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清晨,日头渐渐从树后升起,偶有鸟鸣声阵阵。微风拂过,卷起枝桠上几片嫩绿的树叶,一切都是初夏的模样。
膳厅里空无一人,只余圆木桌上几盘子刚刚出炉的大白面馒头。
秦沅算计好了时间。这个时辰,下人们都在堂前拾掇前几天秦老爷购买回来的果树。
而秦夫人,估摸着又是找哪个小姐妹谈心去了,也不再执着非要自家女儿陪着去。
身边的玲儿也被她打发去街上买胭脂水粉了。
秦沅摩拳擦掌,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内。
不多时,膳厅门口,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依次露出。秦沅扒着门,左看了一圈,右顾了一圈,发送了一个指令。
“快快快!”
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见膳厅的门口,一道瘦小的身影飞快闪过,快如闪电。随后,秦沅站直了身子,慢悠悠进去,还不忘回头四处打量。
霍成南轻车熟路地爬上凳子,伸手拿了盘子中最大的一个馒头,狼吞虎咽。
末了,还要来一句“真香”。
秦沅哭笑不得,谁能想到现在这个抱着一个馒头就能很满足的奶娃娃,竟是曾经那个在赌场流连忘返,不赌到什么也不剩,都不肯归家的败家子霍家二少呢。
至少秦沅没想到。她更加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好心留下了霍成南。咳咳,虽然这其中有一丝利益的考量。
想要掩人耳目地留下霍成南也并非一件易事。
先不说别人。拿秦夫人来说的话,少不得一两天就要来看看她,送些女儿家的东西。再说自己最贴身的婢女玲儿,负责她的饮食起居,衣食用度,怎么可能次次都拿别的理由打发了她走。
每每那个时候,秦沅的心总是要提到嗓子眼里,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活太危险了,或许应该让霍成南再加点码。
秦沅虽然随时能叫小厨房做些糕点出来,但是霍成南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总吃糕点,不吃主食也受不了。
所以,秦沅只能想出来这个办法。在秦家人都用过膳后,由她再来带着霍成南捡剩。
起初,秦沅还担心霍成南挑惯了嘴,肯定是要不满的。但大概是经历了和流浪狗打架抢肉包子的事后,霍成南已经百毒不侵,百食不拒了。一个没什么滋味的大白馒头,也能被他吃出珍馐的感觉。
“咳咳——”
秦沅倒了杯清水,递给霍成南。
“慢点吃,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看看,这就是现在霍家二少的出息。
霍成南一只手牢牢把住圆桌的一角,一只手摸想第二个馒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下次要是有点菜就更好了。”
秦沅咬着牙,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怎么不说和我们一起上桌吃饭更好呢?”
要知道,秦家可是讲究规矩的人家,一般用过膳后,桌子上必然是要清空的。这还是她和秦夫人说最近自己饭后也时常饥饿,秦夫人才叫人留下的。
霍成南咀嚼的动作一滞,两个圆滚滚的眼睛转了一圈,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还有这种好事?怎么不早点说,我也就不用光吃这干巴巴的馒头了。”
秦沅:“……”
霍成南虽然变成了一个奶娃娃,饭量可是一点也不小,桌子上一盘里四五个的白面馒头,一转眼就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
霍成南打了个饱嗝,脸上是吃饱喝足的餮足之情。
霍成南开了口,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奶声奶气,软软的,让人听了心里都能软得一塌糊涂。
可是再一看霍成南这张气人的嘴……好好的一个奶娃娃,偏偏长了张嘴。
她愿称他为男版乔碧萝。
“喂,你说我居然变成了一个奶娃娃,啧啧,真是奇事。不过,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呀?”
秦沅在心里冷笑,险些脱口而出,变小有什么奇怪的,她还是从书外面的世界来的人呢。
傻了吧,不知道你在这本书的世界里,就是一个傻了吧唧爱而不得的男配吧。
秦沅好心,决定不告诉他这个残忍的事实。
秦沅模棱两可地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种事,谁知道呢?”
