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南是被活活冻醒的。
伴随着好大一声“阿嚏”,蜷缩在地上形容狼狈的男人撑着头,缓缓睁开眼睛。
高挂的日头刺得他睁不开眼。
“嘶……”
头好疼,身上更像是散架了一般的疼。
什么情况?
静默了片刻,霍成南环顾一圈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自家府里,还是在自己大婚的新房门口。
不对啊……他昨天明明是和李家那个小孙子喝酒划拳来着,李家的小孙子还说好要借他点银票,让他去赌坊翻盘。怎么一转眼,自己就回来了呢,还是像个乞丐般躺在门口。
这不对劲。
霍成南撇了撇嘴,正嫌弃自己身上一股酒气,衣服也皱巴巴的,上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对,就是从他头顶上。
“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啊?小的还以为您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看到来福那张惊讶的脸,霍成南揉着眉头,隐隐约约记起来,昨天和李家的小孙子喝酒时,李家小孙子说漏了嘴,他这才知道自己家里出了多么大的家丑。当下他就让来福给府里传信,等他回来肯定好好收拾秦沅一顿。
不知羞耻的女人!
“我怎么知道我会什么躺在这!过来,”霍成南虎着一张脸,伸出手,“给爷搭把手!”
他这不仅腰疼,脸疼,屁-股也疼,像是被人打过一样。
来福一脸不解,纳闷地说:“不对啊,我昨天看着少爷你进了房门的。”
再一看,来福傻眼了。
“少爷,你这衣服上,怎么这么多泥啊?还有您这脸,好像……”
来福嗫嚅许久,霍成南眼睛一横。
“脸上怎么了?!”
“脸上,好像比平时看着要肿……还有点红。”
来福没敢说,他家少爷这副尊容,明明像是经历了一顿毒打。
霍成南一愣,低下去一看,自己长袍上真就明晃晃印了几个脚印,再一摸脸上,也是和身上一样疼得厉害。
电光石火间,想起鼻尖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还有身上的淤青和阵痛,霍成南脸色一变,慎重问道:“来福,你昨天可真是看着我进去的?”
来福猛点头,“怕您喝多了摔着,看少爷您进了门小的才走。”
比了比脚印的大小,也就他一个手掌大小,肯定不是男人的,霍成南脸色难看得紧,旋即又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就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胆小如鼠,在他面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怎么有勇气对他又打又踹。
和他大哥不清不楚,他还没找秦沅算账,想起这个事,霍成南心里就不痛快。
这是结婚一年,相安无事,让秦沅那女的有点飘飘然,忘了自己是谁吧。
他必须要给秦沅点颜色看看。
下一瞬,霍成南换上一幅冷酷的表情,推门而入。
一推,没成功。
霍成南嘶了一声,再推,门还是纹丝不动。
霍成南好气。
“那女的呢?不在房里?”
结婚以后,霍成南一直是这样称呼秦沅的。
来福摇了摇头。
“小的在来的路上看到二少奶奶了,和她丫鬟在八角亭那边看景吃糕点呢。”
听来福这话,秦沅那女的肯定是看到在门口躺了一晚上的自己了。然后……她就那么走了?还去八角亭看景吃糕点?完全不管不顾自己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不,霍成南忽地清楚意识到,或许自己在外面冻了一晚上的事,也是出自那女人之意。
最毒妇人心!
霍成南气得嘴皮子发抖。
他必须要找秦沅好好理论一番。
“走,跟爷去那边!”
霍成南刚抬腿,忽然鼻子一动,脸上露出难看的神情,再摸摸自己的头发和脸,果断掉头。
他霍小爷什么时候不是光鲜亮丽,英气逼人的?哪里有过在门外将就一宿的时候?
