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自身的力量在常规战场上用处不大,但林朝华并未远离。
冷兵器战场的大规模厮杀，冰冷而残酷。
与之相比，她之前见过的一切惨状，都显得小巫见大巫。
在这样的战场上,众生意念纷杂,如同放了数十种药材的药水沸腾的模样。其中，有坚守,有信仰,有功利与狂热,也有绝望与麻木……
成千上万的刀枪与凡人之躯卷在一起，人命如同草芥。
林朝华远远的观望战场,体会着其中的狂热与悲苦,在谨守本心的同时，却又任由自己的思绪被那沸腾的情绪牵引。
她会想到历史上朝代的更迭,统治力量的分分合合。
生命的贵贱。
胡汉的千年厮杀。
也会想到自己这辈子的父亲,就死在这样的战场上,连未出生的女儿都没有见到。想到自己这辈子的祖父母,舅公、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就是在这样的战场上，一次次厮杀，终究带来了世间的清平……
有时候,遥想过后，甚至会发现自己潸然泪下。
而林朝华甚至为此感到欣喜。
对于任何搞艺术的人来说,“多愁善感”都是优点而不是缺点。如果连自己都没有真心的感慨，又怎么做出能打动人心的作品？
更别说，她走的还是天地有情的路线。
天地都要有情，难道她这个人能走无情路？
只是,她已经很早以前，就对“宅斗伤亡”、“爱情纠纷”之类的事件，失去了大半的共情心理……
现在，她能对战场感怀，百般感慨，就意味着在见到了真实的战场之后，她能在一段时间的积累之后，做出对战场有用的曲子来。
将感怀转化为实力。
也就是在见识到了真实的战场，确认自己和谢钰的能力都在大规模战场上作用不大之后，林朝华开始担心起亲哥来。
之前，卫祺等人都肯定的告诉她，在她对战黑蛟的时候，她亲哥林朝辞出手救过她一次。
后来没出现，都以为林朝辞是追击那个狙击者去了。
然而，北蛮的大军南下大半月，林朝辞的队伍都不见踪影……
这怎么能不让人担心？
现在她打听到的就是，林朝辞、宋映峰应该是从延庆府跟着饶允走的。为什么走的不知道。但进入北蛮腹地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虽然这时代是联络不便。
但就打听来的那点儿人手，总不至于想要奇袭北蛮王庭吧？
这几日，林朝华结束了旁观战场的行为，开始骑着吉光出城。借着吉光超绝的速度，在战场外游弋，承担侦骑任务的同时，寻找自己亲哥的队伍。
这不能说是个安全的做法。
毕竟林朝华在杀黑蛟的事情上出力太大，要说“闻名北蛮”是绝不为过的。
放在游戏里，林朝华在北蛮的声望绝对是“不共戴天”级别的。被北蛮发现了她踪迹的话，绝对会想办法杀了她。
而在这场战争之中，北蛮人也已经充分展现了他们修炼者的力量。
哪怕还没有先天，威胁依然不容小觑。
大体上，北蛮的修炼者类型，也就是他们之前闯雪山基地看到的那些。
他们不像大周有千奇百怪的功法，而是首先分明的分做了几个神明，或者也可以说是图腾（因为都是巨兽）。
当然，目前能确认的只有“蛇神”和“鹰神”。其他的，在北蛮打听到了信仰的消息，但似乎还不成气候，没出现在战场上过。
神明之下，又非常鲜明的分成了几个“职业”。
最底层的，自然是那炮灰一般被转化的信徒。但这样的只有极少量出现在战场上。
较高一级的是通过角斗或者其他特殊手段转化出来的战士，被北蛮称之为“神眷武士”，他们的情绪被固定在被转化的那一刻。但几乎每个都能达到接近江湖一流的攻击力。
估摸着提升的可能性很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炮灰”。
在往上一层是“图腾武士”，也就是靠着冥想之类的方式，得到“神眷”的类型。
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并不比前者强到哪儿去。但可以在“正常状态”和“转化状态”之间自由切换。
排在顶端的则是“祭祀”。要林朝华来说，这是一种法系职业。
目前展露的能力，是“控制”最低级的转化者甚至“神眷武士”，为信徒加持状态。
按照谢钰的说法，每个祭祀都有配一根“柱子”，但目前还不见祭祀展示。
只能看到，因为不同的神明信仰，能力有所不同。
蛇神的祭祀会加持士气和攻击力，鹰神的祭祀会加持精准度、射程和穿透力。
可以说撇开黑蛟，如今北蛮军队的“超凡普及化”也比大周走得更远。
大周本来的战略目标是打入草原，扫荡北蛮。
现在却几乎只能据城而守，维持战线。
