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你们这是明晃晃的诬陷,老夫从未有过这些想法!”
“且不说其他,书中教育晚辈要学会尊重长者,可是看看你的无礼行为,可有将先生所教记在心里,无德之人才是不配参与考试!”
刘老头捂着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气得浑身在打哆嗦,让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在为他感到担心,生怕一口气缓不过来,然后直接往后倒去。
同时看到一个老人被气成这样,而且刘老头说的话听起来也是有些道理的,随即他们看向张聪明的眼神又变得不赞同了。
百姓总是喜欢站在弱者的角度看问题,并不会去探究其中有没有其他深意,然后被其他人的三言两语所牵引。刚刚张聪明不敢出声时,他们会偏袒,可是一旦气势强过了刘老头,自然也会转向他那边。
“爹,我们都在这里,今天不给个交代,是不会让他们离开的。虽然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可也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去。”
见到大家的心偏向了他们这边,一直站在刘老头身后的两个儿子这才出声道。
刘老头捂着胸口在拼命喘息,有气无力的往后踉跄一部倒在了自家儿子身上,双眼无神望天忆往昔,惆怅的话满是对现在学子的失望,“老夫也未曾想到,现在的学子居然会如此不尊师重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阿。”
这番话,更是触动了老百姓的心。在他们眼里,富有学识的人都是要被注重的,也说的都是对的,对比只是在学院有着神童之称的张聪明,他们更相信刘老头这个相识已久的老先生。
且回想一下刚刚张聪明的话,他们越发觉得刘老头说的是对的,随即出声帮忙说到。
“小兄弟,偷了就是偷了。你将东西还回去,再认个错便是,何必如此狡辩呢。”
“就是阿,刘老头虽然说刚刚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一来这些被偷的东西都是贵重之物,且他也是为学子的名声担忧,你也别太固执了。”
大家声声讨伐,都认为刘老头是对的,而张聪明在说谎。
“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你报上县衙,我也会说我没有偷!”张聪明依旧坚定道。
面临刘老头不依不挠的纠缠,和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利刃朝向他的镇民,张聪明知道,他低头诚恳认错,就能解决问题,可随之而来的就是他心虚了,也更加坐实偷东西的假事实。
他不是个故作清高之人,家里的情况也让他知道要审时适度,可就这样平白被迫丢弃了尊严,他做不到!
如果是奶奶,她会怎么做?
张聪明刚有这个想法,就直接摇了摇脑袋,晃掉了。
以奶奶的脾气,断不会让刘老头在她面前说那么久的胡话,一个巴掌早就呼上去了。
就这时,一句年迈的声音打断了僵局。
“老婆子我活到这个岁数,也从未如此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张聪明兄妹两望过去,看见是奶奶回来了,连忙走到她身边,张聪明内心松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低声道:“奶奶,您回来了。”
如今在他潜意识里,只要有奶奶在的地方,他就是最安全的。
“奶奶,他欺负我们,乱说我们偷东西,还骂哥哥不配读书!”张小红是个女孩子,受了委屈有后盾回来了,自然就是会马上打小报告,顺带抹了把眼泪,可怜兮兮的样子可招人心疼了。
“怕吗。”宁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老太太的手不像其他可以享福的老年人一般慢慢变滑,家里上下都需要她来操心,所以双手满是沧桑痕迹,硬邦邦的,甚至有些裂痕无法复原时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打,已经变黑了,可以说这是一双充满了农民生活痕迹的手。
可粗粝的指腹,却给了张小红带来温暖和勇气,她用力摇了摇头,“不怕,他们欺负哥哥,我也骂了回去,才不会怕他们呢!”
