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
林朝华沉思的时候,夏钰走过来道谢。
似乎想多说些什么,又被林朝华目前的打扮难住了,不知道怎么称呼。
他一个飞扑,以自己摔倒为代价,接住了黑白团子。衣服和脸上都沾了不少尘土。
但是,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用袖子给自己擦过脸了。
而之前的动作,让林朝华对他的评价又拉回来了一点。
她自己都感慨——所以说,知道未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啊。哪怕只是听到转述,也无法说完全不受影响。
“没什么。”林朝华问夏钰,“其他人没帮你追吗?”
“其他人?”夏钰懵了下,想想道,“白小将军不能走吧?那人抢它的时候,华二郎也抽不开身……”
换句话说,慕余曦、窦琥那几个家伙都还没赶到。
但这就更奇怪了。
林朝华想。
只引走一个夏钰,对宝华楼的事情应该没多少影响。
“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林朝华问。
夏钰一脸懵逼。
“刚才那至少是个江湖一流高手。而且你看到了,是有传承的那种。”林朝华告诉他,“这样的人应该没多少。花熊幼崽也没稀奇到那种程度?”
夏钰仔细想了想,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在不甚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哪怕林朝华最近眼力大进,也只能从中分辨出“不愿相信”的部分。
“如果是要杀你,刚才的办法可不怎么样。”林朝华道。
当然她也不敢说,就一定不是夏家人干的。
只是……
这时候,有个龙骧卫跑了过来。
依然是熟人。
论长相,和饶律有六分相似,更接近饶允的长相。都是英气勃勃的类型。这位只是气质更方正一些。身材颀长健壮。
“大表兄?”
饶慕愣了下,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面目全非”的林朝华,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二娘,你这个……”
“要进宝华楼嘛。”林朝华不以为意,“你来晚了一步,人跑了。”
她向饶律展示她被烧了几个洞的衣裳,重复道,“一个有传承的,已经练出了法术的江湖一流高手,但不想缠斗。”
饶慕和林朝华没那么熟悉,但对林朝华的判断依然是信的。
一言难尽的表情转化成了凝重,也顾不上批判林朝华的胆大了,“从宝华楼闯出来的?”
林朝华点了点头,却是若有所思,“话虽这么说……大表兄,麻烦你去宝华楼找一下越王世子可以吗?”
饶慕的头顶冒出问号来。
虽然他也不赞同林朝华去宝华楼。
但对自己这个表妹的性格,饶慕和兄弟的看法是一致的——任性自我。
饶慕才不觉得林朝华会听他的。
林朝华转了下笛子,若有所思,“请他将慕娘子送回我家。然后……”
笛子的镶口指了下夏钰,“我送他回家。”
和查案这种事情相比……林朝华觉得,探寻林朝云透露的,西府未来劫难的源头更重要一点。现在,保不定已经有点端倪了?
为此,林朝华无视了受到惊吓的夏钰,和惊诧之后,露出“哦,还是这样了”的表情的饶慕。
另一边。
宝华楼的后院,因为整座宝华楼的乐声都因为凶案停止,《破蛮》的曲调还更加明显。
但一群人围在后院,却都没有支援的意思。
因为从白擎的口中,他们也知道了其他龙骧卫的存在。
此时,白擎已经收好了自己锈迹斑斑被打断的刀,和其他人一起围在抹汗的华颂控制住的“药包”周边。
卫祺表情凝重的蹲着,用落叶将散落的粉末给扫到了一起。
每片落叶接触到了粉末之后,都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枯萎。
当然,每次卫祺都及时扔开了。
如此一来,药包的粉末就被分成了两堆。
接触过落叶的,被扫在一起后,在照明珠和灯笼的光芒下,散发着幽蓝的光,显得晶莹剔透宛若晶尘。反而是药包里没有洒落的粉末,依然一片粉白。
确定树叶不再枯萎之后,卫祺上手捏了一下蓝色的那堆粉末。
“果然。”卫祺举起一撮粉末仔细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难得的自信,“这不是药……我是说,不是药草搭配的药。”
“那是什么?”
“矿石,或者,某种宝石。坚硬,剔透,若是完整,更容易被当成宝石。”
白擎蹲下身,翻出一把匕首,戳进了药包的粉末中。但匕首并没有和他的配刀一样染上锈迹,看着不受影响。
然后他又取了一撮蓝色的粉末捏了两把。
这么细碎的粉末本来就很难再被分割。但和同类的粉末相比是否坚硬,对他们来说,还是很好判断的。
白擎点了点头。
正要说话,又一个红衣的龙骧卫匆匆跑来,“白擎你去看下。”
白擎疑惑抬头。
这个龙骧卫抹着冷汗,“洪御史说我们龙骧卫没资格管这种案子,说了是代天巡边,手伸太长了。然后一堆小官附和。”
白擎想了想,叹口气,“圣人确实没有明文下旨。”
“那我们不管了吗?”
