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大雨。
夜色已深,静谧的天空陡然撕开一道口子,金光乍现,照亮了半间厢房。
凉风吹过,屋内烛火跳跃,险些熄灭,引得本还昏昏欲睡的两个丫鬟猛地惊醒,轻声低呼。
“去,快去将牖户关上。”
年幼些的小姑娘得了令,急忙忙去了,年长一些的深深望了拔步床的方向一眼,旋即抬腿走去。
精致古韵的拔步床上,一女子正酣然睡着。
女子虽是面色苍白如纸,眉心紧锁,精致的眉眼中依稀可辨认出女人姣好柔美的五官。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脸楚楚可怜,额头饱满,眉似远山含黛,樱唇艳艳,紧闭的眸子划出一道柔美的弧线,更想让人一探究竟。
只有玲儿知道,这双眸子睁开了,是多么的妩媚动人,摄人心魂。
玲儿拉高了女子的薄被,呢喃道:“我可怜的小姐,生得如此好样貌,怎么就入不了少爷的眼呢。”
她苦命的小姐,入不得夫君的眼也就算了,怎么偏偏就入了那不入流的大少爷眼里!
也怪她没跟住小姐,让大少爷那个登徒子有机可乘。
今天小姐被大少爷纠缠落水一事府里议论纷纷,若是传到了老夫人的耳里,还指不定要心里怎么膈应呢。虽然老夫人对小姐着实算得上照顾,可这事到底传出去难听,就算府里的人都管住了嘴巴,也叫那些下人笑话。
谁不知道,京城里霍家那老夫人,可是最要面儿的人。
玲儿说着,揩去眼角的泪,轻轻走远。
咔嚓一声,又是一道天雷打过,拔步床上,女子双唇抖动,蓦然睁开的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茫然。
秦沅愣怔地看向白皙手腕的玉镯,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直至天光乍现,秦沅终于可以确认,自己是穿书了。
还是如今晋江文学城常年霸榜第一的古言《誓死娇宠》。
小说篇幅巨长,讲了主角的爱恨情仇和家国大义,看得秦沅热血沸腾。
傲娇嘴硬小公主x权倾朝野假太监,试问这种的cp谁不爱!秦沅磕得直上头,连续熬了三个晚上,终于将这本大长篇古言追完。
原书中,女主角谭希是当朝最受宠爱的小公主。男主角溥六则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负责保护谭希的安危。
天有不测风云。
外敌侵扰,内忧外患。老皇帝一夜之间病倒,眼看山河飘零,家国破碎,自小娇生惯养的公主终于认清现实,踏出了成长的第一步。
此后,击退外敌,铲除内部势力,谭希一步一步踩着敌人的血,坐上了曾经她父皇的龙椅。
溥六一直护在谭希身边,生死不离。
至于她现在穿书的角色……秦沅愣愣地想了一晚上,才从近百万字的原书中提取出主角的只言片语。
原书里,原主嫁的这位夫君——霍成南,也是名门望族出身。
霍家的名望,往上数两代,可是与当时的尚书齐名。可惜霍家先人走得早,现在留下霍家两个独苗,都是不成事的,家里靠老夫人一人撑着,近几年也逐渐有落败之势。
要说这霍成南,也算是纨绔中的纨绔了,念书练武一样不成,赌钱听曲儿可少不了他,在京城里也算出了名,人送外号“赌剩”——赌得什么也不剩。
要不是早些年两家定了婚约,秦家是怎么也舍不得将自家唯一的姑娘嫁到霍家去。
霍成南放到秦沅那个年代,估计也就是个中二少年,正是叛逆的年纪,做什么都喜欢和他娘做主。前脚他娘给他娶了个媳妇后脚,霍成南后脚就上了倚栏楼听曲儿,被霍家老夫人带人从楼里拽出来。
大婚之夜如此胡闹,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秦家,更是狠狠打了原主的脸。
此后大婚到现在,霍成南也是极少回府,偶尔见到了原主,多是爱答不理,又或是讥笑嘲讽。
要说霍成南在原书里存在的最大意义,大概就是结婚后的第三年,霍成南去倚栏楼听曲儿,救下女扮男装的女主角谭希。那时的谭希和溥六已经有点那么眉来眼去的意思了,霍成南这人救得凑巧,加上谭希有意为之,成功让溥六吃醋。
至此,溥六才坦白对女主的心意。
而霍成南,却是因为谭希回眸那一眼,深陷了整整一生,对自己的妻子不闻不问,甚至多次提出和离。
原主不甘心霍成南如此待她,定是不同意,就这样在郁郁寡欢和愤恨中了却一生。
回忆至此,秦沅狠狠打了个哆嗦。
想到自己将来的结局,郁郁寡欢,人比黄花瘦,秦沅简直要哭晕在原地。
原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和离以后回家享清福,不受这份气,它不香吗!
