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盯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右相大人?”
郑琮今日着一身劲装,不过比其他人较为宽松,衬得他模样清风落拓。
但他神情是难以捉摸的幽深,看向她,缓缓笑道:“微臣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娘娘,好巧。”
说完后,空气便陷入寂静。
这密林隐秘安静,他们二人这般相对而立,谢芙有些不大适应,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问道:“右相大人没去狩猎,怎会在这里?”
郑琮闻言,不甚在乎地说:“臣对这等秋猎排名并不大在意,只是来参与一下而已。”
“臣四处走走,若有遇见山禽野兽便顺道猎上几只,若没遇见……那便罢了。”他说着,朝她走近了几步,“不料,正巧在这里遇见了娘娘。”
“怎的没人守在娘娘身边保护?王上呢?”
郑琮面上关切,像是好意询问,但说话时的语速很慢,听起来有些不寒而栗。
谢芙蹙起眉头紧盯着他,见他靠近,不自觉扶着树干往后退去。
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脚下踩到一根枯枝,清脆的咔啦声陡然响起,她心一跳,没有提到祁砚之,囫囵回答他道:“适才出现了一头恶狼,白乌去追了。”
郑琮俊朗面容掠过讶异,但很快就笑了,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位年轻右相的目光让人摸不透,而自己又是孤身一人,谢芙心头浮现些微慌乱,被她强自压下去,漆黑的杏眸警惕地看着郑琮,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左右环顾,白乌还是没有回来,谢芙动了离开的念头,开口说道:“右相大人若没有其他事情……”
郑琮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打断她的话,神色变得莫测。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见到微臣便要离去,难道是因为厌恶微臣吗?”
谢芙攥住冰凉的手心,道:“右相大人想多了,白乌还没有回来,我去看看。”
她强装镇定无事,轻描淡写想要一笔揭过。
幸好听了她这话,郑琮面上的不悦淡去。
他没有追问白乌适才为何会在她身边,却忽然无厘头地问了一句:“王上抛下娘娘而去救昭容,娘娘心中难道就不生气吗?”
谢芙霎时间抬眼看向她,心中一惊。
他怎么知道祁砚之去救郑映寒了?
“不生气,郑昭容受伤了,王上去救是应该的。”
谢芙随口应了句,眸光不经意朝四周扫去,白乌还没有踪影,此刻出现在这里的郑琮又十分奇怪,她只能先拖延时间等白乌回来。
郑琮笑了:“娘娘真是大度。”
“不过……”郑琮盯着她,似看出她想要离开的念头,继续说道,“赤沂山的这片林子危机四伏,娘娘莫要随意乱走,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而且白乌这会儿,想必暂时回不来。”
谢芙心中一凉,倏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郑琮面上的笑意微微,“赤沂山的狼很少,但只要出现了,寻常人很难对付。”
他口中这般说着,竟踏着地上的枯枝落叶,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这里危险,还是让微臣带娘娘走吧。”
见他眼中隐约透出不轨之意,谢芙脸色骤然白了几分,想也不想便道:“你别过来!”
然而,郑琮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依旧一步步朝她走近过来。
他压根没有将她的话放在眼里!
可她如今好歹也算是祁砚之的人,是帝王的妃子,他是祁砚之的臣子,竟敢逾矩对她不敬吗?
谢芙咬牙,杏眸冷冽:“你再过来,不怕我喊人吗?”
郑琮步伐一顿。
“娘娘可以试试。”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谢芙见他这副笃定神情,心中更是如坠冰窟,他如此镇定,想必她是无论如何呼喊也引不来人救援了。
危机当头,此刻的她心中却分外清明,脑海中掠过半盏茶前郑映寒受伤,祁砚之弃她而去的情景,还有白乌……
难道这些都是计划好的吗?有人要害她?
