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
一大清早,鲁府的外头便围满了人。
管家耷拉着眼皮,吩咐人将今日的粮食都搬到了门口,“今日的粮食涨价了,一两银子一斗,十两银子一石,就这么些,还是我们家大人慷慨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先到先得啊。”
“呸!”
人群里有人啐了一口,怒骂道:“好你个狗官,一两银子一斗,你怎么不去抢钱呢?给的这些米粮还是掺了糠米的,鲁世杰你个黑心肠的,你不得好死......”
管家朝着身后的衙差使了个眼色。
“都是死人呐,还不赶紧给拖下去。”
众人见那人被拖到一旁拳打脚踢皆都不敢说话。
管家冷哼了一声,“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儿要是不买,明儿我还得涨价,明儿不买,后儿再涨,我倒要看看,是我的粮食放的久,还是你们这些刁民的命更长。”
人群里有家底稍微富裕些的,便挤了上去,掏出些碎银子,买了一斗。
管家狗仗人势,姿态极为嚣张。
给人装米粮的时候,故意手抖了一下,将半瓢的米撒在了地上,现在正闹饥荒,那买米之人也是东拼西凑的凑了一两银子,家里孩子老人都等着这些米救命呢。
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慌张的跪在地上,一粒一粒将米捡了起来。
管家低声骂了一句。
“不识抬举的狗东西,卖你们米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竟然还敢挑三拣四,我看你们这些刁民就活该被饿死。”
他的话说的极为难听。
“他娘的,左右也活不过这个冬日了,我跟你这个狗腿子拼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吼了一句。
跟着场面就乱了,无数的人都围了过来,朝着鲁府冲了去,管家见形势有些失控,吓的一个激灵,往后躲了去,短暂的慌乱后,又恢复镇定。
“反了,反了,来人,将这些刁民都给我打出去,要是再有闹事者,直接就地正法。”
有持着刀剑的衙差围了过来,奈何群情激愤,一时竟也没挡住。
“噌......”
有衙差抽出了佩刀,厉声喝道:“再敢上前一步,就休怪差爷刀下无情。”
双方僵持住了。
人群里早已有饿红了眼的人,直直的朝着衙差的刀口上撞了去。
所有人都呆住了,有胆小的更是捂住了眼睛。
想象中的痛呼声并没有传来。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男人浓眉大眼,一手揪住那一心想死之人的后衣领,将人给扔了出去。
“多大点事,就寻死觅活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说完又瞪了一眼那衙差,一拳就砸了过去。
“你他娘的拿着朝廷的俸禄,不能上阵杀敌报效国家就算了,居然能奈到将刀对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得亏你不是在我手下,要不然老子早把你给废了。”
被砸倒在地的衙差见戚猛凶神恶煞的也不敢回手,只捂着脸躺在地上装死。
管家见来着横的了,气势上却不肯输,指着戚猛的鼻子怒道。
“知州大人的府上岂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仔细......”
话还没说完,只见刀光一闪,一道血箭扬起,管家看着自己的半截手指抛向半空,跟着便捂着手,躺在地上哀嚎了起来。
戚猛往前一站,气势如虹。
“让鲁世杰那个老贼给我滚出来。”
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韩清漾缓步走到了府门前。
“我们从边地而来,愿意跟雍州还有潍州的百姓们共进退。诸位且再耐烦半日,待解决了雍州知府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一起共渡难关。”
百姓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相信个外人,况且说这话的还是个貌美的年轻人,可这却不妨碍他们与韩清漾同仇敌忾。鲁世杰在雍州多年,这些年来横行霸道,一手遮天,早已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只要能将鲁世杰这颗毒瘤除了,他们就拥护谁。
鲁世杰刚从姬妾的房里醒来,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
有家丁连滚带爬的喊着,“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鲁世杰不慌不忙的穿了衣裳,嘀咕着。
“还能出什么事啊?左右不过是那些刁民闹事,你让人杀两个,杀鸡儆猴,我倒要看看谁还敢闹事。”
鲁世杰满脸怒气而来,远远便见到了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年轻男子,男子身形瘦削,戴着毛绒绒的围脖,一双眼睛里含着森冷的杀意。
“你便是雍州知府鲁世杰?”
韩清漾上下打量着他,应该不会错了,瞧着圆滚滚的身形,这得搜刮了多少油水,才能长成这副圆球模样。
鲁世杰睨了他一眼。
“你是何人?”
