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怨你,催什么催,把人都催成短命鬼吗?”
“呵,难道不是你盼着她去死?”
“...”
“吵什么吵?没看见我正在睡吗?”宋淼抄起手边的枕头扔了出去,嘟囔着。
“小淼啊——”一个女高音直接震破屋顶。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宋淼垂睡梦中惊坐起,不对啊,怎么这声音没听过!
她费力地睁开粘合的眼皮子,不知道到为什么这么一个简单动作疼得厉害。
眼前的景色晃了几晃,她终于看清了。
两个穿黑色旗袍的中年女人正在她床前喋喋不休,又开始争论些什么。
宋淼神色怔愣,眼神迷茫了片刻,她抓了抓被子,顺滑的丝绸从指间像水一样溜了,她利落翻身,吭的一声下床,蹬上一双鞋子,就咚咚咚跑到梳妆台前去看镜子里头的人。
脑海里头除了两个大写的卧槽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镜子里头一个小姑娘,眼睛红肿跟个核桃似的,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一身白睡裙配上消瘦的身材,简直是女鬼标配啊。
宋淼吭哧一声坐到凳子上,眼神空落落的。
那两个黑旗袍女人起先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对视一眼,争抢着小跑到宋淼身边,开始一个挨一个哭诉。
高个儿的女人腿长跑得快些。“小淼啊,我可怜的淼啊。你是不是被吓怕了,跟二伯母走吧。”
“小淼,你年纪这么小,亲事也没定下就没了爹,无依无靠的怎么办啊。大伯母家不缺你一双筷子。”矮个儿的女人也不甘示弱,意有所指,“小淼啊,你年纪小,拿着那么多钱,小心被人给骗了。”
宋淼抽抽唇角,两位阿姨,麻烦你们要哭就哭得真情实意点,别侮辱我的智商行吗?
外头的唢呐声还在响。
从窗外看过去,陌生的院子里树上挂满了白色布条。
*
宋淼知道自己穿了,穿到了一个和她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身上。
这小姑娘早些年没了妈,现如今刚留学回来,爸也没了,一时间受不住刺激哭晕了过去。
她拿着熟鸡蛋一点一点滚脸,看见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就忍不住叹气,这造的都是什么孽啊。
关键是,原身没有任何兄弟姐妹,也就是说宋家的钱财都要落到她身上,一时间,就象块香喷喷的肥肉一样,亲戚各种豺狼虎豹都闻风而来,想咬上一口。
原主刚留学回来没多久,谁也不认识,怎么可能唬得住那些一旁虎视眈眈的亲戚?今天那两个吵的女人就是她大伯母二伯母,都争着跟原主要钱,再过分点,干脆想让原主去他们家里头住,当个人形提款机。
宋淼结合脑子里的记忆和一整天都在听那两个中年阿姨叽叽喳喳提取到的信息得出了这么点结论。
真棘手!脑壳都大了。
滚完鸡蛋后,她上床盖被子闭眼,准备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果然是一场硬仗。
灵堂上。
宋淼盯着屋里头的西洋钟,看着秒针摆啊摆的,终于等到一群亲戚给吵完了。
“小淼,以后你就跟大伯一家住吧,有大伯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你。”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拄着拐杖,脸上的肌肉随着说话抖动着,眼里头精光四射。
宋淼扭过身,看来这个老头就是一堆争论里头的胜出者。
“大伯。”她喊得无比真诚,转身的时候顷刻就涌出了热泪,“我知道大伯打小疼我,但是眼下我爸他还没有入土为安,他的事情不解决,让我怎么能去想其他事情呢?”
老头儿没说话,只瞧了眼身边矮个儿的女人。
可不正是昨天在宋淼床边嚷嚷着可怜她的大伯母,女人上前,拉住宋淼的手,一副要说贴心话的架势。
“小淼,大伯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但是你不安顿下来,你爸他在九泉之下怕是不安心啊。”女人拿着帕子抹泪。
宋淼也一副凄凄切切的样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哟,这是怎么了?都没个人来接接我?”
灵堂入口处阴影落下来,一个面上有疤的高大男人大踏步走了过来,他身旁站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
刚刚还在吵的一群亲戚霎时闭嘴,安静如鸡。
还是大伯拄着拐杖出面,“京爷,成爷,是我们招待不周,看我们这忙的。”
那面容清秀的男人也不计较,上前一步,“我们是奉崔老大的命令来送老先生一程,老大忙,只能让我俩把礼物捎上。”
大伯干笑,“是吗?崔老大真是费心了。您二位赶紧坐。”
京爷?成爷?崔老大?
