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你说这种事,不怕晦气啊!”不认识的村民看着谢钰的“外壳”,语气很是不屑,“这祖祠是先祖迁移到这儿,立碑的时候一起建的,据说藏了祖传的宝贝!”
谢钰看着这个村民靠在祖祠院墙上的样子,也并未觉得他对祖祠有多少尊重。
但“祖传宝贝”的说法,却让他若有所思。
他接口道,“可惜现在出不去了,否则该去找两个大师来看看。当初方五家……”
“可不是!”那村民并没有意识到谢钰顶替的这个村民性格大变,一拍大腿说,“谁知道那柳婆那么不抵事!我看方五那婆娘,就像吴老婆子说的,压根儿就不会变鬼。才让柳婆赚了名声!大家都大意了啊……”
这话引出了周围人的一些谈兴。
毕竟最具冲击力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堆人聚在一起,大抵也多了一些安全感。
而祠堂内漫长的争吵,也让人麻木——不少人就是因为这个才跑到祠堂门口来的,准备等到天快黑再回去。或者就留在外面,免得被“罪人”连累。
这些人加入谈话,倒是叫谢钰很快弄明白了之前的事——
方五的媳妇死得“凶”,婆婆吴氏又不肯好好安葬。心里大抵也觉得担心,偏又仍不肯去找有名的道士和尚来做法事。就找了神婆柳氏来做法。
终归结果是好的。
至少那方五的媳妇死了半年也没作妖。可见是被压制住了。
谢钰心中嗤之以鼻:是被压制了半年,可这半年多里面日复一日的蓄积怨气,爆发起来可比“新鬼”要厉害多了。
此外,心中更添疑惑。
方五院子里的那些符号,给他的感觉非常特殊。尽管鬼域之中似乎并未体现那些符号的真正力量,但感觉不是一个听起来顶多只有些偏门传承,营业主要靠忽悠的神婆能弄出来的。
这时,几个人又对那吴老婆子的选择“啧啧”称奇——
“还说是京城那边大户人家出来的!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都这么抠?”
“就是,去年不是还给人往京城介绍活计?那钱肯定少不了吧?连口棺材都不肯给媳妇买。”
“据说还是和主家一个姓呢,也不知道她那主家要是知道了,嫌不嫌弃丢人。”
“……”
京城姓吴的主家?
谢钰瞪大了眼,但迅速恢复,不动声色的插口,“那些去了京城的人可真走运,避开了这桩倒霉事。”
这话让人嗤笑出声,“这话旁人说得,就你说不得。方十二,是谁说的,给那么一大笔安家银子的活计肯定不是好活,不肯去的?”
又有人说,“本来也是,我们村的,邻村的,去了京里的那几个,不是这半年都一点消息没有?”
之前吴家的大案,并不是龙骧卫在办——他们主要负责打打杀杀。
但作为近年数一数二的大案,怎么都有耳闻。
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陷入幻境之后,听到关联事件!想来办案子的人,多半都不知道有受害者来自这么个村庄。
毕竟,现在办案,也不可能去追究每个受害者的详细身份。尤其是在这种案子上。
正纷纷扰扰间,一个面目蜡黄的孕妇扶着腰,从祠堂里走了出来。她的婆婆搀着她,看着祠堂周围已经坐不下了,也不说叫人让个位置,就搀着人往外走。
有人就忙拦人,“哎呦,周大娘快往这里坐。”
“不了不了。”做婆婆的说,“我们还是先回家。怀了孩子的饿不得,也不好老喝冷水。”
又有人问,“周二呢?就让你们娘两自个儿回去啊?”
“……还在里面商量着呢。”
谢钰一脸同情的看着那个双眉紧皱的孕妇——这也不知道是谁?且不说怀孕是件极为辛苦的事,她的身份也不算好。
方村难得的外来户。
做婆婆倒是看着慈爱,很是照顾。做丈夫的却是一个过于“老实”的人。和方十二一样是个容易被人欺负的小透明。
方十二还会反抗下,周二则已经是由人拿捏了。
之前在祠堂里,谢钰就看见了这孕妇被人调笑而无人维护。怀孕期间,又是这样的情形,尚且如此。往日里可想而知。
若是让这次陷进来的所有人评选一下谁的境遇最惨,这个孕妇一定全票当选……
这时候,婆媳两人走过谢钰身边。
谢钰听见了一个传音,‘愤怒能让我们恢复一定实力,注意克制。’
能传音,确实是恢复一定实力了。虽然这么近才传音,意味着实力恢复有限。那为什么要注意克制呢?
