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的权贵们,召集贫民或者奴籍来修炼功法，确认心魔的存在以及其危险程度。
林朝华一直都知道这点，但并没有觉得很过分。
上古复苏刚刚开始，没人指导。大家拿着功法修炼都是实验。
何况功法实验的根本目的还是规避心魔而不是制造心魔。
可在普通人身上进行人体实验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能说当长生的希望出现以后,总有人能脑洞大开,又丧心病狂。
虽然林朝华没有出现恶心反胃呕吐之类的反应，但她很清楚,这是见多了战场上的血腥场面,造成的生理性麻木。大概还有点心理性麻木。
但是,对谢钰来说，他显然不是麻木,而是真的无动于衷。
……他的感情是不是越来越淡漠了？还是说把这种事当做日常来看待了,一视同仁？
走秩序路线的弊端？
“为什么长平城内就更容易成功？”饶律倒没关注谢钰的性格问题。
“因为圣人定的秩序，有压制异兽本能兽性的效果。异兽的心魔,主要来自于兽性和灵性的冲突。在这种环境下,比较容易提升灵性,异兽的身体反应也更敏锐。”林朝华想想,说出了她和谢钰研究异兽功法得到的一点成果。
瞧，吉光和三万不也是研究异兽功法的试验品吗？
虽然他们是根据自身的功法，和能够得到的其他人的功法，针对异兽的身体状况,非常细致的推敲。对每一点反馈进行推演。
正常的功法实验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不管怎么说，在长平城内,异兽的身体反应更敏锐，能更容易观察到细节。且推演出来的功法也会让它们更适合“人道秩序”。
至少现在的“人道秩序”还比较自然。
异兽若是不能将兽性控制，成为魔兽也是迟早的事。
而这个放在人体实验上，若是将人体按照异兽的路子改造,那也是一样的。
“幕后人的手上，会有直接适合异兽修炼的功法吗？”林朝华若有所思，“从这些人的肢体上看，改造方向非常一致。若是心魔反噬造成异变，也不大可能异变得这么一致吧？这说明改造的时候就是有改造目标的？”
“你们看这个，这鳞片，不觉得有点眼熟？”饶律听了两人的解说，换了一种眼光去观察。
这一看，顿时就有感觉了。
用一根还算干净的树枝，从堆在一起的一堆残肢之中扒拉出来了一块……不是，是扒拉出来了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扒拉到了比较接近的地方。
头颅的额头位置是突出的角质感，而两颊的位置，确实是有比较清晰的几片鳞片。
林朝华和谢钰还好。
好容易忍到现在的安阳公主看着那从嘴巴的位置断成了两截的脑袋，又捂着嘴巴背过身去了。
“蛇鳞，都差不多吧。”林朝华之前就认出来了。
谁让她的两次生死大危机，都和巨蛇有关呢？
“……半年前买的院子，你是说和龙脉那次有关？话说回来，那次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缩小后的巨蛇还是留下尸体了的。但那玩意是龙脉污染的汇聚。在林朝华想来，那玩意应该本身就算是个大型垃圾。
三万也没有表现过任何想要吃的意思——它可是会吃大部分魔兽的。虽然不是当主食。
她当时没管详细的善后事宜，现在想想，尸体哪里去了呢？
总不能吃了吧？还是拿来炼器炼丹了？
林朝华说着，目光就扫向了可能知情的白擎和大将军任元忠。并不客气。
然而给出答案的人是安阳。
“我知道，那条大蛇的尸体被扔去忘山了。”
“哈？”
“一开始用冰窖镇着，后来开佛道大会么，甭管哪来的僧道都说那东西无用，是污秽之物。但毕竟是污秽之物，还是应该葬入忘山，以千百年以来汇聚的帝王之气之类的气息，予以镇压。”安阳公主勉强的解释说。
这事儿本身也不是秘密。
只不过进行这些事的时候，林朝华他们全都在北疆，完美错过。且既然是要镇压，当然不会宣扬——保不定忘山出现那么多异常，就和此事有关？
此外，当时的蛇尸实在是很大。
哪怕大部分是如此处理的，在收拾的时候，若是有那么一两个有心人，在当时就能收集到一些残肢碎片。
想要调查还挺不容易的。