她心中飞快掠过想法,心脏一寸寸冷了下去。
不远处,郑琮眯起眼眸,望着对面的荼白身影。
乌发雪肤,身姿绰约,清冷的气质与纤瘦身姿融合得恰到好处,多一丝都浪费。
北晏美人也不少,可像谢芙这般的美人少见,饶是他这种向来不近女色的人,见了都不禁为之心猿意马。
谢芙用力咬了下唇,从心底弥漫上来的慌乱让她手脚开始发凉。
不能慌!她若是连自己都慌了,怎么可能逃得了!
一切都仿佛已然把握在他手中,郑琮微微一笑,却见谢芙看向他身后不远处,杏眸微睁,露出几分喜色,道:“白乌,你回来了!”
闻言,郑琮脸上的笑容忽然一顿,回头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谢芙趁着他分神,提起衣裙转身便跑。
而这一边,郑琮回过头,却只见到一片空荡荡的林子,哪里有什么白乌的身影?他分明是被骗了!
也是他适才没反应过来,白乌已被他命人绊住,又怎么可能这么快赶回来?
郑琮眼神幽冷地回头,只见那道纤瘦的荼白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了林间。
***
另一边。
祁砚之循着那声音的方向策马赶到时,郑映寒正倒在地上低声哭泣。
随行宫女一见到他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焦急道:“王上,快救娘娘,娘娘受伤了!”
只见郑映寒小腿处的衣裙被血迹染红,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看起来十分可怕。
她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望见祁砚之来了,泪水涟涟,“王上……”
郑映寒挣扎着要站起身,宫女连忙惊呼,“娘娘您别动,伤口还在流血啊!”
祁砚之扫了郑映寒一眼,眉眼皱起。
他朝天空放出信号,立即翻身下了马。
男人身量很高,身姿修长,几步便到了郑映寒身边,半蹲下身,去查看她腿上的伤口。
“别动。”
话音刚落,郑映寒立即乖乖的不动了,美艳的脸梨花带雨,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
祁砚之垂眼判断了下郑映寒腿上的伤口,那伤痕锋利,像是被利刃或是野兽的利爪抓挠而成,有些触目惊心。
他撕下衣摆开始包扎伤口。
男人眼眸垂着,动作很熟练,全程都很冷静,但在郑映寒看来却是极有安全感。
她眼中露出小女儿的倾慕,甚至还从那算不上温柔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缱绻。
王上是来救她的,这密林如此危险,王上却抛下谢芙而选择了她……事实证明,王上更爱的是她,她心心念念的事情都成真了!
想到这里,郑映寒心中顿时盈满柔情。
她正要说话,祁砚之却已然将她的伤口包扎好,淡淡问了句:“能走吗?”
郑映寒心中一喜,王上这是要抱她吗?郑映寒面上故作怯弱地摇头,娇声道:“臣妾怕是走不了了,王上……”
祁砚之闻言,并未说什么,伸手扶她起来。
郑映寒扶着他的手勉强站起,正想身子一歪,顺势倒进男人怀里,耳边却听祁砚之淡淡道:“扶好她。”
扶好她?这是在对谁说话,对旁边的宫女吗?
旁边的宫女愣了愣,反应过来,承了声连忙过来搀扶郑映寒。
郑映寒的眼眸蓄着泪,半是委屈半是埋怨地望向祁砚之,王上为什么不抱她?
“王上……”想到这里,郑映寒正要开口挽留,谁知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什么动静,似乎是有人朝着这里过来了。
不多时,只见一队人马拨开林子奔出。
带领那队人马的是与白乌同级的暗卫,平萧。
看见祁砚之,平萧立即下马,疾行几步,跪地道:“属下救驾来迟,请王上恕罪。”
祁砚之看向平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映寒受伤,你们都没发现?”
平萧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还是回禀道:“是属下失职,并未在这周围一带仔细巡查。”
话虽如此,但其实他没有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事实上,是半个时辰前有消息传来,说赤沂山另一个山头出现了成群聚集的狼,来势汹汹,直奔着伤人而来,他们被召了过去,这才没有在这一带巡查。
正被宫女搀扶着站在后方的郑映寒听见这些话,抬起眼眸望向前方不远处的祁砚之,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喜悦自心底慢慢冒起。
王上适才唤她映寒,还为她训斥了暗卫……这难道不是王上对她恩宠独到的证明吗?
