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珍儿不满道:“爹爹,他是妖怪。”
宋博显然比他姐姐更了解宋老爷,没有在意那句逆子,只是努力去看道长和良满仓的斗法结果。
宋老爷急得跺脚:“万一惹恼了神仙可怎么办……”尽管良满仓表现地很平和,但他到底不是人,万一生气了,道长可能没什么危险,他们这些普通人就说不准了。
良满仓对这一场斗法不怒反喜,他刚化形,对自己的实力了解都不算清楚,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良满仓高兴还来不及。
与他相比,道长却差点想哭,本以为只是一只蛊惑富商的小妖,哪知道已经化成了人形,妖族一化形,实力就会发生一次大的蜕变,已经不能单纯的只将他们视为妖,有些正统道门将他们称为妖修,看成同道。
道长有点本事,但还对付不了一个化形大妖。
他且战且退,想要离开,良满仓看出了他的意图,不由嘲讽:“你们道士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怎么妖魔在前,反而想逃?”
在仓鼠精开了灵智的百年间,他没少吃道士和尚的亏,刚开灵智的时候,他急需大量的食物,没控制住,吃的粮食多了些,结果被主家察觉,请了道士作法,那个道士是有真本事的,仓鼠精不得不仓皇出逃。
后来几十年,仓鼠精辗转各大粮仓,小心躲避修行者,最大的渴望就是化形成为大妖,天下之大,任他遨游,想吃什么粮食就吃什么粮食,不用躲躲藏藏,偷偷摸摸。
道长抬头便看到宋家三口在眼巴巴望着他,头疼不已,他是真打不过啊,心一横,道长干脆收了法力,“尊驾,我们谈谈吧。”
良满仓哼了一声:“打不过就来软的?”话虽如此,良满仓却也收了神通。
道长仔细打量这只妖怪,虽然眉眼看着有几分怪,但总体来说还是一副好人面相,气息也算纯正,应当不是走邪法的妖怪。
“贫道通明,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良满仓。”
……
宋珍儿亲自捧了茶水进去,见一道一妖安静对坐,没有半点杀气,她退出来,满脸不解。
“阿弟,道长怎么回事?”
宋博不想让阿姐担心,笑意勉强:“通明道长是高人,不滥杀无辜,那妖没有作恶,道长想感化他。”
宋珍儿似信非信:“当真?”
宋博望着屋内,掩在袖中的手掌握成拳:“当真。”
屋内只通明道长和良满仓两人,连宋老爷都被通明道长找借口赶了出去,他是高人,高人是要面子的,可不好让宋老爷看到他和妖怪讨价还价的场面。
良满仓对此心知肚明,却嗤之以鼻,面子算什么,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还不敢承认。
他故意嘲讽笑了几声,臊得通明道长脸红不已。
“咳,”通明道长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尊驾应当并无伤人之意。”
良满仓没想让他那么容易过关,冷声道:“你说错了,我就是想蛊惑宋俊武,图谋他们的性命。”
通明道长揉了揉脑门:“尊驾莫开玩笑,贫道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要是真想伤人,他哪里会停手,方才二人交手,通明道长远不是他的对手。
良满仓不依不饶,拉长声音道:“也不知道是谁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眼力在哪里?”
通明道长苦笑着起身致歉,老脸通红:“是贫道的不是,道友宽宏大量,莫要见怪,贫道日后一定改正。”
良满仓嘴角微微翘起,他本就不是小肚鸡肠的性子,没再拿乔,下巴一点:“道长坐吧。”
这便是不再计较了。
通明道长松了口气:“还未请教道友来此的缘由,可是与宋家有什么渊源?”
良满仓没好气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通明道长笑容讪讪。
他修道至今,当然不是不明白妖也分好恶,但一个个去甄别实在麻烦,何况妖又不是人,非我族类,有多少人愿意去听他们的苦楚,直接打杀岂不是更容易,反正妖族势弱,也没人会为他们讨公道。
良满仓只是抱怨一句,便将自己与宋家的渊源道出:“……我将庇佑宋家百年,以偿恩情。”
通明道长忙赞了一声:“道友所修乃正道,来日成仙也非难事。”
“我没想成仙,”他又说了那句大实话,顺便还噎了通明道长一回:“不过肯定比你要容易些。”
别把妖命不当人命来看,天道至公,妖和人没什么区别,手上沾染了那么多无辜性命,还想成仙,千难万难。
通明道长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当他虽放过了此事,但心里还不痛快,随口刺了他一句,占占口头便宜。
他也不在意,全当没听到:“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了了?”