“不错。”宁秋夸奖了一句,这让张小红乐得找不着北,哪里还有刚刚的故作镇定。
而宁秋的突然出现,直接打断了刘老头的拙略演习,他瞪大了眼睛,和宁秋对视上的时候又立马移开视线,心虚的状态很明显了。
从这里看出刘老头似乎在害怕面对宁秋,而宁秋的下句话,也为大家解惑了。
“刘老头,当年你陷害老张的时候,也是用这个手端。现在来陷害我孙子,还是用同样的手端。这么多年过去,看来当初得到的教训,你忘了一干二净了。”
刘老头的岁数,和已经去世的老张一般大,当年两人还是同窗来着,身为妻子的老太太自然听过老张说起读书时的趣事。
而当初的老张也是学习成绩很好,刘老头则是混在垫底的那个人,然而此人并没有虚心好学的心,相反很是容易嫉妒走偏门。
那年同样是考试,刘老头出于嫉妒之心,用了卑劣的方式陷害老张,不过最后被发现了,而刘老头则是被赶出了考场,不过当时候的刘家在镇子上还算是有点钱,所以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这也是为什么刘老头看到老太太,会下意识的心虚害怕,当时候被赶出考场,同窗学子的嘲笑,学院先生的失望,还有家人的谩骂,都接踵而来。
甚至经过老太太上门的一番撒泼,当时候邻里都知道了这件事,脸面被扔经了臭水沟里,他足足有几个月不敢出门。
所以刘老头怨恨老张,但是更加害怕和老太太对上,一物降一物,当极品的人遇到一个比你更极品更能撒泼的人,只能甘拜下风。
而这件事过去很久了,在场的人除了他们两个人知道之外,年轻一辈的都不了解情况,所以对宁秋说的话一头雾水,但也能猜得出来里面有其他事情。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刘老头气得一挥袖子,却也站直了身子,哪里还有刚刚的虚弱无力。
主要是这老太太年轻时候的厉害程度他体验过一次,到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刘老头,你怕不是忘了,前几日我上镇子来碰见你的时候,你还说为了恭喜我家孙子能以最小的年龄参加明年的乡试,要准备些礼物。看来那些都是就准备好的了,不过想来是年纪大,给忘记了吧。当年老张考中,你还上门送礼恭贺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宁秋瞥了眼放在柜台上的东西,三言两语就将局面给拉回来,并且让陷入刘老头左右都是为难,只剩下点头的路。
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将亏给吃下息事宁人并不可耻,因为一旦扯大了也是两败俱伤,对张聪明未来的仕途并不好。
刘老头是完全可以否认的,可文人傲骨对名声最为看重,他年轻的时候要面子,老了之后也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为一句“先生”就能高兴半天。
现在大孙子本就难以进入乡试的名单,要是他年轻那会儿的丑闻被扒拉出来,再加上老太太的一番撒泼宣扬,铁定没希望参加了,品德败坏的作风一旦被县衙知道,拿钱通路子都行不通。
因为当今盛朝对考生的品德抓得很严,一旦被发现,严惩不贷!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当众陷害张聪明的原因了,一旦坐实偷窃的行为,那么空出来的名额里,他就能想办法把孙子给塞进去。
可现在还真是打得了小的,却招来个老的,他也是没有想到大孙子口中的张聪明,就是张氏的孙子阿!
“哈哈哈,老太太说的是,看我这个锈逗脑袋,尽是忘记了这些事。”刘老头思量一番之后选择了妥协,他朝着张聪明作揖,“这人老了就是不记事,还望小兄弟莫要计较,老夫在这里赔不是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好不容易平息了当年的风波,他可不想再次被人提起,耽误了子孙后代。
张聪明看了宁秋一眼,得到点头的示意,他同样抬手作揖,并且弯下腰行了礼仪,“晚辈刚刚也有出言不逊的地方,还望先生莫怪。”
闹得差点报官的场面就这样平息下来,围观的百姓也是相继走开,一下子笔墨店前又恢复了安静。
话已经承诺出来,刘老头拿出来诬陷的宝贝,没有诬陷成功就算了,反倒被宁秋给轻松拿走,他就是气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还是他儿子急得掐人中才醒过来,却流下了辛酸眼泪。
他和张家人就是天生犯克!!!
***
回到阳春面馆,原本被派跟着张聪明的两个小弟也才匆匆将张聪明叫帮忙去买的东西给拿回来,被顾三严厉质问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们那是吓得连忙求饶,将功补过的驾着马车送宁秋他们回去。
在马车里,张聪明双手捧着墨锭,眼里流露出欣喜,“观之光滑细润,闻之香味纯正,巧弄音清,这是上层墨锭。”
读书写字时能用好的墨水,那是文人心中的向往。
可是好的墨锭价格不菲,家里供养不起,他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墨锭,质量差,味道也难闻,每当研磨时,闻久了之后头晕脑胀,不能通风的话还能吐出来。
“文邹邹的,听不懂。”张小红撇了撇嘴,她则是满心欢喜的抱着上层布料以及学刺绣的针线,全都是女儿家的最爱。
张聪明也不理会妹妹的嫌弃,他很宝贝的将墨淀收好,又摸了摸屁股下那层软软的毯子,坐在马车上的感觉,和在牛车上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颠得屁股疼。
“奶奶,我要努力考上功名,以后也要像您这般厉害!”张聪明抬头望着老太太的侧脸,立下了决心。
宁秋在闭目养神呢,这老太太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了,看来病倒后已经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她过来后已经是在阎王眼皮低下晃悠。
听到张聪明这话,她睁开眼,偏头看向他,“功名?对你而言,什么叫功名。”
张聪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金榜题名,戴上官帽,做一个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
谋得一官半职,立下一份佳业,这是所有学子的追求,他的想法并无不同。
“你说得不错。”宁秋也没有否认这点,不过她却缓缓道:“但是水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戴上官帽容易,可是要对这起那份官帽,却很难。想要当一名好的父母官,你就要先做好挡了别人路而付出生命的准备。”
自古朝廷都是垒起皑皑白骨,能站稳脚跟的人,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听闻这番话,张聪明陷入了沉默。
他不是在动摇心中的信念,而是在想,要如何做,才能达到自己的追求。
世上困难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谁都不愿意去做,那他手中的书和笔,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