等他好好梳洗之后,再去找秦沅那女的算账。
想起上了锁的婚房,霍成南大步流星,直奔另一间厢房而去,嘴里还不住嘟囔着“大白天锁什么门,臭毛病,真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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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沅早上出门时还不忘踹上霍成南一脚,顺便再给了他一巴掌,没有丝毫顾忌。
她已经想好了,这个婚,她离定了。
不,按照在这里的说法,应该是和离。
不是被霍家扫地出门,是她光明正大昭告所有人,她秦家女,不会再踏入霍家门。
她是自愿结束这桩婚约。
她要挺起胸膛,从霍家走出去。
就算霍成南不愿意离,她也想好了法子。
这一次,她真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霍成南赶到八角亭的时候,秦沅正哼着不知名的歌,一口茶一口点心,偶尔看着摆尾一闪而过的小鱼,模样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秦沅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
收腰的湖绿色罗裙勾勒出秦沅天生高挑纤细的好身材,湖绿色这种挑人的颜色穿在秦沅身上更显肤白,端庄大气。
巴掌大的小脸惹人怜爱,皮肤娇嫩,比寻常女子高挺的鼻子更衬托出五官的立体。
尤其那一双桃花眼,妩媚娇娆,明眸流盼,看人一眼,就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又因其浑然天成的气质,绝非是青楼女子的那股子妖媚。
霍成南看得出神。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迎娶的妻子,也算是京城里相貌品德皆上品的女子,再者,他娘的眼光,也绝不会差。可是看到秦沅的第一眼,他还是觉得烦。
他霍成南逍遥小半生,最讨厌受人束缚,为人操纵,偏偏娶妻这种大事,他无权替自己定夺,这让他怎么能不气?
是以,在新婚夜看见秦沅的那短短一眼,霍成南也就不觉得这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直到今天,他在亭下远远站着,看秦沅纤纤素指捏起一块点心,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才知道什么是真绝色。
霍成南收回贪婪的目光,轻轻咳了一声。
好看又怎样,还不是不守妇道,主意都打到他大哥身上了。
霍成南气得牙根都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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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霍成南,秦沅半点也不意外。
她是专门在这等他的。
霍成南来势汹汹,可是在秦沅半垂眸子,扫过他的时候,霍成南居然有一瞬间的愣怔,脑子里过了几遍的指责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是交叉双臂,居高临下站在秦沅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都静了。
最后,还是秦沅挑了下眉,率先打破僵局。
“有事?”
如此一来,局势转变,霍成南反而被动。
霍成南眼神透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我有什么事你不清楚?”
霍成南细细端倪秦沅,又道:“昨天,是不是你把我从屋子里赶出去的?”
秦沅歪着头,眸子清亮又透彻。
“哦,这个事啊,昨天夫君你从外面回来,我本想好心扶你上床休息,可夫君就非要去喝酒,自己去外面抱着柱子不撒手,我和玲儿怎么劝夫君都不回来呢。”
秦沅绞着手里的帕子,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神更是坦荡。
实际上,秦沅坚信,霍成南这种没有脑子,被酒精腐蚀的纨绔,定是争辩不过她。
只见霍成南听完这话愣住,陷入自我怀疑,难不成……真是自己作的?
霍成南没由来的心烦意乱,索性跳过这件小事,直奔主题。
“这件事爷先不与你计较。”
霍成南让身边下人都退下,这才继续道:“不打算和我解释下大哥的事?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让我们霍家有多丢脸面!让我霍小爷多丢脸面!我还怎么在外面做生意?”
秦沅停下咀嚼的动作,睁着无辜的眸子,认真问道:“你……还有脸面?”
笑死,京城谁不知道霍家大少爷是个废物,唯唯诺诺,二少爷又是个混不吝的,读书读不出来功名,练武又吃不了军营里的苦,吃喝嫖赌占了三样,人送外号“赌剩”——赌得什么都不剩了才肯从赌坊里出来。
霍家的脸面,早就在霍成南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无所事事之时就被他糟蹋完了。
霍成南一愣,没料到片刻前还一脸柔情蜜意的秦沅,转而就能公开和他叫板。
真是反了他了!
霍成南面若冰霜,好看的细长眸子眯成一道缝。
“这是勾搭上我大哥,找到靠山了?说话都硬气了啊。”
霍成南这话着实伤人,就见秦沅放了手里的茶杯,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霍成南,你搞清楚,不是我不知廉耻打你大哥主意,是你大哥,试图对我行不轨之事!”
霍成南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你胡说,我大哥才不是那种人!”
霍成南鲜少回家,在他印象里,大哥虽然软弱了点,但是是脾气极好的人,断不会做出这种罔顾手足之情的事。
一定是秦沅,一定是她使坏,想让他们兄弟交恶。
霍成南忽然意识到,今天的秦沅,看起来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