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南玉每天忙着谈恋爱做蛋糕,钟灵焰不怎么玩手机了,整天不知疲倦地临摹从南玉身上描下来的胎记,南玉时不时好奇地问他描这个做什么,钟灵焰总是漫不经心开玩笑说:“娶媳妇用”。
南玉便高贵冷艳地亲他一口,“呸,谁要嫁给你。”
不知不觉到了南玉生日这天。
破庙这天提早闭门谢客,在院子里支起炭炉,准备来场热热闹闹的烧烤聚会。
施甜甜早早下了班,去学校接了丁昊一起来了破庙,丑丑正在院子里和黑猫抢食,突然鼻子抽了抽,闻到了熟悉又亲切的味道。
它猛地抬头看向大门口,一眼便看到了丁昊的身影。
它嗷呜一声朝丁昊冲去,炮弹似的把自己砸进了丁昊怀里。
一段日子不见,少年又长高了一截,脸上七七八八的旧伤痕也淡了不少,显出一张白净帅气的面孔。
他笑着在丑丑山药蛋般凹凸不平的大脑袋上揉了一把,“想我了吧。”
丑丑忙不迭的嗷呜一声,摇着尾巴发疯似的在丁昊怀里打了个滚。
院子里炭火青烟袅袅,一旁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烧烤食材,南玉今天穿了件淡粉色宽松卫衣,头发扎了个清爽的马尾,坐在炉子边笑眯眯看着钟灵焰往炭炉上摆肉串。
施甜甜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你们去巷子口摆摊卖烧烤吧,就凭咱弟这颜值,脱贫致富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钟灵焰无语地瞟了施甜甜一眼,南玉笑眯眯地说:“等我看腻了再说吧。”
钟灵焰:“……”
施甜甜把生日礼物递给南玉,南玉笑着说声谢谢,接过来随手打开看了一眼,又连忙塞回袋子里。
她偷偷瞥了钟灵焰一眼,见他正低头往肉串上撒调料,似乎没留意她们这边。
于是她小声跟施甜甜抱怨:“这衣服布料也太省了吧……能遮住什么?”
施甜甜随手捏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笑嘻嘻地小声说:“给你和弟弟助助兴。”
南玉:“……”
一向自诩厚脸皮的南玉也禁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钟灵焰在一旁面无表情翻着肉串,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孔上,掩住了他耳朵上那抹可疑的红色。
两个人的目光不由撞在一起,旋即又故作若无其事地淡淡错开。
自从那天在沙发上险些擦枪走火,两个人的相处反倒越来越彬彬有礼了,连南玉自己都觉得纳闷,默默垂涎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就不好意思下手了呢?
施甜甜瞧出南玉神色里的一丝羞赧,诧异地小声问道:“你俩还没?”
南玉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朝抱着丑丑的丁昊招招手:“丁昊,过来吃东西。”
丁昊应声走了过来,把自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给了南玉。
“小南姐生日快乐。”
他略显羞涩地说道。
南玉笑着接过礼物打开,是个很漂亮的八音盒。
“谢谢啦。”
她高兴地说。
丁昊说声不客气,把丑丑放在地上,去洗手给钟灵焰帮忙。
有未成年在场,施甜甜也没办法再继续少儿不宜的话题,她扫视院子一圈,随口问道:“小八小九呢?”
南玉指了指灯火明亮的厨房:“做生日蛋糕呢,他们说生日蛋糕不能自己做给自己。”
说话间,小八小九一人捧着蛋糕,一人拿着蜡烛和盘子走了出来。
蛋糕卖相着实不敢恭维,但南玉却觉得这是妈妈走后她吃过的最可口的生日蛋糕。
烧烤的香气弥漫在小院里,小八喝得有点高,摇摇晃晃跑进卧室里,拿出一个包装精巧的纸盒子递给南玉。
“生日礼物,嘻嘻。”
南玉放下啤酒罐子,笑着接过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双白色长筒丝袜来。
她一脸不解地问:“送我的?”
小八点点头,大着舌头说道:“猫咪长筒袜,长度刚到大腿,陪了死肥宅那么多年,我目测姐姐这双腿穿出来的效果没人能比。”
南玉:“……”
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约而同调戏寿星日吗?
钟灵焰递了一串烤好的鸡翅给南玉,突然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敢调戏我女朋友。”
小八笑嘻嘻的脸瞬像被海啸席卷而过,什么表情也没剩下来,过了好半天他才突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什么?你俩啥时候在一起了?”
小九正把自己亲手粘的一支贝壳帆船递给南玉,闻言手一抖,小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他弯腰捡起摔坏的小船,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不知道是哭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两个星期的生日礼物,还是哭自己还没来得及咂摸出滋味就已经五雷轰顶的单相思。
小八见钟灵焰酷酷的牵了牵唇角,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便转头去质问南玉:“姐,真的吗?”
