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懵逼过后,投影另一边的人很快反应过来。
“封亡追谥”是传统来着。
只不过吧，当这个“亡”就站在一边的时候，这就显得有点怪了。
以前从没有过如此神奇之事！
而且,明明是女鬼请求林朝华照顾之后落户在当地的女子。
林朝华同意也好,拒绝也罢，嘲讽都行。为什么她会掉头给女鬼请封啊！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么？
“菩萨有女相，天庭有瑶母。可见世人也知晓,还是女神才适合庇佑女子。男神合该去干些大事。”
林朝华振振有词，“这位娘子身为亡灵之身，立下大功，合该有所封赏。且她又有大愿，愿天下的妻子母亲得到应有尊重。圣人何不遂了她的心愿，封她一个神职，庇佑女子婚嫁、生育等事,免得女子出身即被溺死的惨事，减缓天下男女数量失衡之势,也能改善民风，减少暴徒。”
因为女鬼下拜，一群人都看了过来。
听见林朝华侃侃而谈,大半目瞪口呆。
想不到新虞郡主林朝华也能有这样一面啊！
又阴阳怪气,又堂皇正大满口大义。简直和大朝会上的文官没有区别了！
刚才女鬼说的是“愿得到应有尊重”吗？？
包括女鬼自己都有些怀疑鬼生：刚才我说了啥？刚才我听到了啥？
只有谢钰。
曾经听见林朝华在丰实女院，和一些（或许不小心）言辞鄙薄的大儒舌辩,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的模样，并不奇怪。
虽然林朝华在微言大义上是不行。
但她擅长以史为鉴、寻找漏洞。思维逻辑有时候也很神奇。
擅长用丰富的经验带歪大儒们的辩论方向,再从一个别人想不到的地方杀个回马枪。
赢不见得能赢。
但输也肯定不会输。
辩论过后，往往林朝华神清气爽，而辩论的另一方头晕脑胀。严重的还会出现头晕脑胀、胸口发闷等等症状……
还亏得林济德找来的大儒都不是那种特别迂腐的,否则怕是能直接被气出毛病来。
事实上，谢钰很快就再次重见了这一幕。
给一个屠戮了一整个村子的女鬼封神（不少人是这么认为的）——一群文官怎么看得下去？当下礼部就先跳出来了。
然后林朝华就站在那儿再次上演了一出舌辩群儒。
虽然方村被屠戮，女鬼只是占了一部分因素，但林朝华才不和他们辩解这个。
而是从男女比例失衡开始说起，先把户部拉入战场，说起了上一次全国丁户统计。
户部尚书……嗯，贺贲的儿子贺伯初，想着积累经验，而且女鬼能做自己父亲的下属……贺伯初列出数据，站入“认同者”阵营……
然后扯入刑部，就“复仇”的正义性进行讨论。
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但不得不说，绝大部分的认同者都是勋贵或者武将。对他们来说“战功当封”是天经地义的真理。引经据典的能力就差一点。
在这期间，那女鬼听到了一些鄙薄诛心之言，身上的戾气有爆发趋势，林朝华还抽空安慰了她一句，“据说每次要赏功论罪的时候都要这么吵一场。也总有人读着圣贤书，却只会数人罪过。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只会破口大骂以转移话题。不用在意。你只想想你活着的时候你婆婆的模样就好了。”
这话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当场气晕一个。
林朝华中心其实抓得很准，女鬼有功劳，打断了黑蛟的“重构”，并且多次打断黑蛟的行动。
而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还有留影做证据。
总得封赏吧？
然后，用圣旨神职来约束女鬼的行为——这也被证明是可行的——避免女鬼因为戾气而走入歧途，或者立了功却被镇压。
……林朝华觉得自己这主意简直越想越妙好吧！
再者说，虽然这是个男权社会，男子要稳定后宅，也总要对女子做出一些安抚。比如说“宠妾灭妻”要问罪之类。
在可能要大量封男性城隍的情况下，封两个女神抢菩萨瑶母的香火，也很合理。
果然，林朝华一时起意将自己卷入了无硝烟的战场，并且拉拢了一些各有心思的同盟，最后皇帝终于还是拍板，封女鬼为阴神。
庇佑女子婚嫁生育等事。
神号拟定为“昭灵夫人”。
*
谢钰从头到尾没吭声。
但等到事情结束，却飞快的送上了热腾腾的茶水与点心。
