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女子说得挺可怕。
却反而叫林朝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不过一切还要亲身经历之后,才能确定。
燕王府招揽的江湖女子态度温和友好，林朝华和其他人商议了一下，大家都同意等到天亮后再行动。
因为，要是这江湖女子说得是真的,燕王府的骑兵其实也没法大规模成建制的在“污染区”活动。不会影响什么。
而且,虽然说淬体完成给他们带来了优秀的感知能力包括夜视能力，但这种加强因为功法的不同而各有偏重。
夜视能力最好的谢钰,如今也只是习惯了战斗,而不是习惯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未知的危险环境战斗。
于是他们停留下来,在黑暗中和那江湖女子打听最近发生的事。
是的，黑暗中。
在交流过后,女子就主动熄灭了手上的火把。
毕竟在这戈壁之上,没有沙子就已经很好了，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助燃物来帮助火把延长寿命。
更别说点燃火堆之类的。
女子并不愿意多说那个遗迹的事情,只是提醒“污染”危险。其他的倒是肯说。
比如说她自己的事。
江湖武功并不适合参与大军厮杀的正面战场。但边疆都会招揽江湖人士。更是会在各大协防的坞堡之中培养江湖高手。
他们适合进行一些特殊的任务,也会论功行赏,授予军职。
然而但是……这样的事情,轮不到女人。
“从巾帼军解散之后，军队就已经不收女人了。”女子也挺坦然的，“所以我们的任务报酬比较高。”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就全派男人去呢？”慕余曦问。
“其他边府都是这么做的。但其实整个边疆的人手也不算充足。只是燕王府军费充足，不大在乎那些。”
慕余曦就很惊奇,“边疆的人手不够吗？我从小就听说大周尚武，年轻的儿郎争相从军呢。”
“但人手不够。”女子重复说。
林朝华倒是明白其中道理,“地总要有人耕种。各府之间总需要商旅打通。武器也需要匠人制作……总人口就不够，再怎么‘争相从军’，人口也当然会不够。”
否则巾帼军怎么会在边疆未宁的情况下被解散呢？
而说这话的林朝华，感应到了黑暗中的注视。
才认识的女子,显然因为她叙事的角度感到惊奇。
林朝华连忙闭口不言——他们只是被人邀请来探险的普通贵公子以及好奇心重的小娘子而已。
这个女子可是肯定会和军队联系的。
她差点忘了这件事，一时顺口。
但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
北地的天空亮得很晚。
不过，当天空蒙蒙亮的时候，对林朝华他们来说，看清一切就没有阻碍了。
而且在他们的感知之中，其实也能感觉到，某种厌恶的东西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的逼近。
等到能看清楚周边的时候，不过是两个时辰过去，原本在山的另一面的污染，已经蔓延过了峰顶。
他们在看情报的时候纷纷吐槽过，那些侦察兵的回馈不够清楚，连对联都对不出的卫祺也不例外。
可当他们真正看到了所谓的污染时，却发现自己也很难描绘出自己的想法，连据说文采不错的谢钰和饶律也不例外。
怎么说呢？
那是一种直冲心灵的污秽感。仿佛走进去就会直接坠落的深渊。也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恶意的与看过去的人对视……
明明是直冲心灵的感觉，在生理上却又没有什么变化。
仿佛身体和感官彼此脱离……
但是，定睛看一看，又会发现，地面的颜色虽然漆黑，但确实是坚实的地面。甚至，看起来比其他地方更加坚硬。
“大概还真和心魔有关。”林朝华肯定的说。
并且直接问那个女子，“请问，你看这些‘污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很糟糕。”女子说，“仿佛潜藏着危险。当然，也确实是有危险。”
这样的说法，和他们的感觉相比，显得轻描淡写。
但通过小半夜的交流，林朝华很清楚这个女子是受到过教育的。哪怕不是很有文采，能使用的词汇量也不会少。
而且，冲击比较大的话，肯定能形容得更丰富。何况，这姑娘一直都在设法劝退他们。
这样的形容，其实大概率是在表示……
“她可能感觉到的和我们不一样。”林朝华传音给众人道，“也许和我们都已经在‘形成神魂体’有关。独立的神魂体，身体的庇护就会减弱。”
林朝华是神魂体最独立的那个人。
按照她的说法……
“要这么说，对你的影响最大？”杨瑛问。
“不知道，也不一定。”林朝华耸肩，“若是和心魔有关，我未必是受影响最大的那个。”
毕竟自知者明。
林朝华最自己的理想是经历过考验的。对自己也全无怀疑。