听了平萧的话,祁砚之的眸色忽然幽寒几分。
“自己下去领罚。”
平萧拱手:“谢王上。”
说完,平萧站起身,正要退后,祁砚之忽然又道:“此次秋猎中止,回营地。”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的声音里隐隐约约夹杂了一丝冷意,似乎心情不佳。
除了平萧、郑映寒与身边的宫女,不远处等候听命的暗卫听到祁砚之的命令,也有一瞬间的惊诧。
秋猎中止?
但平萧等人很快就回过神,洪声回道:“是。”
***
一干家眷守在赤沂山脚下的营地,等候参加秋猎的人归来。
见王上的御驾出现在不远处,徐屏笑呵呵地领着人上前迎接。
“恭迎王上归来。”
祁砚之也不废话,冷声道:“去叫太医过来。”
话音落下,徐屏这才注意到旁边模样狼狈,美眸微红的郑映寒,惊得一顿,连忙道:“奴才这就派人去请崔院首过来。”
小太监动作很利索,不多时便将崔邵丘请了过来。
碍于郑映寒昭容娘娘的身份,不好就这般在草地外诊治,几个宫女围上去,将郑映寒搀进了就近的营帐里。
崔邵丘提着药箱,携着两个太医也进了营帐。
赵晚媛恰巧从旁边经过,见到被搀扶进营帐里的郑映寒,若有所思地问旁边的宫女,“她这是怎么了?”
郑映寒不是去参加秋猎了吗?
宫女小声回道:“听人说,昭容娘娘受了伤。”
赵晚媛指尖轻拈绢帕,“受伤?她骑术不是很好吗?”
“依本宫看,她怕是有意要博王上怜爱吧……”语罢,赵晚媛冷哼了声,转身扭着腰肢走到不远处的火堆旁款款坐下,又问道:“谢芙呢?”
宫女四处环顾一圈,踌躇道:“谢美人好像没有回来。”
“没回来?”赵晚媛闻言顿时一警,艳丽眼眸看向宫女,“她当真没回来?”
“奴婢方才留心瞧过了,谢美人确实不在。”
赵晚媛目露怀疑:“这狐媚子又在做什么把戏……”
正自顾自嘀咕着,不远处忽然传来动静。
只见从赤沂山林方向出现过来一道身影,那护卫骑着马朝营地奔来,到了御驾近前,翻身下马回禀道:“王上,属下未寻得谢美人踪迹。”
不知是不是奔波所致,那护卫扬声回禀时,额头冒出许多汗珠,紧皱眉头神情严峻。
徐屏暗道不好,在后头默默觑了近前的那道身影一眼。
果然,祁砚之听了这话,周身的气压顿时冷下去,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霎时间笼罩了在场的人。
“没找到人?”他缓缓道,语速很慢。
每个字音不重,低沉而悦耳,但都像扎在底下人心脏上的尖锐刀刃,登时让人恐惧起来。
那护卫顶着莫大压力,额头汗珠滑落,“是,王上……”
“连区区一个人都找不到,孤要你们有什么用?”祁砚之唇边勾起极冷淡的弧度。
他笑意温和,还是芝兰玉树般的模样,却无端看得众人毛骨悚然,仿佛整个人淬进了寒冰里。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此时心情已经差到极点。
一旁的平萧上前拱手道:“王上,让属下带人前去吧。”
大太监徐屏也附和,“是啊王上,平萧与白乌打过交道,想必能循着些踪迹找到谢美人。”
得到了王上的示意,平萧立刻带上十数人往赤沂山林奔去。
徐屏面上挂上笑容,安慰道:“王上别着急,谢美人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祁砚之凤眸阴鸷,并未说话。
他只觉得心中仿佛有股气滞郁着,上不来下不去,让他异常烦躁,却又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
谢芙的心脏犹如被一只手捏着,喘不过气。
她尽力朝外跑,却也不敢呼救,下唇被咬出齿痕。
郑琮有备而来,她若是大喊,定会将声音会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出去。
山林间不时发出小兽穿梭的动静,谢芙穿过树丛时,因跑得太急,被横斜出来的锐利枝丫划破了衣裳,不过她一心逃跑,倒是没有感受到疼痛。
昨夜似乎下过雨,土地有些泥泞,踩上去便会留下脚印。
说来也奇怪,她跑了这么一段距离,竟一人都没有看见,难道这片范围的人都被郑琮清空了吗?
