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管话本写得怎么样，一旦经过说书人的嘴流传开来，都会变得荒诞不经。没个美女爱英雄,英雄简直不要做事了。”
坐在茶馆的隔间里,林朝华吐槽。
这会儿，约她出来的是有半年不见的慕余曦。
既然是约出来听说书的，如今书听完了,就理应进入点评环节。
按照林朝华对慕余曦的了解，她应该也会想要吐槽。但这会儿，林朝华好半天没听见慕余曦的反应。
诧异的看过去，只见慕余曦正托着下颌靠在桌子对面，认认真真的看着她。
等到四目相对，慕余曦笑道，“其实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林朝华：！！？
慕余曦又道,“否则吧，我不知道谢钰怎样,但我肯定就已经离开长平了。”
林朝华听出言外之意，喝了口水压压惊，“你看上谁了？”
慕余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我前些时候进宫去办事，得到了太后召见。不,应该说拉拢。示意我说只要帮太后做事，会给我安排一个好姻缘。”
林朝华露出嘲讽的笑容。
太后的事情,她也有过想法。不过当时是有心拖延，想看看其他人会不会给太后出主意。后来因为古墓的事情，滞留方村,都要把这事给忘记了。
现在看来，太后还没找对路子。
依然在招揽人手。
招揽人手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要招揽人，是不是该许诺一点别人需要的东西？慕余曦是差姻缘的人吗？
她要是会被过往的事情捆缚，也到不了先天。更不会先天之后，修炼速度还快了。
但慕余曦说出这事来，却不是为了林朝华帮她嘲讽的。
她笑道，“我就说，好啊，我想要璐王行么？”
林朝华差点儿将一口本是用于压惊的茶水喷出去！
她的眼睛都瞪得快要脱眶！
“你这……”半晌，林朝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不是也太想不开？”
谈恋爱当然没问题，但是人选上能不能长点眼，上点心！？
窦礼……
看上他简直都不如看上皇帝！搞上手的可能性都高一点！
慕余曦不高兴了，“那谢钰不也差不多？”
“……你为什么老拿谢钰比较。”
“你和窦礼相比有好到哪里去吗？”
“我……”林朝华想了想，认真反驳，“我只是暂时不想成婚，不是没有谈情说爱的兴趣。就是不想成婚又谈情说爱就显得很渣。但窦礼，你觉得他有任何想要谈情说爱的兴趣吗？”
慕余曦叹口气，“好吧，你比他还差一点。”
林朝华：！！？
你这结论怎么来的！？
“不是，”林朝华道，“我以前也没发现你喜欢窦礼？”
“你以前也不喜欢谢钰啊。”
林朝华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上一次合作，谢钰的态度让她意识到了问题。从那之后，两人似乎也多了一点默契。但毕竟在那之后很少在一起，谢钰也没明说。
所以依然保持在“有点默契但没挑明”的阶段。
还好，说到这儿，慕余曦到底严肃起来，坐正身体道，“其实吧，这就是日久生情？虽然认识很久了，但以前没有好好相处过。于是某一天，某一件事，就那么一会儿，觉得这个人特别好。”
这次不等林朝华说什么，又道，“或者也可能是‘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林朝华诧异重复。
“虽然我们可以控制身体的一些本能反应。但是，谁说情爱就只是身体的需求呢？神魂就真的没有这种需求吗？”
林朝华陷入沉思。
“人之肉身，若不修炼，不过百年。是以才会为传承而产生种种反应。可尸身能若能保存完好，千年不朽的都有。神魂呢？人若死了，就是靠执念生鬼，也只是神魂的一部分罢了。剩余都消散到天地间……就往后轮回重开，也只是三魂转生，而且也没有办法记住前生吧？所以，神魂难道就没有想要传承的本能反应吗？”
这话将林朝华说懵了。
但她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神魂是有感情的，连天地自然的现象都能产生感情呢！有感情就想要传承，这逻辑没毛病。
而且，神魂既然也会诞生和消亡，当然也可以算作“生命”，传承，不是生命的本能么？
林朝华被慕余曦点了一下，甚至觉得自己被上辈子的一些理论束缚。
性格大半由基因决定。
爱情也好，愤怒和恐惧也罢，都是身体分泌的激素，传承的本能。
等等等等。
科学没有证实神魂的存在，这些“遗传”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在科学中和神魂挂钩呢？
但是……
性格之中，不由基因决定的那部分，完全是环境影响的吗？
