妃会寝宫去了。
曹暨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输得一塌糊涂。他在景康帝的面前,居然远远比不过萧逸迟。
萧逸迟好似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收场,眼神淡漠地离开,独留曹暨一人跪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
经过数日的经营,顾若初小茶馆的生意开始步入正轨,她坐在庭院里,正兴致勃勃地思索着推出什么新品,梅香亭便招呼着她出门去:“若初,别愣着了,今天是肖先生以文会友的日子,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顾若初疑惑。
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