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噩梦后遗症,南玉这几天总是睡不好,闭上眼睛就会梦到那口漆黑的大钟,钟声一下下撞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白天也只想蹲守在钟灵焰身边,好像生怕他一个眨眼就不见了似的,连她热衷的赚钱大业都不管了,苦了小八小九在店里忙得团团转。
钟灵焰对突然变身狗皮膏药的南玉一脸忍无可忍,可常常又在南玉看不到的时候忍不住牵起唇角。
这天她正赖在钟灵焰房间里,捧着符篆书一页一页翻看里面稀奇古怪的符,越看越觉得画符的人实在是个神经兮兮的天才。
她朝沙发另一边埋头玩游戏机的钟灵焰晃了晃手里的书,满心好奇的说:“这本书前面的符还算中规中矩,后面就放飞自我了,应该好多都是鸢鸢画的吧,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她画的这些符会成了我家的传家宝,你说她会不会和我有点关系啊?”
钟灵焰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踌躇片刻还是决定暂时不向南玉解释太多,因为这其中有些事情他还没弄明白。
比如破庙是怎么回事,这庙里的招魂阵是怎么回事,他的一块骸骨是谁交给南玉妈妈的,南玉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安排好的。
他总觉得还有一个知情人安排了这一切,那个人却至今仍未露面。
“应该有关系……你不觉得你在画符方面很有些天赋吗?”
钟灵焰不动声色地开始给南玉做铺垫,以备有天她知道真相时不至于太过震惊。
南玉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也对啊,鸢鸢没准是我不知多少辈的祖宗,我这点天赋就是她的遗传基因。”
她笑眯眯地打量起钟灵焰,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和祖辈喜欢上同一个人,这感觉有点酸爽啊。”
钟灵焰:“……”
他放下手机倾身过来,胳膊一伸把南玉捞进怀里,修长手指落在她t恤领口,触上那枚朱红的胎记。
南玉脸轰的热了,笑吟吟地掀起眼皮看着他,“祖师爷,光天化日,你还要不要为人师表了?”
钟灵焰一言不发地低头吻她,南玉渐渐被吻得大脑一片空白。
两个人意犹未尽地分开时,钟灵焰手指依然落在她的胎记上。
南玉:“……”
这个位置有些微妙,再往下好像才是首当其冲的耍流氓要塞,可钟灵焰的指尖却一直在那块胎记上,饶是如此,南玉尾椎骨上的神经细胞都已经被撩拨得开始全体叫嚣。
“祖师爷对这块胎记似乎有点特殊的癖好……”
南玉哭笑不得地想。
钟灵焰突然停下指尖的动作,耳朵莫名其妙的红了。
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你身上这块胎记很特别……我想临摹下来。”
南玉笑吟吟地挑了挑眉毛,“要我做模特吗?半裸……还是□□?”
钟灵焰:“……”
他耳尖上的一点红晕瞬间蔓上整张脸,无可奈何地在南玉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别闹。”
他说着把南玉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靠在沙发上,让她一手拉着领口露出那块胎记,自己找来纸和笔,坐在南玉对面一脸心无旁骛地画了起来。
南玉笑吟吟欣赏着钟灵焰帅绝人寰的俊脸,越看越觉得喜欢。
干净利落的眉眼她喜欢。
挺秀的鼻梁她喜欢。
棱角分明的唇线她喜欢。
锋利的喉结她喜欢。
喜欢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一下,或是轻轻戳一下他好看的鼻尖,或者偶尔朝他不怀好意地搔首弄姿一下。
钟灵焰就在南玉丧心病狂的骚扰下八风不动地临摹完整块胎记,然后他轻咳一声,慢条斯理放下纸笔,突然把作恶多端的女人扑倒在沙发上,现场言传身教了一把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南玉被他折磨得溃不成军,挣扎着想要逃窜,被钟灵焰轻轻松松捞回来又是一番□□。
钟灵焰在她又叫又笑的求饶声里停了下来,喉结滚动,胸口微微起伏,用尽毕生的定力才压下全身沸腾的血液,俯身在她耳边威胁:“下次再招我,你后果自负。”
南玉好女不吃眼前亏,连忙老老实实认怂。
两人正红着脸喘气,小八在院子里喊了声:“姐,有人找。”
南玉做贼心虚似的一把推开钟灵焰,跳下沙发穿上鞋,跑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才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个女人,瞧着脸色很差,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的样子。
看到南玉推门出来,女人连忙上前问道:“你是南老师?”