白擎因为伤势严重，精力不济，早早的退下来，在旁边旁观许久。这会儿忍不住道，“谢郎君，你空间里准备得如此细致。为何之前不帮郡主说两句话？”
谢钰闻言诧异。
林朝华之前主持战局的时候，地位等同于统帅。她帮忙请封没毛病。但他……
“我只是个江湖散人。”谢钰提醒。
白擎还真就一副被提醒的样子，“啊，是。差点忘了……”
话虽这么说，白擎的脸上，却依然有些纠结。
谢钰心中一紧：白擎作为帝王护卫，和龙气接触过多，已经彻底将功法练成了人道秩序的样子。所以哪怕有林朝华作为中转和隔档，他依然察觉到几分不对了。
林朝华咽下茶水，接口道，“白将军，你要搞清楚。我在朝堂上，拉上多少人，那都是正常的临时结盟。可要是谢钰帮忙说话……”
她嘴角一撇，眼神不屑，“你知道那些人会怎么说吗？”
白擎迷茫了，“怎么说？”
“‘看看看看，新虞郡主也到底还是要靠男人吧？’差不多这样。”林朝华学着某位礼部官员的声音道。
白擎：……
竟无言以对。
“对了。”林朝华刚刚和儒门弟子杠了一场，想起一件事来，环顾四周道，“其实我白天就想问了。冲阳真人带了道士，洞空法师带了和尚。那么，定波书院的学生呢？因为没有先天带队就不来了吗？”
之前那座忘山古墓的时候，都还有定波书院的学生打酱油呢。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答案可能很明显：因为这次比起之前任何一次，看起来都要危险太多。
刚才的那些官员，只要有几个出头，拦上一拦，定波书院就是有人有心，也来不及了。
但没人能把这个答案说出来。
于是连着白擎在内，之前凑近来看热闹的人群做鸟兽散。
原地只留下了谢钰和那个依然浑身写满“懵逼”二字的女鬼。
“恭喜郡主达成新成就。”谢钰冲着林朝华拱手，戏谑道。
这话还是从和林朝华的闲聊中学来的。
*
程十娘和褚七娘跟着封神的圣旨到达方村的时候，林朝华正不辞辛苦的教导女鬼。告诉她怎么去做这个阴官。
虽然说圣旨会规定女鬼的行为，肯定不能让她随意杀人。但主观能动性也是很重要的。
为此，林朝华甚至请窦礼先抄录了一份圣旨给她看，确定了没有将女鬼约束得没法做事才算同意。
只能说怼人的时候很爽，这事儿的后续其实也挺麻烦。
不过，因为林朝华还额外领了辅助拔除污染，以及“拔苗助长”的任务，本来就得在这附近待一段时间，也就顺带了。
但她看见程十娘两个，还是有点不爽。
抱着胸看她们两个，确认道，“连我都留下来，在这里做一堆杂事，结果就来了你们两个？”
褚七娘尴尬道，“这，毕竟也是自愿。”
程十娘就更干脆点，“燕王世子妃这两天就要启程去北地。饶大娘子和武安公主……嗯，其实要是长辈不要求，我们也不见得会来，是吧。”
林朝华轻笑一声。
知道这两人也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更重要的是，她总不能苛责两个来了的人吧？
她本来也没指望林朝云过来。
但还以为武安公主和饶欣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呢。
“真是有热闹都不知道凑。”林朝华撇撇嘴，“大周的第一个阴神，还不知道怎么做个阴神。‘神师’的机会都不要，难道长平还能有什么更有趣的事？”
也算是将话题揭过。
*
程十娘这些人只是第一批，在这之后，一批一批的人陆陆续续的来。
比如说工部派来修城隍庙的人手。
钱粮也有人捐赠，尤其是浒国公府，已经领头为暂时在县城周边避难的难民设帐篷施粥。
而林珥也带了几个傀儡过来，照顾林朝华的起居。
虽然林朝华的自理能力还是比较强，但是有傀儡来帮忙处理琐事，她当然也是乐意的。
当然，有人来，自然也有人走。
忘山毕竟还是有危险的，所以裴嘉言领着一支龙骧卫被留了下来。其他人就都护送那个光茧回京去了。
如洞空、谢钰这样，等于只是临时应召而来的，自然也不会在方村久留。
林朝华暂时走不了，谢钰却是回去丰实书院女院做夫子去了。
又过了按部就班的几日。
林朝华得到了几天来的第一个惊喜：安阳公主牵头，设计了女鬼的昭灵夫人庙。并且组织了施工队。连着施工图一起送到了方村。
若是官方来做，肯定是先将城隍庙搞定再说其他。
有了安阳公主这一出……因为昭灵夫人的神位品级较低，设计的庙观在建制上要小一些，保不定还能更先建好呢！
而且，因为慕余曦做参谋，考虑到了世间下层女性的生存现状，这个建筑里，有不少专门照顾女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