谢芙扶住身旁的树干,觉得疲惫感阵阵上涌,体力不支。她长发沾染了林中湿润的雾气,这番跑动下来,有些散落,鬓边几许碎发凌乱。
远处依稀传来野兽的叫声,距离逐渐远去,听得不大清晰了。
现下情况危急,纸鸢没有跟在身边,白乌也一去不回。
难道今日她逃不过了吗?
“娘娘跑什么?”郑琮幽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忽然自身后传来。
谢芙立即回身,警惕地一步步往后退去。
可谁知身后脚下的土壤被雨水浸润,根本踩不踏实,随后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跌坐在地,衣裙顿时沾染了脏污的泥土,伤处后知后觉传来剧烈的疼痛,是扭到脚踝了。
她这般模样已然狼狈至极,谢芙咬咬牙,做了最坏的打算,侧身抬手一把拔下发簪藏于手中,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
郑琮见她摔下小坡,挑了挑眉,正要上前。
谁知这时候忽然有人拨开一旁树丛从中走出,来到郑琮面前卑躬屈膝作了一礼——
“奴才见过右相大人。”
这时候怎么会有其他人来?!
郑琮愣怔过后,眼中杀意一闪而逝,打量起面前行礼的身影。看此人的穿着模样,是太医院的人?
“你是谁?”郑琮冷声问。
来人正是储黎,他呼吸不稳,似也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
储黎低眉顺目道:“奴才是太医院的。”
“太医院的人?”郑琮语气沉沉,眼神锐利,“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怕是难逃罪责。
储黎拱了拱手,面上半点不显惊慌,只是有些赧然:“是奴才的错,奴才素闻赤沂山林中百草众多,有些珍稀的药材便是连宫中都难以寻到,十分心动,便请示了师父,斗胆进到了这赤沂山林里。”
说到这儿,储黎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右相大人和娘娘。”
郑琮神情阴沉如水,又找不到他这理由的错处,唇边扬起冷笑,徐徐道:“真是好胆子啊,小药师孤身一人,竟也敢进这赤沂山林。”
储黎并未直面郑琮的针对,视线一掠,惊诧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他似乎才注意到旁边受伤的谢芙,言罢立即走过去,在谢芙身旁蹲下查看,神情严峻,“娘娘跌伤了脚踝,现在切莫再动用脚踝,以免挫伤得更严重。”
这个角度,储黎恰好替她挡住了郑琮的目光。
谢芙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储黎,忽然有种劫后余生,即将在沉溺之际抓住救命浮木的感觉。
疼痛让她的脸色苍白不少,额头都沁出汗珠,她笑了笑,无声道:“谢谢。”
储黎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即,储黎略做思考,起身向郑琮询问道:“右相大人,娘娘伤得严重,可否能请右相大人帮忙搭个手,将娘娘搀扶回去?”
