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的问题显得有些突兀。
但沈妙说得没错,哪怕算上整个京城，未议亲而修炼的少女也太少了，算上杨瑛和慕余曦，再加上如今坐在凉亭里的他们几个,可能就是全部。
当然,也不是说长平贵女之中，愿意修炼的就只有她们几个了。
只是如今能拿到的传承少,如林朝华在裴嘉环及笄宴上的一曲《问我》,就告诉她,在场的贵女，适合《神霄九音》的,没两个。
这些贵女拿不到合适的传承,又都要考虑到家族长辈的意见。
自然也就无法开始修炼。
此外，林朝华不知道的是,林朝云原本和沈妙的关系不错。只是两人都是那种擅长交际的类型,似乎和谁的关系都还可以。
平日里也就显现不出来。
所以沈妙才能这么问林朝云一句。
让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林朝云摩挲着手上的杯子,没有立刻回应。
看她的样子,显然并不像沈妙那样，打定了注意不问婚姻。
于是，裴嘉环的目光很快转开——毕竟她是成婚了的，而且和林朝云不熟。
虽然他们夫妻两个因为都在淬体,婚后尚未圆/房。
但两人感情不错，也不会有“二十不嫁则强制配婚”的困扰。
林朝华也不好追问。
毕竟林朝云那么憎恨饶律。可在这个已经变得和她的记忆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饶律成了最早一批成就先天的先行者之一。
而且，他的功法，现在无疑是影响最大的那一部。
“我自然会修炼下去。”半晌之后，林朝云如此说道。
沈妙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离开长平了，就又直白的道，“你现在的情况，可不适合修炼。炼丹师需要炼丹，但过于频繁的炼丹，会拖累修炼的进度吧。”
林朝华心说果然如此。
为了加快淬体的进度，定波书院的学子都需要丹药支持。沈家好几个人在定波书院，沈妙当然对炼丹师有所了解。
“我和你们不一样。”林朝云道。
她此时已经理清了思绪，目光掠过了坐在侧面的林朝华，落在了沈妙身上，重复道，“我和你们不同。你修炼的《九律》和定波书院不一样，你要离开沈府前往百蛮，你的家人是否反对？”
沈妙想说自己的亲生父亲和继母继妹是反对的。但没说出口。
因为只有他们几个人反对。
且几个人还在沈家惹了众怒。
哪怕是疼爱幼子的沈太夫人，在兽园事件出来之后，也因力保幼子而心生愧疚，避入佛堂，再不问家事。
这次，她算计生父继母，事后也不是没被看出不对。却也无人对她追责。
所以要说家族不反对，也没什么错。
林朝云确实不一样。
她家的那两位夫人……
不过，林朝云这么说，似乎也是另有筹谋。
于是沈妙也不问了。
接下来，裴嘉环开始向林朝华请教一些《神霄九音》的问题，但其实也是比较基础的修炼问题。
沈妙也插了几句口。
林朝云却一直没怎么说话，有些魂飞九天之感。
但一直到了半下午，期间林朝云也没有离开，而是和她们一起用了午膳。
位置依然是在凉亭里。
放在以前，这样的闺阁聚会，难免要在花园里逛一逛，不过，如今四个女子都已经修炼，聊起修炼上的问题来，是都坐得稳稳地，谁都没有站起来逛园子的想法。
此外，天气其实颇为炎热。
凉亭虽有绿荫遮挡，放在这样的天气里，也实在是不怎么凉快。就普通人来说，并不适合在这儿待着。
但同样，连着几位“后进”，也都在淬体上略有小成，又都是神修。倒是不大在乎这点儿炎热感。
等到接近黄昏，裴嘉环叹息道，“打扰许久，我们也该告辞了。可惜不曾听见朝中来人。”
她们也知道燕王世子窦胜上殿，会对北疆功过作出定论的事情，本来想跟着听听那必然会令人振奋的圣旨。
林朝华倒是不在意，“左不过两三天，该来的终究会来。”
林朝华送沈妙和裴嘉环离开的时候，就示意林朝云等一等。
林朝云也确实是没走。
回到凉亭的林朝华第一句话就是，“大伯母那边派人来找了你三次，都被我嫂子挡回去了。难不成你除了去天工部，都要在家炼丹？”
林朝华觉得这可太匪夷所思了。
“倒也不至于。”林朝云笑道，“不过是担心我学你罢了。”
林朝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开口。