比起林朝云所说的未来自然是好了不少。但就战略目标来说，是失败的。此前好几年的准备，都因为上古复苏而付诸流水了。
*
大约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这一日，林朝华照例骑着吉光在荒野上乱晃——并不擅长追踪的她其实也就散心碰运气。因此还哼着新创作的曲调，在一片苍茫的草原上顺着本能进行调整。
然后就不小心的，眼尖的，远远的瞥见了一只马队，正在往西南而去。
其中有那么两个人，是她如今已经很熟悉的装扮——穿着一身大斗篷，身边一根很长的木杖。
祭祀！
只是，在那个基地之外，林朝华每次看到的祭祀，都在重重保护之中。
这支队伍的人手却显得有点少——粗略数一数，貌似只有二十几个。
今天确实是跑得远了点，这里已经远离战区了。所以……这是天降礼包吗？
林朝华的眼睛发亮。
不过，这会儿在草原上，若是跟得紧了很容易被发现。吉光要是跑得太快，又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谨慎的林朝华一直跟到了晚上。直到对方安营扎寨，大半人都已经睡去。才撇开会发光的吉光，施展轻功潜了过去。
接近了营寨。
因为她的方向感不好——现在她已经能承认这个事实了——来回全靠吉光认路。现在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
当然也就无从推断这些人的去向。
这会儿想要打听一下。
别提，这个方法还挺有效。
天一黑下来，视野就窄。而林朝华迈入先天之后，是有独自飞行的能力的。身体自然越发轻盈。加上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牧草的掩护下，守夜的北蛮武士还真没法发现她。
然而，悲催的问题还是那一个——她不大听得懂北蛮语啊！
虽然两个守夜人嘀嘀咕咕的，声音挺清楚的传到了林朝华的耳朵里，林朝华最能确认的一点却是：这两个家伙对他们正在执行的任务很不满。
不想干，但是没办法。
但等到这两个武士口中冒出了一些她这段时间以来认真记忆了的北蛮词汇之后，林朝华也郑重起来。
“狼神。”
“狐神。”
“蝎神。”
这是大周的间子在北蛮打听到的词汇。
是北蛮现有的几个信仰。
狐神和蝎神都很特别，因为饶律说，原本的北蛮，其传承的巨兽信仰之中，并没有狐狸和蝎子这样的物种。
不像巨蟒、金雕、狼，本来就在一些北蛮部落的信仰范围之内。
等于是北蛮在得到了传承之后，强行推广的信仰。
林朝华根据两个守夜人说起这些神明的语气看来，确认两个守夜人都是“狼神”的信徒，但这次的任务和“狐神”与“蝎神”有关。
住在帐篷里的那两个“斗篷人”则都应该和“蝎神”有关。
——之前不是说，这几个神明都还没成气候，所以没放到战场上来？
林朝华迷惑了一下。但随即又自己想明白了。
大周九边府，因为“进宫草原”的战略失败，如今也没有出全力在打仗啊！双方都还是想要蓄积力量的。
那么，这一小队人马，在那几位神明还在蓄积力量的时候，到底是想要去哪儿呢？
她是该先找最近的边府报个信，还是就这么跟踪下去？
林朝华陷入了沉思。
她也没有纠结太久，蹲在地上的她，忽然从脚下感受到了极为细微的震动。这种细微的震动，一般人甚至会忽略过去……
当然，在北蛮草原上长大的战士不可能忽略。
虽然现在连淬体都未必完成，可他们发现震动的时间，比林朝华也晚不了多少。
他们没有灭掉火堆，但是立刻站起身，大声呼喝起来。
谁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半夜行军，但听动静，显然是骑兵，而且是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的。
现在他们就算也上马跑路，也会被注意到动静。
于是，林朝华就远远的借着火堆的光芒，看到了纷纷整理行装的人，并且确认了那两个远远一瞥的斗篷人的身份——他们手中的木杖，雕刻着的确实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
这两个斗篷人显然很不高兴，一出来就呼呼喝喝的。
似乎还要做什么，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说着“先看看是哪边人”这一类的话。
在他们的整理之中，那支骑兵也就近了。
他们并不是正常行军，而是在逃跑！
在他们的身后，是上百只的狼群，以及侏儒模样的狼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