韩清漾莞尔一笑,“你无需知道我是何人,你只需知道我来了,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从现在开始,雍州城由我接管,你所犯下的罪将由大周律法来判。”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身穿铠甲的士兵窜了出来,将鲁世杰给按跪在了地上。
鲁世杰自是不服,大声喊道:“我是朝廷命官,你若是敢动我,那可是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我劝你还是想清楚的好,切莫头脑一热,牵连了族人。”
韩清漾俯身在他耳旁低语。
“这大周的天下都是我的,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知府,就算是当今的圣上......”
就算是当今的圣上那也得听他的。
韩清漾起身,低喝道:“押下去,先装进囚车里游街,再关进大牢里。”
......
自打接管了雍州,韩清漾忙的脚不沾地。
一项又一项的举措颁布下去,一面设立粥棚和药堂,救济老弱病残幼者,暂且解决百姓们的生存问题,一面又招了当地最有经验的农户一起商讨来年春种之事。
韩清漾不光顾着雍州之事,还得关心潍州的灾情,好在潍州知府顾横是个清廉正直的好官,倒是省了韩清漾不少事。
雍州跟潍州数十万的灾民,也亏得周炎宗手里头有银子,韩清漾倒也不跟他客气,一副敞开了花的样子,他先是命人打通了商路,直接从江南富庶之地采购粮食。
商人重利,妄图想要坐地起价,韩清漾没办法直接让李壮带人挨个打了招呼,这才按着原先的价钱买了来。
粮食和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进了灾区,局势算是堪堪维持住了。
这一日,深夜,韩清漾的屋子里还亮着灯。
外头寒风呼号,想来是要下雪了。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哈欠。
多福往炭盆里添了碳,心疼道:“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眼睛里都熬出红血丝了,人也轻减了些,要是姑爷看见了定会心疼的。到时候定要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们照顾的不够周到仔细。”
韩清漾靠在宽椅的椅背上,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自打他到了雍州城,周炎宗也不知从哪儿弄的信鸽,一日一封信的送了来。有时候太忙太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哪里顾得上回信,差不多就隔了三两日回上一封,气的周炎宗在信里直跳脚,说他是铁石心肠。
一想到周炎宗,韩清漾的心里头就软成了一摊泥。
他打开了抽屉,将里头的木匣子拿了出来,这里头放的都是周炎宗给他写的信,他每一封都看了好几遍,看完又整整齐齐的收了起来。
本来就是信,可周炎宗偏不这样说,非得说是家书。
说“家书”二字,听起来就让人心里头舒服。
他将家书都拿了出来,细细的看了起来。
第一封信,是他初到雍州城那日收到的,他还记得当时发落了雍州知府鲁世杰后,戚猛就小跑着将信送了过来,当时还伸长了脖子,赖着不肯走。
韩清漾生怕周炎宗在信里头写了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哪里肯让戚猛见。待打发他出去之后,才打开来看。
被卷的满是褶皱的纸张铺平在书桌上,纸上密密麻麻的只两个字。
想你。
韩清漾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
第二封信里夹了一根头发,周炎宗在信里提及临分开前偷偷带走了他贴身穿的衣裳以解相思之苦,于是便突发奇想给他寄了一根头发,也让他心里头有个寄托。
韩清漾觉得这人真是个呆子。
却呆的可爱。
他摸了摸挂在胸前的那个雕着福禄寿的玉雕。
当时周炎宗送给他这个礼物时,说我希望你此生福寿双全。
韩清漾将玉雕捧在手心里,默默祈祷。
愿你此生平安顺遂。
第三封......
第四封......
......
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了三十五封了,两人分开竟然有月余时间。
多子送夜宵进来的时候,见韩清漾神色温柔,笑的极为甜蜜,跟多福对视了一眼,“主子又在看姑爷写的信了?”
多福点头。
“主子,您在这左一遍右一遍的看这些信,姑爷又瞧不见。我看您还是吃完宵夜给姑爷回一封信吧,这都三日未回信了,要是再不回,只怕姑爷明儿就得颠颠的赶来了。”
韩清漾吃了些宵夜,又在灯下给周炎宗写回信。
他的字秀气灵动,暗含笔锋。
“夫君亲启,月余未见,甚是思念。如今入了冬,天气格外冷些,饶是烧了火盆,用了汤婆子,可被窝到了拂晓时分便又凉透了,不及夫君在身边时,被窝里都是热乎乎的,盼与夫君早日重逢。”
写完一行,又沾了沾墨,另起一行。
“如今雍州事多,夫君该做我的贤内助,不要每日写信来扰乱我的心神。”
“边地苦寒,愿平安。”
落款时,想了想又想,还是补了两个字。
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幼稚鬼.炎宗:韩清漾,你没有心,到底是政务重要还是我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