他故意这么问,便是将郑琮摆在两难境地了。
要么过来帮忙,要么便只能离去。
二选一。
郑琮站在不远处,闻言,却只不疾不徐地扫了地上那道荼白身影一眼。
不得不,说这个女子风姿极美,清冷孤傲,饶是如此狼狈,却更衬得别有一番零落破碎的美丽。
难怪祁砚之喜欢她。
目光重新回到储黎身上,郑琮心中冷笑一声,这个小药师不简单啊。
只是他面上不显,唇边扬起镇定的微笑,从容不迫道:“娘娘不幸受伤,微臣当然很愿意施以援手,但男女授受不亲,娘娘是王上的妃子,臣不敢过多逾矩,怕被人留下口实……想来只能劳烦小药师了。”
说完,郑琮又看向谢芙,特意问了一句:“娘娘,微臣说的可有道理?”
他面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先前阴郁的神情一扫而空,根本看不出适才经历了什么事情。
谢芙看去时,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只觉得遍体生寒。
怪不得……怪不得此人年纪轻轻便能坐上右相之位,这番心计圆滑,怕是许多年龄更甚的人都难以企及。
郑琮想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方才的事情都不存在。
而如今她没有证据,空口指认,不仅无法撼动郑琮手上的势力,反而还对自己不利。
何况郑琮如今是朝廷的肱骨大臣,祁砚之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大臣辅佐的时候,又怎么会为了她而与郑琮撕破脸?
脚踝上的疼痛让她越来越清醒,谢芙睫羽抬起,并不掩饰眸中的冷意,轻轻翘了翘唇,道:“……自然是。”
郑琮没有在意她的怒视,微微一笑,“那就辛苦小药师了。”
储黎躬身相送:“右相大人慢走。”
见郑琮的身影愈来愈远,一直消失在树林之后,谢芙才稍微松了些力气,扶住旁边的树干。
确认四周已然没有其他人,储黎转回身,来到她身前半跪下来,低声道:“奴才来晚了,娘娘受苦了。”
谢芙摇了摇头,“我没事。”
储黎小心将外面的衣料掀开几许,检查她受伤的脚踝,见皮肤擦伤渗出了血迹,随即站起身,四下环顾一圈,就近寻找能够止血的药草。
“你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谢芙望着储黎忙碌,轻声道。
储黎从四周摘了几株药草回来,在手中碾碎,这才敷到她伤口上,口中道:“奴才听说这林子也许有通道,能通到外面去,此次便特意来寻。”
但除了寻找和外面交汇的路,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
怀卿少将让他保护好公主,他便跟随而来,又恰巧在不远处听闻了郑昭容的动静,想到宫中心机诡谲,恐怕是有人要设陷阱害公主,这才急急赶来救援。
还好,他在最后关头赶到了,一切都来得及。
谢芙注意到他方才说的,“通道……什么通道?”
她立即想到什么,
“是怀卿哥哥来了吗?”
微睁大眼,不自觉抓住了储黎的衣袖,望着他说:“是吗?”
储黎被她扯得一停,抬头对上女子一双期盼澈净的眼,许久才道:“是的。”
“如果顺利的话,今夜怀卿少将也许会前来。”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声音竟然有些晦涩。
今夜?
也就是说,今日晚上怀卿哥哥会来?
谢芙纤长睫羽轻眨了一下,杏眸愣怔片刻,呆呆地望着储黎。
“当真?”
喜悦突如其来,反而叫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一切都显得太不真实了。
“可现下形势严峻,万一被发现……”谢芙紧皱起眉头,苍白的小脸露出担忧。
储黎拿出随身的干净纱巾将她的伤口包扎好,随后温声道:“娘娘不必担心,奴才已托人打点好,届时娘娘只要寻个由头出来便好。”
谢芙眉眼柔和弯起,问道:“他近些日子,还好吗?”
储黎道:“少将与崇禾的太子殿下交好,齐宁一役,少将滞留在边域。恰巧崇禾的君王看中了少将的才华,请他去崇禾暂为养精蓄锐,那时少将别无选择,便去了。”
“原来是这样,”谢芙点头,“我记得怀卿哥哥从前提过,他与崇禾太子是好友。”
“好了……”
储黎将她脚踝的伤口包扎好,这才看向她,温声问道:“娘娘还能走吗?奴才背您回去?”