代入感太强,秦沅已经替原主不值了。
感叹间,雕花大门再次推开,脚步声接连响起,同时有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
“大少爷这次也是被打得不轻。听老夫人的意思,这次可是下了狠心要让大少爷去外面做事了,几年内都叫他回不来京城!”
稍稍年长些的声音里可没有那份轻松。
“就怕老夫人最后还是心软,被大少爷几句话说得改了主意。”
那年长一些的又说道:“这事也怪我,当时偏偏把小姐要用的罗扇忘了,才把小姐一人留在莲池边。我家小姐也是个在意名声的,为了名声,那么凉的水她也去跳!要是我家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肯定心疼我家小姐在这府里过的是什么糟心日子!”
说至此,那年长一些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年幼一些的也不敢再言语了。
“不管怎么说,受了罪的都是我家小姐。”
听着两个婢女的称呼,秦沅大概能分辨出来,唤她“小姐”,声音稍稍年长一些的,应该是她的陪嫁丫鬟玲儿。看样子,玲儿也称得上是一心护主。
听着婢女两人的谈话,电光石火间,秦沅忽地记起,原书里霍成南虽然不待见原主,原主的小叔子,可算是另眼相待了,甚至是心生歹念。
所以,原主的小叔子,才趁着原主落单,欲行歹事。
原主为求自保,只能在还没开春的季节,咬牙跳下莲池。
回忆到这里,秦沅只能感慨,原主真是太拼了!
不过,也够绝的了。
丈夫不爱,还有个小叔子觊觎自己,原主居然就这么忍了一辈子。
如果是她,肯定早早就和离了,回家去。
原主秦家,虽是商贾出身,地位上矮了霍家不是一点半点,但在秦沅心里,有钱才是真的,管她什么地位不地位的呢!
有钱才是大爷!
思索间,玲儿已经发现秦沅醒了,正躺在拔步床上,双目无神。
“小姐!你终于醒了,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玲儿眼神中迸发出欣喜,秦沅正想拖住想要去寻大夫的玲儿,远处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放眼看去,是个婆子,穿戴比起玲儿,真真像是个管事的。
“老奴给二少夫人请安。奉老太太之命,老奴特来给二少夫人送来点补品,好好补补身子。”
秦沅几乎是下意识蹙了眉。
秦沅坐直了身子,声音冷清清的,还透了点沙哑。
“谢谢婆婆的心意了,玲儿,送嬷嬷回去。”
秦沅话里赶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嬷嬷和玲儿俱是一愣,什么时候二少奶奶如此说话,简直和平时不像一个人!
嬷嬷很快恢复,甩了甩手里的帕子。
“二少奶奶如果不嫌弃,老奴就多言几句,也说几句实心的话。女人家,还是守妇道的好,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媳妇,那一举一动,都代表的是整个家族,京城里啊,人人都看着呢。”
嬷嬷说话间,秦沅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肩上的细发,惊叹原主的发质真是好,不像她瞎折腾,又染又烫的,发梢的分叉都成扇子了。
厢房里安静了一瞬,连呼吸声都是安静的。
秦沅缓缓开了口:“嬷嬷可告诉我,什么是妇道?”
嬷嬷皱着眉头,“二少奶奶可别逗老奴了,秦家的家教老奴是信得过的。”
秦沅笑了下。
“那好,我一没勾搭男子,二没招蜂引蝶,三没有外心,嬷嬷这句守妇道的掏心窝子话,可从何而来呢?”
倏然间,秦沅睨着嬷嬷,明明还是那张脸,显得却比平时锐利许多。
嬷嬷无端头皮发麻,说不出话,甚至不敢直视秦沅那双眸子。
“既然嬷嬷也说不出来,那就不劳嬷嬷对我说这掏心窝子话了。”
“玲儿,”秦沅喊道,“送客。”
笑死了,同样都是女人,这种事居然还要怪女人自己不守妇道?难道不是那种人渣管不住自己随时随地发情吗;
嬷嬷走后,玲儿又是一阵风跑向秦沅。
“小姐,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
秦沅笑不出来。看来,原主也是有够软弱的,居然能被一个拿乔的下人欺负了去。
看着玲儿兴奋的脸,秦沅双眸一转,朝玲儿挥挥手。
“玲儿,你听我的话,去找东街巷子里的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