要是自己曝光了自己的身份,霍成南还不得吓晕过去?想到奶娃娃屁滚尿流的模样,秦沅嗤笑。
给缩小版的霍成南擦过了手,两人正要离开,转战回大本营,门口忽然多了吵闹的声音。
霍成南跳下凳子,小小的身躯扭到秦沅身后,探出半张脸,好奇地张望。
门外面,秦夫人尖锐的声音似要穿破整个屋顶。
“我问你,小姐去哪里了?!”
“快把她给我叫过来!出了大事了!”
“还有老爷呢!什么?还在店里忙活?快去把老爷也给我叫回来!这真是出了天大的事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秦沅一头雾水,却莫名感受到了秦夫人身上散发着的杀气。
秦沅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夫人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想了想身后的霍成南,秦沅心里一惊,急得连忙跺脚。
“秦沅,你娘怎么了?”
霍成南宛若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傻白甜,还悠哉悠哉地玩着手指头。
“闭嘴!”
听着秦夫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秦沅来不及多想,摁住霍成南的头,冲着他的屁-股,一脚把他踢进了桌子下面。
秦沅蹲下来,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不管听到什么,你都绝对绝对不能出来!”
霍成南摸了摸屁-股,见秦沅煞有介事的模样,点头如捣蒜。
就在秦沅放下桌布的那一瞬间,秦夫人也正正好好踏进了膳厅。
秦沅手忙脚乱,抓起盘子里最后的一个馒头,佯装还在用膳。
见了秦夫人,秦沅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娘,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按照往常,不逛到日头西落,秦夫人是不会回来的。
秦夫人往日里一贯的笑脸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面冰霜。
“出了那么大的事,咱们秦家被抹黑,我哪里还有心思逛街!”
秦夫人一边说一边拍着桌子,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就在此刻,秦老爷和秦岭之皆返回了秦府,脚步匆匆往膳厅这边赶来,正好赶上了秦夫人发火的这一幕。
“夫人,何故发出自大的脾气?快快坐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娘,出了什么事儿?”
秦老爷和秦岭之一人一边扶着秦夫人落座。秦沅的视线跟着秦夫人的脚边移动,看到桌子下面时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心慌得一批。
秦夫人显然还在气头上,又是狠狠地一拍桌子,尖声道:“你整日就知道你的那几匹料子,也不去外面打听打听,都是怎么抹黑咱们女儿的!”
秦夫人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的不轻,说这话的同时还瞪着秦老爷。
秦沅听着秦夫人这话,冷汗瞬间冒了整个额头。看来那个事情还是要压不住了,和秦岭之对视一眼后,两人皆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只有秦老爷还一头雾水,围在秦夫人身边嘘寒问暖,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就叫下人将他从铺子里叫了回来。
秦夫人喝了口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怒视了秦沅一眼,这才缓缓道来。
“今天我上街的时候看到了若瑄娘,就与她寒暄了几句,想着我俩也是相识一场,她女儿又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怎么也得安慰两句。”
“谁知道,我这还没开口,若瑄娘先冲上来了,又是问我最近心情如何,又是给我推荐了不少养心安神的方子,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我原本不想理会她,她又在大街上和我喊,‘我理解你知道了自家女儿和离的心情,有什么想一吐为快的,来我院里和我叙叙话!’你听听,你听听,她这是什么话?!”
“咱家女儿七出一样未犯,又得婆家喜爱重视,怎么会和她女儿一般,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
“这京城里,就是所有人家的女儿和离了,我女儿也不会如此!”
秦沅:谢谢,有被内涵到。
秦夫人气得摔了茶杯,秦沅远远站在角落里,听着瓷碗破碎的声音,身子跟着一抖。
秦夫人摔的哪里是杯子啊,分明是她敏感又脆弱的小心脏。
秦老爷大概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站在秦夫人身后给她揉肩捶背,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若瑄娘真真是疯了!怎么能因为自己家女儿被夫家修了,就造谣别人家的安生日子呢!等哪天我见了她家当家的,肯定要好好说说。”
秦老爷没注意到,角落里,自己女儿脸色都白了,自己儿子也是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
秦夫人回头一巴掌拍在秦老爷肩膀上,转而对秦沅说道:“你也是,这几天一直赖在娘家,难怪外人那么多风言风语。”
“过几天快点回霍家去吧,不,最好让他们来人抬轿把你迎回去,让这些碎嘴子都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