谢芙道了声谢,勉力撑着站起来,储黎忙来扶她。
待她扶着身旁的大树站稳了,储黎忽然感觉手上轻轻被人握了下。
他微愣看去,随即听谢芙说了句:“以后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不用自称奴才。”
女子眸中笑意温软,似一池静谧湖水中清冷盈光,储黎不敢再看,低下头去,道:“……是。”
****
底下人回禀上来的消息,寻到了白乌,却没有寻到谢美人。
营帐外风掠草地,上首的男人凤眸阖着,下首站着黑衫透血的白乌,四周一片寂静。
谢美人走丢了,这罪责可大可小啊……
旁边的平萧皱眉看了白乌一眼,白乌已经开口:“属下知罪,请王上责罚。”
他那时本是前去剿灭那只狼,以为不过片刻便会回去,谁知却中了其他人的埋伏,等再回到原来的地方时,谢美人早已寻不见踪影。
白乌脸上溅染的血迹已然干涸,他跪到地面,道:“属下甘愿领罚。”
站在侧首的郑琮看见这一幕,却缓缓笑了起来。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没想到,御前护卫白乌竟也会有失手的一天。”
站在祁砚之身后的徐屏望了眼底下跪着的乌泱泱的一群人。
王上周身的气压已经沉冷到极致,恐怕今日不会有好结局收场,徐屏有些担忧,正要开口说几句话,视野中忽然看见熟悉的身影,当即激动道:“是娘娘……娘娘回来了!”
在场的人皆是诧异,转头看去,便见不远处小坡边出现了人影。
谢芙小脸苍白,被一人搀着,慢慢走了回来。
见到谢芙回来,站在人群后方的一个宫女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时,悄悄离开进营帐里报信去了。
人群之中,祁砚之掀开眼帘。
他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表情,就这般望着她走过来。
纸鸢和小途子早已在谢芙出现的那一刻便接连奔过去,从储黎手上接手搀扶过她。
他们方才还没走近便瞧见了美人的伤势。接近了,更是看清楚了谢芙衣裙上的血迹和泥污,狼狈不堪。
小途子手忙脚乱,“这……这这……”
纸鸢搀扶住她,着急地询问:“美人您怎么样?”
谢芙摇摇头,轻声道:“只是脚踝有些伤了,没事。”
隔得这般距离,她也能感觉到人群中那道沉冷愠怒的视线直直朝她而来。
谢芙闭了闭眼眸,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前。
她提起衣裙,睫羽低垂着跪了下去。
祁砚之盯着她。
片刻后,他站起身,颀长身姿慢慢走近了她。
每一步都携着浓重的压迫感。
祁砚之来到她面前,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语气里泛着薄凉冷意,“阿芙,为什么不在原地待着,四处乱跑?”
谢芙被迫抬起头看他。
她虽被捏住下巴,眼里却浸着淡漠水泽,面对帝王的质问,沉默不语。
祁砚之心头怒得厉害,手上力道也不由重了:“说话!”
手下的苍白人儿恍若未闻。
场面僵持在这里。
就在此时,一声惊呼打破了窒息的寂静。
原先悄悄进营帐里报信的宫女忽然从营帐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王……王上,昭容娘娘……昭容娘娘晕过去了!”
听了那宫女惊慌的声音,谢芙纤长的睫羽轻轻一颤,神情却依旧平静,没有说话。
祁砚之见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压抑已久的怒意终于烧起。
他方才一直在等她开口……
哪怕只是她稍微放轻了声音示弱,道一声歉,他都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她呢?
漠不关心无动于衷,就算他要将她处死也一句话都不说?
念及此,祁砚之忽然撤了手,极寒冷地笑了一声,随即用力一挥衣袖,转身朝营帐走去。
那说话的宫女见王上走向营帐,大喜过望,连忙跟过去。
谢芙沉默地跪在原地,发丝散乱地披散在肩头,纤瘦身姿似清霜傲雪。
徐屏经过她身边时,目露犹豫,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叹息一声,还是领着人跟进去了。
见王上怒而离开,人群之中许多女子都窃窃私语起来。
“谢美人为什么不说话?那样不是更会惹怒王上吗?”