但根据残肢得出结论是林朝华等人要做的，深入调查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就眼前看到的东西来说，这种事一做不好，可能就是人为的魔兽军队。而且还有可能在城市里直接爆发！
谢钰和林朝华都有结论，在长平城内进行异兽化的人体改造更容易成功。这一家的幕后黑手应该有相同的认知。
那这会不会是唯一的一家？
*
林朝华和谢钰等人检查那些有明显变异的肢体来获取情报，任元忠带来的人，则尝试在剩余的亡者身上获取情报。
毕竟那些死人，也有不少还能看得清面容。
而能够和变异后近乎魔兽化的家伙拼杀到接近同归于尽的地步，怎么都是有些实力的。这样的人，要么就该在军方有记录，要么就该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人。
不大可能说寂寂无名。
现在这些死人还能分辨出模样的大概有二十来人。
县衙那边派了人现场画像。虽然中间也是呕吐了好几次，但和那些变异体相比，从这些人身上找到线索的可能性确实是更大一些。
饶是如此，等到院子里的尸体收拢完毕，开始在坍塌的地方开始调了士兵挖掘，原本自觉已经轻松下来，可以半休假的林朝华也知道，休假没有了。
他们在场的这几个先天，全都被皇帝一道圣旨招进了宫。
哪怕皇帝是个日常沉稳的人，听见这么件惨案，也已经炸了——这是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制造军队吗？
本来被宋映峰送去神箓司的尸体，都被送进了宫。
当然，是送进了皇帝自佛道大会之后，开辟出来的一个独立于后宫的宫室。
起名为“武萃宫”，专门供他研究各种功法、实验法器之类的——说起来，这也是皇帝的改动之一。
很早的时候，窦礼就说过，在皇帝的面前，法术之类的东西，尤其是低级的，都很容易受到皇帝的龙气影响。
皇帝建立这个武萃宫，就是利用自己对玉玺的掌控，开辟了一个“不受龙气影响”的地方。
在这里，所有的小法术之类的，都能使用出来。
三具肢体变异的尸体，这会儿就摆在宫室的空地上。林朝华、谢钰几个人到的时候，窦礼、宋映峰和那鉴古司的冲阳道士，并佛门的那位洞空和尚，已经都在这里。
他们还没对尸体进行肢解什么的。
只是把那些粗布的衣服全给剥了。也就是考虑到召见的人里有女子，所以还在重点部位用原本的衣服遮了一下。
这几具尸体逃得比较快，如谢钰和宋映峰都是一击毙命，看起来就很完整。看得出变异与未变异的明确分界线，以及还完全属于人类的脸与躯干。
看起来就额外令人不适。
简直比那些残肢还要更令人不适。
“青玄说，”皇帝一开口，就让林朝华稍稍惊讶了一下。
他这是承认了窦礼道士的身份？都不叫“璐王”了。
“这不是心魔反噬，而是直接将人改造成异兽的结果。”
“应该是让人和异兽一样，能够不通过观想图而炼炁。”一身道袍的窦礼神色淡然的说道，“在他们的身上，有干粗活、干农活的痕迹，但没有其他奇怪的伤痕。如果是向异兽方向改造，初步推断是用丹药之类的物品。”
不是……
为什么你还要特意解释一下，“人体改造”没通过手术之类的方式？正常的古代人会有这样的概念吗？
林朝华看了窦礼一眼。
窦礼似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将目光转向了冲阳道士。
林朝华皱眉。
心中暗自咒骂了一声。
“现在我们怀疑，这件事和之前的那具巨蛇尸体有关。”皇帝再次接过话题。
林朝华知道，任元忠那边还没来报告。所以这是得出了共同的结论。看到变异部位与正常部位交接处的鳞片，也确实很容易往这方面想。
但是，这也有个问题。
“蛇类可没有这样看着像是禽类的利爪。”林朝华没什么顾忌的指着地上尸体的变异部位。
“确实没有。但这也让我们想到了忘山的一处异常。”冲阳道士忽然接口，“是埋葬那巨蛇尸体的地方。那儿出现了一片密林。但我们的人接近那里，就会被一种巨鸟袭击。至今还无法进入。那种巨鸟的爪子，和这个变异很相似。此外，那巨鸟不是异兽也不是魔兽，而像是一种阵法的产物。”
忘山如今异常的地方不少。
之前林朝华坐着吉光就看到了许多。
官方当然不会视若不见，而是一直都在侦查探索。但无疑，那些不扩张、看似无害的地方，总会被放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