“这肯定不能。”
“所以你去啊,否则明早朝上肯定一堆弹劾的!冷泉村村民失踪、角窝村全村中毒、不知名山中有逆匪潜藏被剿灭,这些事情,照理来说全不该归我们管,是吧?”
白擎无言以对。
“但我去也……”
“你去就没问题。”后来的龙骧卫一把扯起白擎,不容拒绝的将他拉走了。
窦琥、卫祺、慕余曦都在状况外。
“为什么啊?”窦琥实在是没想通。
“因为一般没人敢弹劾白小将军。”华颂见怪不怪的说。
“为什么?”窦琥还是不懂,“因为他是长公主的独子?”
“不是,因为他是太后唯一的外孙,而且还是太后近些年唯一亲手带了的孩子。”
本朝李太后名声良好。
从不插手朝政、生活并不奢靡、对一堆孙子没有偏爱的表现,连夏家都不当做外戚提拔。
唯一的逆鳞就是外孙白擎。
宫中传言,太后十次生气,有九次能是因为白擎,和万年长公主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起冲突。
满朝文武能怎么办?
弹劾白擎,太后就会发怒,然后连“容人听谏”的圣人也会受不了——我娘就这么一点点小毛病,你们都不能当没看见?
别说白擎是个英姿勃发的上进青年,哪怕是个小霸王,都没哪个能坐稳京官的官员会轻易招惹。
“所以……”华颂简略的说明了一下,摊开手。
卫祺用那隔绝毒素的布料,将药包重新包好拿了起来。
看看药包的布料,又皱起眉。
“怎么了?”窦琥的注意力被拉了回去。
“这是胡麻。”卫祺道。
所谓胡麻,是穆罗商人带来东西。
在大周,穆罗的宝石、香料以及一些奇特作物都颇受欢迎。他们还会带来一些胡女和皮肤棕黑身材高大的奴隶。
但和大周各种各样的绢、绸、帛、布等织品相比,不管是胡布还是胡麻都没有半点优势。
穆罗商人只会将之当做其他商品的包裹物。从来不会单独卖这种东西。
总之,这玩意不起眼,却又很少见。
卫祺取出一张帕子,将这个药包又裹了一层。然后将婴儿拳头大小的药包塞进了腰包里。
“之后再查,我们去看看里面的情况。”窦琥道。
窦琥在恢复了身份之后,就成了(明面上)身份高贵的越王世子。尽管里子颇为尴尬。
但只要他没有僭越之举。
要名声的臣子,反而面上会对他更加尊重。
且前面那龙骧卫说得没错,白擎出面以后,那些指手画脚的官员们就都缩了起来。
整个宝华楼都因为这场令人惊骇的命案,暂时陷入了沉寂。
白擎正在书翠娘子的门口询问一个中年妇人。
窦琥领着卫祺几个人,轻松看到了死亡的书翠娘子的尸体。
因为“正经办案”的人员还没来,龙骧卫确实是有那么几分名不正言不顺,尸体尚且没有被搬动。
而且,有反应快的官员维持秩序,现场也没怎么被破坏。
作为行首娘子,书翠娘子在宝华楼的房间颇大,是相连的三间房屋——客间、书房、卧室。
每间屋子也有三十来平。
都装饰得十分素雅。
尸体就被摆放在死亡的位置——闺房的客间内。
他们凑过去一看,却也不需要询问,就将书翠娘子的死亡原因给判断了出来。
面色青紫眼睛凸出,脖子上掐痕明显。
死于窒息。
胸口有一个大洞,心脏消失不见。
但从四周血液分布的情况来看,多半是死后剖尸。
但是,尸体最引人瞩目的却不是这些。
撇开因见过活着的、风姿出众的书翠娘子,而很有几分感慨哀怜的华二郎,剩下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书翠娘子的脸上。
她的嘴巴没有张开。
青色的嘴唇向上挑起,竟然是笑着的模样!
这微笑的模样,让已经在之前的事件里,见识过各种各样惨死形状的窦琥,都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哪怕知道,光是宝华楼的官气镇压,就能让怨魂的诞生被扼杀在最初,依然忍不住四下张望。
慕余曦却是最淡定的。
她看看尸体再看看白擎正盘问的那个,脸上悲痛,却说不出什么的中年女子,在卫祺和窦琥之间掂量了一下,咬咬唇,还是凑到了卫祺的耳边附耳道:
“尸体残留的最浓烈的情绪是‘解脱’。那个被盘问的女人知道很多,但她在害怕,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