甚至,哪怕应该是冷冰冰不含情绪的传音,谢钰都觉得自己确实感觉到了隐忍和克制的意味。
但这也不难理解。
看看所有人的身份,确实是一个比一个更容易生气上火。若不是长年累月的被迫习惯了,谁忽然得到那样的身份,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之所以至今都没有龙骧卫闹起来,一来是因为“外壳”的限制。
二来就是因为长期的幻术训练了。
*
原本吧,幻术训练就和《问我》一样,都是为了应对心魔。
但……佛道两家都有相关传承,《真幻经》的幻术更是厉害,就是江湖下九流,都有一些低等的幻术手段。
意识到“幻术”是一种非常常见,低端泛滥、高端可怕的法术类型,就又有目的明确地“对抗幻术”的训练。
在后者当中,有个总结出来的铁律就是:在幻境之中,不管处于怎样的境地,一定要保持冷静。
幻术或多或少的会利用受术者的情绪,绝无例外。越是容易在幻境中被诱导的情绪,越有可能被利用。
厉鬼的诞生就源于仇恨与执念。
而“愤怒”是基础情绪。
要说厉鬼这是在和他们玩游戏,那绝无可能。
不直接杀人,要么是厉鬼的力量不够,要么,鬼域是按照一定的法则运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人。抑或两者兼而有之。
在这样的地方,感情和厉鬼同步,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要恢复了实力就有用,也不至于才进村就被安排了。
谢钰不用愤怒来解锁实力,都还两次克制自己没动手呢。
不过,既然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为什么还要特意强调?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处境下,值得反复强调,避免一时冲动。
而且谢钰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个重要信息——那个孕妇壳子里的人,是饶慕。
为什么那么肯定?
其一是语气。那句传音里,领导者的语气很明显。
其次是实力。都是大家公子,陷入眼前的窘境,谁的悲愤都不会少。毫无疑问的事情是,同样的愤怒值,饶慕肯定是最有可能恢复实力的。
现在既然只有一个人恢复实力,那就九成是饶慕了。
谢钰心中同情,脚下倒是很利落。他迅速转了一圈,传音给全员提醒了一遍。
在那之后,虽然不少人心中害怕,争吵也依然是很费力的。加上很多人早上就什么都没吃……
饿的人不少。
秉持着“饿了就更难抵挡厉鬼”的想法,村民们还是纷纷携家带口的准备回家做饭,顺便收拾一下房屋,规整一下行李。
之前太慌张太匆忙,并未做好在祠堂过夜的准备。
*
谢钰想了下,就拉住了“长工长男”。
等大部队离开了,就和他商议。就是顾虑着身份,话不敢说太明白。
“你应该知道,这村子里的动物有些有异常。尤其是大型牲畜。”
“长工长男”连忙点头,沉声道,“而且大型牲畜的数量不多。”
谢钰点头,“我准备将这些大型牲畜归拢起来,去冲一下那个村庄的‘壁障’。”
“长工长男”点点头,“若是被困的时间长了,怕是会把这些牲畜都杀死。”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里的两农户并不算富裕。
“长工长男”因为没有变性,落地之后立刻就将这身份的家中大致搜查了一遍。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家在村庄里已经算是中上等的人家了,但依然没多少余粮。
而恐慌的杀牲畜,估摸着也不会等到弹尽粮绝的时候。
“长工长男”可以将自己的经历视作一场修行,但他可不愿意将自己的异兽同伴给搭进去。
所以他很赞同谢钰的做法。
只是……
“这些牲畜能冲出去吗?”
谢钰想了想,“可以一试,重要的是,我想试出来,这里发生的事,是否固定。”
“长子长工”稍微一想,也懂了,冲着谢钰比了个大拇指。
他们都被套上了村民的外壳,受到束缚,显然这片天地并不让他们过分的崩人设。如果想要用愤怒来拿回力量,保不定就会被厉鬼所趁,真正的控制,或者满足鬼域的杀戮条件什么的……
但牲畜,不至于。
牲畜能有什么“兽设”不成?
他很快就去把另外的那个男人找来了。
他们三个,就“人设”而言,都是村子里没有话语权的那种。没啥存在感。但按照村子里的常态,做饭确实是还轮不上他们。
而且这时候,谁都顾不上家里的牲畜。
哪怕平日里视作家中重要的财产。
全村加起来,牛马骡之类的加起来也就十来匹。其中接近一半是异兽。而且位置比较集中。
两个龙骧卫用上役兽之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将这些大型牲畜乃至于犬类的束缚全都解开之后……这些牲畜几乎是在同时发作,撒开蹄子就冲向了界碑的方向!
它们是如此的慌乱着急,踩踏了才辛苦栽种好的田地。
在一群村民们的大呼小叫声中,向无形壁障一往无回的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