他试探着看向良满仓,待良满仓轻轻点头,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无量天尊,他这条小命终于无忧了。
……
房门打开,通明道长对在外面等候的宋家三口道:“贫道惭愧,宋老爷请回家的乃是真神,保家护宅,绝非妖邪。”
他语气诚恳,面带愧色,本来见他对良满仓出手,心中还存着些敌意的宋老爷连忙摇头:“道长也是高人。”
通明道长继续面带愧色:“不敢当。”
宋家三口哪怕想怪他也怪不出口了,话都被他说尽了,只得客客气气送了他离开。
通明道长将宋博付的定金给退了回去,又拉着宋老爷叮嘱了些供奉时需要注意的事情,这才离开。
宋老爷再折返回方才他们说话的厅堂,里面已经没了人。
他带着几分得意看自己儿女:“怎么样?你老爹没糊涂吧?”
宋博心中还存疑,但连请来的道长都没办法,他也只得摇头:“爹爹要想供神,那就供吧。”
听起来还很勉强,宋老爷得意洋洋地低骂一声:“小兔崽子。”
宋家很快就供起了良满仓的神像,为此宋老爷还单独收拾起一个院子,每日里香火供品不断。
宋家的生意也重新操持起来,宋家还是有点家底的,宋老爷自认自家有神仙庇佑,也不觉得丢脸或者急躁,反正自家迟早能重新起来,不疾不徐,竟还避开了几个昔日对头设的陷阱。
一晃三月,宋老爷又卖出去一批货,赚了一大笔银子,观察了三月的通明道长终于放心离开。
通明行事虽有些不妥,但其本心还是善良的,担忧良满仓只是做做样子欺骗他,硬是在宋家附近停留了三个月。
即便良满仓有什么谋划,三个月也该露出些蛛丝马迹了,既然没有,那就说明良满仓所言为真。
……
张道士近日忽然心头有感,故人将来,叮嘱崔远:“过几天有客人来,你准备准备。”
崔远往院子里看了一圈,嘴角轻抽:“家徒四壁,怎么准备?”
张道士大怒:“怎么,你嫌弃你师父?”
崔远被他吼得耳朵疼:“您小声点,我娘还在休息。”
张道士继续瞪他,声音倒是小了许多:“不孝徒儿。”
崔远叹了口气:“您要是没有那么多怪癖,徒儿一定孝顺。”
他从前都没见过有那么多怪毛病的修道人,不准这不准那的,修道修得一点都不痛快。
张道士振振有词:“这是返璞归真,你不懂就别乱说,照着做就是。”
崔远敷衍地点头,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屋子摆设和修道有什么关联,明明他们俩都不算穷,张道士偏偏不准他置办什么家具,院子里空空荡荡,杂草乱生,真真是家徒四壁,只留下四面墙壁了。
张道士越看他越不顺眼:“走走走,练功去。”把他打发去练功去了。
这正遂了崔远的意,反正他也不想去琢磨该怎么招待客人。
两天后,客人到了。
崔远打开门,门外的场景却让他有些吃惊又惊喜:“阿和?”
他再看拎着阿和的道士就不大顺眼了:“你是谁?”
那道士正是通明道长,他在崔远喊出阿和的名字时就觉得不大妙,不会又是一个打杀不得的吧。
“贫道通明,”通明道长又道:“尊驾认识这小鬼?”
崔远点头:“阿和是江城城隍的儿子。”
通明道长一僵,怕什么来什么,这还真是一个打杀不得的。
虽然他是道士,可还没强大到能得罪得起城隍的地步,通明道长手一松,阿和便落了地,直接冲到了崔远身后,扯着他的衣袖。
崔远护好阿和,又看向通明道长:“道友是来做什么的?”
瞥见他和小鬼眼底如出一辙的警惕,通明道长觉得自己最近运势可能有点低,不然为什么以前他走到哪儿看到的都是尊敬热切的目光,最近却刚好相反。
他面上含笑道:“贫道前来拜访志玄师伯。”
“志玄?”崔远摇头:“没听过。”
他作势要关门,通明笑容一僵:“你不是志玄师伯收的弟子吗?”
崔远遗憾地收回手:“贫道师父姓张,人称张老道。”
“那就是了,”通明急切道:“志玄师伯俗名姓张。”
“那你就进来吧。”
崔远干脆地请他进门,通明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懵,这位师弟……怎么好像是故意的。
“师父,客人到了!”
张道士从屋内走出,灰色道袍洗得干干净净,嘴角含笑,负手而立,衣摆当风,神色没有一点吃惊,缓声感慨道:“三十载未见,通明,你师如何了?”
和平日的形象大相径庭。
崔远揽着小阿和的肩膀,嘴角抽搐,神色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阿和是谁吧,指路小标题“崔远”,是曾帮助过崔远的江城城隍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