南玉笑眯眯的点点头。
小八震惊过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他早就瞧着俩人有点古怪了,他笑嘻嘻地转向钟灵焰:“哥,我是不是你亲弟,这双丝袜我姐穿上,嘿嘿,包管让你……”
钟灵焰一记眼刀淡淡飞来,小八只觉得背上一寒,及时闭上了嘴巴,小九一声长长的哽咽正好接了上去。
南玉连忙从他手里接过摔成两半的小船,笑着说:“真好看,我们小九最乖了,这个坏了不打紧,回头拿胶水一粘就好。”
姐姐好温柔啊,想到这里,小九哭得更悲切了。
正说闹间,院门突然被人敲了敲,南玉朝门口喊道:“谁啊?”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此间无常冒昧来访,还请主家见谅。”
那声音明明很轻,在场所有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像那声音就是贴着耳朵说出来的一般。
院子里的温度随着那缕清寒的声音陡然降了下来,除了钟灵焰,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颤。
大家正面面相觑,努力消化“此间无常”是个什么意思时,钟灵焰却淡淡开口:“请进。”
大门没有打开,一道身影却幽幽穿门而过,好像被一阵风轻飘飘地刮到了众人面前。
南玉看到一把熟悉的小花伞,伞下一身明黄色的小裙子和一双亮亮的红皮鞋,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伞下那张神秘的面孔。
施甜甜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炎炎烈日下那次诡异阴寒的经历,一阵强烈的恐惧袭来,她吓得向后一倾,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被强自镇定的丁昊一把扶起来拽到了身后。
空气不知不觉变得阴冷刺骨,院子里灯光开始忽明忽暗,投下一地摇曳的影子。
花伞下的神秘访客似乎注意到了施甜甜,它朝施甜甜微微欠了欠身,开口时是一道不折不扣的男腔,“抱歉,这次又吓到你了。”
施甜甜怕得说不出话。
他说完,花伞下的身影又转向了南玉:“姑娘可还认得我?”
南玉被钟灵焰牵着手,心里恐惧不知不觉去了大半,她鼓起勇气点点头,对花伞下那个诡异的身影说:“记得……”
钟灵焰淡淡问道:“你是无常?”
施甜甜听到这两个字,终于想明白刚才听到的那句“此间无常”是什么意思,她从小到大见到的怪事多了去了,可明明白白直面无常还是头一次,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
手被丁昊带牵得更紧了,她却感觉不到,只好奇又害怕地越过丁昊的肩膀去看花伞下诡异的黄裙子。
“是。”
伞下的身影动了动,朝钟灵焰微微颔首。
钟灵焰前世也和幽冥界打过一些交道,只是没见过穿着打扮这么古怪的无常,他心里有点感慨,时代不同了,连地府的潮流也变得这么一言难尽。
他客客气气的问:“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花伞下传来缥缈刺骨的声音:“在下巡夜至此,听闻姑娘今日寿辰,特意来讨杯酒喝。”
南玉一听这话,连忙战战兢兢打开一罐啤酒奉上。
花伞下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接过啤酒,“多谢姑娘,愿你从今以后平安顺遂,无灾无难过一生。”
钟灵焰打量着花伞下的身影,心头突然没来由地一抽,他觉得哪里似乎有些异样,可一时半会儿又形容不出来。
无常喝完酒,花伞下的身影朝着南玉,似乎还想说什么,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那在下就告辞了。”
小花伞微微前倾,像是朝着众人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钟灵焰怔怔看着他越走越远,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那些尘封的记忆,忽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你等等。”
小花伞已经走出院外,钟灵焰抬头追了上去,留下院子里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小八搓了搓胳膊,心有余悸地感慨:“不愧是拿人魂魄的无常,跟个大冰库一样,冻死我了。”
小九怯怯地问:“他为什么一直用伞遮住脸啊?”
施甜甜回想起小时候蹲在地上,从下往上看到小花伞里的那张面孔。
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个问题……我好像知道。”
大家齐齐看向施甜甜,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道:“我小时候第一次来破庙那次,就是因为在巷子里看到个打着小花伞穿着黄裙子的小姑娘,她一直跟着我,我就觉得挺好奇的,然后蹲下来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她顿了顿,心有余悸地说:“我看到伞下面是一张特别长特别长的马脸。”
庙门外,无常迟疑着停下了脚步。
钟灵焰关上大门,在他身后沉声问道:“你认识我们对不对?”