“王上那样担心她,她居然还无动于衷,理都不理王上,太过分了吧!”
“凭着一张脸得宠又怎样,照这样下去绝对失宠!”
“哼,活该跪着!”
“外头现在都在传她的事情呢,说她是敌国的俘虏,本该处死才对,却凭着一张脸狐媚了王上……”
站在一旁的祁绫画越听越恼火,抄起鞭子过去,狠狠一鞭甩在地上,“喂,你们胡说什么呢!”
那些女子看见祁绫画,吓得神情一僵,各自挪开视线,倒是没再敢继续说下去了。
赵晚媛盯着跪在那儿的荼白身影,不悦地皱起眉头。
看见谢芙吃瘪,她当然高兴,但是现在她心里感觉不到半分胜利者的喜悦。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他人都只看到现下谢芙形容狼狈,被王上弃之不顾,可谁又注意到适才王上的怒火来自于哪里?谢芙没回来的时候,多少人在找她?!
纵然王上方才确实弃了谢芙转而去看郑映寒,但谁又说得准是因为什么?
这些人只是被现状蒙蔽了罢了!
赵晚媛越想越恨得牙根痒痒,手上的绢帕被她拧得不成样子。
一旁的纸鸢见自家美人跪在那儿无动于衷,不由焦急起来,要知道美人身上还带着伤,这般跪着怎么行!
可王上没让美人起来,她也没办法,纸鸢四处环顾,看见与那几个女子对峙的祁绫画,连忙跑过去求助道:“绫画公主,美人她身上还有伤……”
祁绫画循声看过去,见那道纤瘦身影沉默地跪在那儿,也紧紧皱起眉头。
没错,她方才也看见嫂嫂受伤了,刚刚只顾着要教训这几个嚼舌根的女子,却把嫂嫂忘了。
想了想,祁绫画吐出一口浊气,对纸鸢道:“你别担心,这事情包在我身上。”
说到这里,祁绫画最后威胁地看了那几个女子一眼,这才收起鞭子,在众人视线中快步走回去,到谢芙身边蹲下,“嫂嫂,我们回去吧!有事情绫画顶着,皇兄不会罚你的。”
“嫂嫂……”
见谢芙没有应声,祁绫画察觉不对,又皱眉轻声问了句:“嫂嫂?”
可这话刚落,却见那道荼白身影微晃了晃,随即,竟软软往旁边倒了下去。
祁绫画大惊失色,吓得喊道:“嫂嫂!!!”
其他人也被这番动静吓了一跳,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
朦胧中,谢芙只感觉自己置身于重重宫闱里,周围的皇城金碧辉煌,却处处透着陌生的气息。
她被囚禁之中,找不到出路。
这时候,忽然有人朝自己走来,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隐约看见模糊的矜贵轮廓。那人靠近了她,却一把擒住她,声音低沉含笑,暗藏狠戾。
他说,她这辈子都逃不了了……
……
“啊!”
谢芙尖叫一声惊醒过来,猛地在床榻上坐起。
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青丝凌乱披散在瘦削的肩头,小脸苍白,衬得那双水似的眼眸愈发黑得浓烈惊心。
她胸脯急切起伏了几下,尚未回过神来,忽然感觉身旁有人,惊得转头,便看见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容。
男人坐在床榻边,狭长凤眸垂着,正皱眉睨着她。
她并未注意到男人容貌如何好看,当看到男人的眼睛的一刹那,她心中想的皆是……
那双眼眸,竟和方才她梦中的那双眼一模一样!
就连那神情也如出一辙,毫无分别!
她脸色煞白,一时间心中满是惊恐,想也不想,抬手狠狠一巴掌往那人面上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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