宋淼悄悄打量起那两个大人物,看起来有点□□啊,不过□□怎么不花膀呢?左青龙,右白虎,身上都是结实的肌肉块子才是□□的标配嘛。
宋大伯对他俩奉若上宾,刚才和宋淼纠缠的事情也不说了,只管和这两尊杀神打着马哈,期望着赶紧把人送走。
那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却是不容易打发的。
“刚刚听闻堂上很是热闹,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宋大伯心道坏了事,正巧茶端上来了,忙亲手把茶奉上,讪讪道,“不过是点家务事,不想惊动您二位。”
那面上有疤的汉子捏着块糕点,也不吃,只捏的细细碎碎。
宋大伯仿佛站在火炉子上,什么东西烫着脚似的,额头上虚汗一点点冒出来,他强笑,“是我这侄女可怜,没爹没娘的,正愁日后没个去处呢。”
有疤的汉子瞧了眼正喝茶的俊秀男人,抬起眼,“宋老先生与我家老大有交情,实在不行就让那小妮子去老大府上呗。”
“这...”宋大伯捏着拐杖的手指尖发白,嗫嗫喏喏,“这怕是太劳烦崔老大了,我们家里能解决就不惊动他了。”
有疤汉子把玩着橘子,也不说话,就盯着宋大伯,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
宋大伯撑着面子,浑身重量都压在自己的拐杖上,脸上的笑又僵硬又干巴。
呵哒一声轻响。
“行了,人家家务事你管什么?”俊秀男人放下茶盏,站起来露出个斯斯文文的笑。
“咱们走吧。”他终结了话题。
宋大伯的脊背肉眼可见的放松弯了些,他脸上又挂起热情的笑,“京爷要是喜欢这茶,,我让人给您送去。”
俊秀男子挥挥手,“心意领了,茶就不用了,走了。”
后半句还是对有疤男子的催促。
有疤男子这才站起来,准备告辞。
“等等。”
宋淼算是看出来了,宋大伯对这个传说中的崔老大十分忌惮害怕。
这样的机会多么可遇不可求!
被叫做京爷的俊秀男子脚步一顿,扭过头,“这位是?”
宋大伯暗骂两句,忙介绍,“这是我那苦命侄女儿。”
有疤汉子自然就是成爷了,他打量着宋淼,“长得还行,送进老大府上当个姨娘不错。”
宋淼对这种言论压根就不在意。
谁拳头大谁有理,她不争这个。
她不生气,“成爷,京爷。趁着您二位都在,也好给家里事情做个公正裁断。”
“胡说什么!”宋大伯一双眼鼓得像是鱼眼珠子,“你还不把人拉下去,都给哭糊涂了。”
后半句是对大伯母说的。
大伯母忙着去拉宋淼,宋淼反手挣脱开。
大伯母恼了,反了这丫头,敢和她犟了!
宋淼躲开她,不以为意。
重要的是那两位,至于其他人,无关紧要。
“行了。”成爷先发了话,大伯母只得停了手,脸色发红,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宋淼理了理头发,确保形象完美,然后才装可怜兮兮的小姑娘,“先父交代我说我是个傻的不会经营的,偌大家业怕是迟早要败到我手里,他说让我把房产土地商铺给变卖了,寻一处地方好好安生过日子。”
“闭嘴!”宋大伯张嘴,一张脸从红变白再变黑,色彩丰富的跟个调色盘一样。他支支吾吾半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凶什么凶?没看见吓到人家小姑娘了?”成爷道,身上那股子江湖彪悍倾泻出来。
宋淼唇角微动,这成爷京爷也有趣儿,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儿,看热闹的是他们,说不管闲事的也是他们。
她现在不清楚宋家的亲戚到底有多少底牌,宋家名下的商铺,府里头的下人又有多少站了队,她一个小姑娘怕是对付不了的。还不如早早卖了省事儿。
而且这件事情不能拖,越拖对她越不利。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找外援。
这时候,高个儿的二伯母出来,“小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爸怎么可能这么交代呢?他疼你,给你备了那么多的嫁妆就想让你找户好人家嫁了,做以后的依仗,只有钱可不行,他怎么可能这样安排后事呢?”
宋大伯瞧了二伯母一眼,没说话。
宋淼从记忆里翻出来,这个二伯和大伯一家不一样,二伯一家是听了报丧从老家赶过来的,大伯一家则是在南城住了有些年头了。
二伯母这时候敢站出来,一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二恐怕就是她们不如大伯一家清楚南城的局势。
也就是说,这个崔老大,在南城本地是响当当的地头蛇一样的人物了。
好多个人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是被那话给鼓动了。
宋大伯看了大伯母一眼,矮个儿的大伯母就也站出来,比不上之前的咄咄逼人,含糊着质疑宋淼,“小淼你怕是记错了,当时我也在你爸床前,他没说这些,还央着我们这些血亲照顾你呢。”
大伯母的表态就是宋大伯的表态。
人群越发躁动。
成爷和京爷对这样的局面并不发话。他们一句话就可以了断这些事情,但是他们又不是那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管这些事情干嘛?
宋淼轻轻闭上眼又睁开,对这样的局面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