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否能够突破先天,求得长生，长长久久的坐在皇位上？
从知道上古复苏这回事起，这个问题就萦绕在朝野上下,所有知道这回事的人的心头。
实事求是的说,满朝堂可能没两个人真心希望皇帝能长生。
可这话也同样没两个人敢说出口……当着皇帝的面,更是一个都没有。
皇帝自己对此怕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哪怕身为猛将,到个东溪县，都要带上那么多护卫。还要净街——他以前祭天可没这个习惯。
但比起皇帝能够修炼长生的可能性来说,可能“希望断绝”会更糟糕也说不准。
一个断绝了希望的皇帝，会有什么样的作为，历史上简直是血泪斑斑。
现在,皇帝本来想要借着册封城隍来拜托和龙气之间的关联，结果却是弄巧成拙。虽然不能说一定就已经让他绝望,但肯定已经让他的修炼难度成倍的上升。
知道上古复苏的人，多多少少也都知道皇帝修炼困难的事情。
以至于城隍成功归位，却没多少人敢表现出喜悦之情。
倒是在皇帝的车队离开之后，人们纷纷前往城隍庙观察城隍的情况。
城隍目前的职责是掌阴间之事，避免渐渐多起来的鬼魂以及可能出现的精怪做乱。可能还有一定监察官吏的意思。
至于之前在密地里知道的“轮回”,城隍是否能够涉及，就不好说了。
也正因为城隍的职责是执掌阴间之事，林朝华和谢钰这种不怕如今鬼魂的人,自然是到了深夜,才探访城隍庙。
恰好避开人群。
这才是城隍庙真正开始运转的第二天。
但是，两人往城隍庙走去的时候，却能看见，上百道在月光下显得透明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在城隍庙附近的街道汇聚，向城隍庙走去，或者，飘去。
他们的身形透明程度不一，但看着都保留着死亡时的模样。
东溪县倒确实算得上是太平，还是病死老死的多，但也有横死的、枉死的，比如说被溺死摔死的女婴。
病死老死的，脸上多半迷茫，看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神全无灵动之感，似乎只是在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前进。似乎他们的人生都没有执念。
越是横死、枉死，表情就越是生动。带着执念和仇恨。
他们会时不时的绕圈子，露出挣扎的表情，似乎并不想要前往城隍庙。
但以现在上古复苏的层次来说，在没有人特意去培养的情况下，这些鬼魂还没有办法凭着本能的执念复仇，也没法抗拒城隍庙的拉扯。
那些枉死的幼童尤其是女婴，则是枉死者里面比较特殊的。他们倒是更接近前者，茫然更多，仇恨更少。
大抵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怎么体会过生的喜悦……
*
总之，一堆保持着死前模样的鬼魂汇聚起来，要是能被所有人看见，保不定能吓死更多活人。
不过，这些鬼魂，哪怕是在夜晚，普通人也是看不见的。
甚至，修炼者的真元若是不合适，没有特别的技巧也看不见。
对他们来说，大概只会感觉到鬼魂聚集的阴冷。这也就是极限了——之前林朝华他们一次见鬼，一次陷入鬼域。都是因为那些鬼魂在前朝力量的培养下，掌握了现形的技巧。可那鬼宅诸鬼的战斗力，也堪称丢人了。
只有在达到先天之后，沟通天地之桥，就不需要什么特殊方法了，稍稍注意一下，就能看到鬼魂。
但林朝华其实也是在踏入先天之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鬼魂。
毕竟在长平，鬼魂十分零散，白天都会隐匿，还不会聚集。而她晚上很少出来活动。
现在看到的，别的鬼魂倒也算了。
那些女婴……
“如果把这些出生就死亡的女婴算上，怕是计算平均寿命的时候，那个寿命还能下降一截。”
“平均寿命？”谢钰能够理解这个词，但不知道谁会去算这种数据。
“知道为什么要限制官员纳妾的数量么？虽然这种限制用处不大。”林朝华道，“有钱有势想要找女人，那可太容易了。”
谢钰的表情古怪。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长得像女人？为什么林朝华能这么泰然自若的和他讨论这种问题啊？
“女子太少，会引发底层动荡。”谢钰决定还是回答一下。
“对啊，和土地集中差不多。”林朝华不爽的说。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达到先天能牵引天地之力，他们要对付鬼魂就很简单了。出于本能，那些鬼魂也不会接近他们，会本能的让路。