林朝云在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却到底是不一样了。
“你的要求若是实现了，你能自开一府，自立一户，你母亲、祖母的要求，你能轻易拒绝么？”
林朝华嘴角微抽。
这确实是很大的差别。
她的祖母和母亲都开明练达，东府那边却是一言难尽。常人看着东府的门风之类都更加正统，看好林朝云的未来远超过她。
但就算没有上古复苏，林朝华也绝对不愿意与林朝云更换身世。
林朝云就因为这个，觉得“立功”的方法行不通？
“想来你已经听说了丰实书院要开女院的事情，我会暂时担任院长。”林朝华道，“这个书院必然会有诸多非议。也不在乎一点两点。你若是来丰实书院做专属丹师，相信伯父是会同意的。”
“不必，我自有打算。”林朝云说出了一个她堂妹预料之中的答案。
林朝华看得出她自有打算，也看得出她有所犹豫。
想想还是忍不住道，“大伯母往日里也算得上是人情练达。不知道为何在丹药的事情上，却有那样的疏漏？”
——林朝华已经打听过了，林朝云在修炼到可以炼丹的地步以后并没有隐瞒家人。毕竟王夫人对她这个嫡女还是看得很重的。不可能任她一消失就消失大半天。
但林朝华最开始炼制丹药，还是想着先瞒外人的。先炼制自己需要的，没想着外送或者外卖。
然而，王夫人确认了丹药的效果之后，就失控了。
也许王夫人一开始是没有想到那么多。
但林朝华回忆了一下，确认这位夫人还算上是个合格的贵女。在人情轻重这件事上，本是最不该犯错的。
可惜，对于这个问题，林朝云也许是不想诉苦，也许就是不想告诉林朝华，她没有回答。
至于原因……
林朝云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或许就是原因。
“恭喜你，曾经的灾厄，应该是不会发生了。非但如此，从此以后，你也能前途无量。”
林朝华能怎么说呢？
“重生”的人是林朝云，结果被她窥见端倪之后，到目前为止，“重生”的人尚且在淬体期挣扎，还陷入了家族造成的麻烦之中——东府的势力不足以阻挡那些渴求的目光——“听说”的人却成了暂时的当世第一人……
换成谁，可能都会很扎心，很郁闷。
可要林朝华来说，她觉得林朝云的做法也是有问题的。
明明知道“上古复苏”的机缘，态度却过于谨慎。完全没见着她去冒险。
现在也是，不管王夫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显然有点儿缺乏决断的决心。分明是在不同的方案之间犹豫不决。
想来是各有利弊。
但世上哪来那么多完美无缺的方案？
*
林朝云让林朝华感到了无奈。
但要说自己的功劳，林朝华倒确实是没半点担心。
如今是上古复苏之初，皇帝想要人道统天，就必然需要大批忠心的高手去镇守他的秩序。他做将军就知道赏功罚过，如今放弃这个优良传统，是直接不想要他的人道秩序了么？
她的郡主之位，来自父亲的救驾之功，已经是位居一品。她虽然说可以改爵位，但那其实很不现实。
自开一门自立一户的要求乍听下很突兀，但那其实是巾帼军解散时，几位女将用战功爵位换来的平均待遇。
婚假自主不受《周律》限制这个要求似乎最为过分，但皇帝自己都知道，本来就不可能要求她去遵守那条法律。
所以说……她的那些要求，其实是匹配不上她立下的功劳的。
唯一的问题是，她这些要求的潜在意义。对未来可能造成的影响。标杆效应之类的。
若是帝位已经传了三四代，皇帝没有那样的野心和能力，她倒确实是要担心通不过。现在不至于。
也果然，也就是两日后，皇帝封赏的圣旨就下来了。
北疆之战连绵数月，撇开没有公布的战略，只说场面和伤亡对比，那大周还是占上风的。需要封赏的人自然是不少。
而且，借此机会，连着早前在长平的一些事情，因为涉及到北蛮的□□，也拿出来说了。
封赏战功这件事，不算少见。
长平的人们往往也就是听个热闹。
加上确实是战略未完成，北疆将领的封赏比较一般。谢钰和慕余曦这两个人又都放弃了明面上的封赏，要求转为实物。
林朝华和杨瑛的封赏写在了圣旨上，就凸显出来了。
甚至比她们自己设想的要轰动得多。
林朝华作为郡主，爵位没有变动。但剩下三样都显得“惊世骇俗”。
杨瑛更是如此。
封开国县侯，奉旨按照龙骧卫的规格，组建破神军。
自开国时，饶允等人纷纷辞爵之后，大周第一个女子，得以军功封爵！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