那位女子看他们相互对视，却始终没有声音传出，也皱了皱眉。
她能猜到这些人在用传音的方式交流。
可一次性多人传音，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技巧。
甚至……仅仅是掌握单人传音，将声音收束得那么好，就可以称得上内力小有所成了。
这些少年男女的年纪多不过十七八岁。
且至少也是出身优渥的家庭吧。
这样人家的孩子，练江湖内功还练成这样？
不过，这女子也没有多管。之后自然会有侦骑来这边获取汇报，她只要把消息上报就可以了。
只是到底是少年男女。
见他们准备继续上山，女子还是拦了他们一下，从地上捞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块，冲着人示意了一下以后，扔了出去。
此时天色将明。
能清楚的看见，那黑黄的石块落在了山顶的污染区内。
照理来说，那没什么棱角的石块应该顺着陡峭的山崖滚下来。
但事实上，那石块只是滚了很短的一段路之后，就在坡道上“嵌”住了，然后慢慢的，一点点的染上了那种彻底的漆黑。
卫祺的眉头跳了一下，“阵法。”
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是直接说出来的，没有传音。原本忧郁的气质都不翼而飞，显得有些愤怒不满和烦恼。
“你是说这里有一个大型阵法？”
“山川大阵。”卫祺说。
其他人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至今还没彻底解决污染的山村与山。慕余曦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那里不也算得上是污染区么？
慕余曦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
“余曦……”杨瑛欲言又止。
“无事。”慕余曦道，“朝华，你是说，这里对我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个试炼，是吗？”
林朝华想了想，“如果你要从这个角度来看的，或者也可以这么说。”
“或者刚好可以测试一下我自己。”慕余曦笑道。
那女子听出一点来了，她扬了扬眉，主动后退了两步。然后看着那六个少年男女几乎是并肩而行的，进入了“污染区”。
*
林朝华说得没错，慕余曦说得也没错。
因为都在“固魂”阶段，所以这几个人一进入污染区，都立刻就有所感应。
他们明明应该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但仿佛踩进了某个虚幻的世界。
很难控制的，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眼前有幻影成型，几乎无法控制。
他们很快就认证了那江湖女子的话。
因为他们走得比较近，在各种各样的念头造成的幻境之中，周围人出现的频率特别高。
反而是亲人和其他朋友出现的概率比较少。
比如说谢钰，要说他的人生之中，最糟糕的经历无异于差点儿被侵吞了他母亲的嫁妆，以及被赶出宗族的事情。
但是，虽然他也难免想起这件事……
并且在他脑海中出现的画面里，他的亲生父亲和继母的表现，都比现实之中要凶狠得多。
蛮横无理，仗着自己的长辈的身份，用家法鞭打，用言语辱骂……
若现实之中，真的在他心魔未驱除的时候发生那些，估摸夏家已经没了……
但这些画面只出现了一次。
在被谢钰淡定的无视过去之后，就没再出现。
反而是他身边的这些人，反反复复的出现。
演绎着种种不同的未来。
情感纠葛，理念冲突……
朝廷崛起，不允许不受控制的修士存在；
他的功法被发现，被饶律透露，然后被朝廷倾尽全力追杀，身边的人都出现在追杀的队列里……
都是他在平日里想过的，恐惧过的。
短短的时间，似乎是数年数年的时间过去。
思维的速度远远超过现实，可就算这样，那种种演绎的未来之中，特别刻骨铭心的点，情绪总是被放大。
就算比不上现实，也很容易让人心动神摇。
但是……
谢钰依然很淡定的无视了这些。
情绪虽然有一定的波澜，然而，也许是功法的原因，谢钰总是能在那些幻影之中，感觉到微妙的不协调感。
或者说，是整个山川大阵都给了他一种不协调感。
这似乎是对他这段时间辛苦感知天地秩序的努力给予的报酬。
最后……这个大阵引发心魔的方式有点问题？
谢钰想，好像我最大的痛点没被抓到？
谢钰也不知道这一点代表什么，但他还是顺手塞了一支匕首给醒过来刚喝了一水囊水的三万。
然后，观察起了周围的情况。
一片漆黑的大地，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和满地大雪类似的效果。而且哪怕谨守心神，依然是不是划过眼前的幻想，也很容易影响感知。
有危险靠近，未必能轻易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