但是他们看到大量鬼魂的时间，距离城隍庙已经很近了。
现在已经能看到城隍庙大门洞开，门口悬着几盏惨白的灯笼。
灯笼虽然照亮了庙前的一大片地方，却完全没有温暖之感。灯笼的光芒之下，还能看到苦逼兮兮的庙祝。
这庙祝也是直接从鉴古司选□□的，照理来说也是个正规道士了。
现在看着却和鹌鹑差不多。
林朝华两人带着一只熊猫光明正大走了过去，庙祝抬眼一看，第一时间居然露出了几分喜色。
但还是苦兮兮的将他们拦住了，“见过郡主、谢郎君。不知两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城隍正在办公，此前说了不见外客。”
林朝华道，“我听说城隍白天就没见客？”
“是，一则，城隍也是要休息的。二来……大人尚在稳定神体。”
“那么，办公是在办什么公呢？”
“一是要选拔几位阴吏，二则，也是有些鬼魂，想要伸冤……”
“选拔阴吏……”林朝华道，“谢钰，似乎圣旨上没说这种事吧？”
“圣旨也没说城隍可以召集辖区内众鬼。”谢钰不意外的道。
正想再说，却眼神一厉，一道剑光脱手而出，射向了附近一座民居的屋顶，冷然的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林朝华“啧”了一声，“被你吓跑了。敲山震虎啊你这是。”
谢钰攻击了一个。
但吓跑的却不只一个。
想要夜探的城隍庙的，看来并不少见。只是，看到这百鬼夜行的场面，一般人也不敢靠近罢了。
谢钰攻击的那个，正是其中最强的。
‘那是谁？’林朝华传音问——那气息不熟悉。
‘怕是姜吟。’谢钰回答——毕竟被挑战过，当然熟悉很多。
‘他？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来？’
‘不知道。’
“两位……”庙祝带着勉强的笑容，打断了两人的传音。
在庙祝的眼中，他看到的是眼前的两个人在眉来眼去。也猜得到在秘密交流。
可是，再秘密交流，也不要挡路啊！
挡在正门前，那些鬼魂都不敢进门了！
“看来我们还是过两天再来吧。”林朝华不介意的道。和谢钰确认后，转身离开，倒也没有白走一趟的遗憾。
林朝华继续传音，‘圣旨没有明确城隍的具体职责，却能运转得这么顺利，这么快就进入正轨。你怎么看？’
‘……人道秩序的倒逼。’谢钰想了想，如此回应。
天道当时那种要来个天劫的反应，他们已经讨论过了，大概率是天道不允许“人道统天”和“帝王长生”这两件事同时存在。
但“人道统天”，其实应该说是历代君主共同的追求。
末法时期就会封神，就会自称天子，自认秉承天命……上千年来，已经积累了十分深厚的底蕴。
现任皇帝不过是顺理成章的将之变现而已。
从城隍庙的运转来看，与其说是皇帝在推进他的计划，不如说“人道统天”在借机成型。
“所以才这么快……”林朝华忽然开口，感慨了一声。
他们能清楚地感觉到，随着第一个城隍的出现，“人道统天”的进度真的是推进了老大一截。好像天地之力迫不及待的搭好了戏台。
对他们来说，这可不算好事。
林朝华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同时看向了前方。
东溪县的主干道就那么几条，想要去城隍庙，主路更是只有一条。现在，总算是又来了一批想要光明正大拜访的人。
谢钰想了想，从自己的空间中取出了一盏灯笼点燃。
“……你这个准备……”林朝华略感无语。
为什么谢钰居然会准备灯笼啊！
就算有些地方夜明珠用不上，灯笼总不比火折方便吧？
林朝华再看了看，那灯笼素得很，从提杆到灯笼罩都别无雕花等装饰，不由得若有所思，“别告诉我这灯笼也是你自己做的。”
“确实是。”谢钰认可了。
“你这修炼的方式真是……”林朝华好无语。
明明是个剑客，结果变成了能工巧匠是什么鬼？
这时候，也已经看到来客了。
组合挺奇怪的。
燕王世子窦胜，鉴古司冲阳的师弟冲玄，还有之前谢钰说被惊退的未来武安公主驸马姜吟。这三个人，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也不为过了。
尤其是冲玄。
这个道士……经历过忘山古墓的几个人都是默认他身上有问题的。窦胜应该也不至于不知道？
“新虞郡主，谢郎君。”
因为林朝华在，对面先行礼。
林朝华回了礼，“几位也是来探望那位胡城隍的？但他现在似乎在办公，不愿意待客，也不希望有人旁观的样子。”
窦胜笑道，“来都来了，总要去看一眼，就不打扰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