花伞下的身影慢慢转过身,沉默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
钟灵焰不死心地问道:“这座庙,庙里的招魂阵……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小花伞轻轻晃了晃,过了好一会儿,花伞下的身影才开口说道:“略知一二。”
钟灵焰压下心头的焦躁,一言不发得等他解释。
沉默似乎将分分秒秒变成了漫长的煎熬,不知挨过多久,才听小花伞下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暂且叫你一声灵焰……因为那个人就是这么叫的,当年涤魂钟敲到八十下突然碎裂,你通过那只幽兽大概已经知晓了当时的情形……涤魂钟里只剩下你的一截指骨,至于你是否还有残魂留在世上就无从知晓了,所以你的那个朋友就摆了个招魂阵,后来担心你魂魄找不到回来的路,就为你供奉了香火,若有朝一日魂魄归来,好为你指一条回家的路。”
钟灵焰:“那南玉呢……她是怎么回事?”
小花伞下传出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你已经知道她是鸢鸢了吧,她于符篆一术确实天赋异禀,情急之下在结发符的基础上自创了一道符,把自己生生世世的好运一股脑都给了你,因你骤然运势逆天,涤魂钟那件上古神器竟然真的出了岔子,自己把自己凿出个洞来。”
伞下传出一声无奈的轻笑,“鸢鸢自创的那道符除了把她生生世世的好运都给了你,似乎也把你们两个连在了一起,可大概是因为结发符本应是你情我愿双方同时为之,而鸢鸢当时只是单方面篡改了结发符,所以你们两个之间那条线算不上姻缘线,只单单牵制了她,让她几辈子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遇不上,就算遇上了也没有好结果。”
钟灵焰喉结轻轻滚动,口齿间好像瞬间被苦涩填满。
“其实最初也无所谓什么知冷知热的人,因为她运势被自己败得一干二净,起初每一世都只能在地狱道里轮回,六道轮回中地狱道是个什么光景,不用我说你也应略知一二。”
钟灵焰一听“地狱道”这三个字,心像是被人用一把钝刀子生生破开,痛得一时找不到知觉。
地狱道,恶业滔天者投生的地方,经历几十万亿年才能有可能脱离此道之苦。
一个小姑娘,生前做过最恶的事大概是除夕夜趁他不备往他脚下扔鞭炮,可她却孤零零困在永无天日的地狱道尝尽煎熬。
“她……”
钟灵焰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哽住。
“你是问她如何脱离地狱道的吗?”
无常的声音划破漆黑的夜色,从小花伞下幽幽飘出,“有个人帮她打点的,虽然废了些周折,好在结果还算如意,她开始转身为人后,因为运势太低,从小就会被恶鬼侵扰,家宅永无宁日,我受人之托会在每一世找到她,把你的指骨给她做护身符,为了方便看顾她,会使些小伎俩令她一家记忆发生错乱,认为这座破庙就是他们家的祖产,需要回来看守……再说她那么喜欢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回来了,第一个相逢的是她才好。”
钟灵焰怔怔听着,花伞下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两人隔着一层浓重夜色,隔着一只诡异的花伞静默无言,半晌,钟灵焰沉声问道:“你是谁?”
花伞下的声音不见一丝波澜,“无常。”
他在伞下微微颔首,“有你在,以后我就不必再看顾她了,告辞。”
说罢转身走进慢慢夜色里。
“魏子言。”
钟灵焰在他身后突然开了口。
伞下的身影脚步微顿,继而淡淡说道:“你认错人了。”
一阵寒风捐卷过脚踝,一人一伞消失在夜色里。
出了这个惊悚的插曲,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接着吃了,施甜甜带着丁昊离开后,小八很有眼力价地拽着小九收拾完院子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钟灵焰把南玉送回房间,南玉好奇地问他:“你跟那个无常说什么了?”
钟灵焰目光沉沉看着南玉,突然把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南玉被他抱得喘不上气,使劲推了推他,“发什么疯呢?”
钟灵焰面沉如水,依旧低着头怔怔看着她,万千情绪都收进眼底,只留眼尾一抹薄薄的余红。
她喝过酒之后脸本来就有点红,此刻又添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从清秀的脸颊渐渐曼上白皙的脖颈,前世今生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在他心头镌刻下一贴死生契阔。
钟灵焰嗓子有点干,喉结滚动两下才克制住把她重新抱进怀里的冲动。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新潮起伏,开口时声音却依旧淡淡的。
南玉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钟灵焰:“他们都送你生日礼物了,唯独我没送。”
南玉笑着靠在门上,目光有些调侃地上下打量他,“你这不是要送了吗?送什么让我猜猜,会不会是……”
南玉凑上前,踮起脚在钟灵焰耳边轻轻说了句:“你。”
作者有话要说: 魏子言,鸢鸢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