“不是……”林朝华忽然反应过来，“你直接说神魂有感情所以会心悦于人就好了，还要研究它的必然性吗？”
“这个嘛，总要挣扎一下的。”慕余曦说，“你都知道说我是‘想不开’了，我其实也觉得自己挺想不开的，不得给自己找个理由么？”
林朝华：……
“其实我去问过谢钰，他看上你，挣扎过没有。毕竟那么‘想不开’。”
林朝华嘴角微抽。
但她没忍住，“然后呢？他怎么说的？”
“你自己去问他。”慕余曦才不惯着她。
“而且这其实也是窦礼教我的。‘多观察，多思考，天地间的道理就在那里。观察思考才能将之转化为修行’。然后呢，他观察天地自然的道理，我观察人心的道理。就好像洞空和尚说的，入世才能出世，没见过的东西，谈何看破看空。是吧？”
林朝华点头。
道理就是这样的道理。
但本质上来说，这不依然是在为“我为什么喜欢他”而纠结么？
她就不纠结“为什么喜欢”这种问题。
察觉到谢钰的心思以后，她没有不舒服的意思，想想看，她对谢钰也一样是有好感的。按照慕余曦的说法，这确实算是日久生情。
相处久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在相处久了之后，发现很相处得来，日渐投契。
换个说法，就是神魂契合。
在没有了身体的应激反应，没有了那些激素影响之后，神魂相契的感觉其实挺好的。
只不过，也确实是和她上辈子谈恋爱的记忆相差很远。
得说这也确实是让人犹豫的原因之一。
她不知道这样的恋爱谈起来到底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这受时间和距离的影响多大。
当然，“不想结婚”这个，依然是主要原因。
“对了，你知道我今天约你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吗？”慕余曦忽然转移话题。
林朝华想了一下，“找个人听一下你的心事？或者想让我给你点建议？”
“前者没必要，后者我没疯。”慕余曦说。
林朝华：……
为什么慕余曦开始恋爱，变得那么喜欢怼我？找我给建议怎么就是发疯了？
林朝华不服！
但她不服气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慕余曦已经拍拍手站起来了，“走啦，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但不是在这里。”
“……你一副可能会花很长时间的样子。”
“确实是。你之后有什么事吗？”
“……也不一定有。”林朝华沉吟着道，“我本来想，去买一点世俗的贺礼。就是之后那两场婚礼。”
“婚礼又不是明天。”慕余曦无所谓的道，“那就陪我走吧，相信我，对你的修炼肯定也有好处的。”
林朝华本来也没打算拒绝慕余曦。
虽然慕余曦今天连续对她进行了好几次人身攻击。
但慕余曦这样的说法，倒是引发了她的兴趣。
两人于是离开了茶楼。
刚刚从茶楼门口解下坐骑，就有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过来行礼，“新虞郡主，慕娘子。”
林朝华疑惑的看着她。
慕余曦倒是认得，“这不是红绡嘛，今儿怎么出宫了？”
“跟着大娘子出来的。小郎君看到新虞郡主和慕娘子，想要见上一见。”
林朝华转而疑惑的看着慕余曦。
慕余曦有些无语的传音，‘太子嫡长子。’
‘大皇孙？为什么会想见你？’
‘中元的时候，他受了惊，怀疑有人作祟。想着我是女人更好查一点，就要我过去看了。’
‘是有人作祟，但隐藏得挺好的。估摸着没查到什么实证嘛，反正后来没听见下文。’
两人迅速的交流了几句话，林朝华这才明白来龙去脉。
她和太子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对于大皇孙，也就停留在“宫宴见过”、“抓周的时候表现不错”这样的印象上。
毕竟是大皇孙，又不可能和自家侄女一样抱来玩。
不过，太子妃以前本来也不会没事干找她……
林朝华无可无不可的跟着慕余曦在宫女的引导下进了茶楼斜对面“乐山居”的二楼。
这地方……
林朝云开的店。
一开始卖那些躺椅之类的家具。后来林朝承、林朝辞有了孩子，又叫了做了一些新奇的木制玩具。
林朝华也不知道，这地方有没有被当做林朝云的嫁妆。
毕竟铺子本身是林家东府的。
因为对太子妃并无所求，连着慕余曦都表现得很淡然——哪怕喜欢上了窦礼，但她显然也没有走家人路线的意思。
反而是太子妃郑氏，表现得相当热情。
非说那安静坐在一边堆积木的大皇孙很想念慕余曦，又很仰慕林朝华。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得说不愧是文官家庭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