南玉朝她笑笑说:“叫我南玉就好。”
女人一听来的人就是南玉,紧绷的脸色终于稍微缓和下来,南玉带她在院子里坐下,让小八端了杯茶给她。
“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南玉和声问道。
女人拘谨地说道:“我叫王芳,我从朋友那听说你们这里很灵验,所以想让您去我家里看看,最近这段时间我总觉得家里不太对劲,好像闹鬼了。”
自从钟灵焰来了破庙后,南玉和他一起解决了好多起灵异事件,现在都快养成职业习惯了,一听有闹鬼的事就来了精神。
她连忙问:“为什么觉得家里闹鬼了呢?”
王芳定了定神说道:“是这样,我爱人前阵子突发心梗去世了,我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心情总是觉得不太好,于是就想卖了现在的房子,换一套小一点的房子住,这几天我一直在收拾家里的东西,准备先搬到我爸妈那里住一段时间,我收拾其他几个房间的时候都挺正常的,可一到次卧门口就觉得不对劲。”
南玉好奇地问:“怎么个不对劲?”
王芳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你知道鬼打墙吗?”
南玉点点头。
王芳接着说:“就是鬼打墙的感觉,已经好几次了,我好像就是走不到次卧门口一样。”
南玉有点不明白,迟疑着问道:“怎么叫走不到次卧门口呢?”
王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一边思忖一边不太确定地形容道:“就是你原本想要去那个房间,可是走着走着就忘了,或者听到房间其他地方有动静过去查看,反正就是每次想要进次卧的时候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有时候我忙了半天才想起刚才是要去次卧的,然后我就往那间房走,走着走着好像永远都走不到一样,特别像恐怖故事里鬼打墙的情形。”
南玉听得认真起来,帮她分析道:“会不会是因为太忙了才会有这种错觉?”
王芳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说:“就是鬼打墙,我昨天晚上收拾完厨房八点左右,然后就想去次卧收拾东西,结果九点多我还没进到次卧,这一个小时过得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就是在屋子里原地转圈一样,肯定不是错觉。”
她压抑着情绪问道:“南老师,你说会不会是我老公回来了?他是不是有话相对我跟孩子说?”
话说出口,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南玉连忙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轻声安慰道:“可能是你太记挂他了,也可能真的有什么情况,这要等我们到家里看过才能确定。”
王芳擦了擦眼泪,一脸感激地问道:“那您什么时间能去呢?”
南玉挺好奇家里出现鬼打墙是个什么情况,索性和王芳约好今天晚上就过去看看,王芳留下地址和联系电话之后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才走。
南玉回到钟灵焰房间,把从王芳那里听到的奇怪事又给钟灵焰讲了一遍,末了好奇地问:“你觉得家里有没有可能出现鬼打墙呢?”
她人俯身趴在沙发靠背上,探头过来问钟灵焰,钟灵焰转过头正好看到她一张白皙清秀的巴掌脸近在咫尺,他心跳突然有些不稳,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打了个转收了回去。
“想知道吗?”
他放下游戏机,头懒洋洋枕着沙发靠背。
南玉点点头。
钟灵焰:“交学费。”
南玉:“……”
祖师爷撩妹的技能真是一日千里啊。
她二话没说在钟灵焰脸上亲了一下,亲完侧头枕在沙发靠背上,几乎和他脸贴脸,鼻息挨得很近。
“够不够?”
她笑眯眯的问,眼神好像带了钩子。
钟灵焰嘴唇微挑,轻描淡写地提醒:“你招的……别后悔。”
南玉突然想起刚才险些被钟灵焰吃干抹净的画面,连忙直起身退后一步,心有余悸地连忙否认:“我没招你,你离我远点。”
钟灵焰:“……”
钟灵焰懒洋洋坐起,漫不经心地说道:“鬼打墙这种事多是在人少又荒僻的地方发生,因为那里容易汇聚阴气,我倒是没听说过谁家里发生过鬼打墙,但是如果家里进来的鬼魂意念很强或是阴气很重的话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
两个人晚上八点钟如约来到王芳家,对方大概已经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听到敲门声便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王芳看到南玉身后跟着的高挑少年,有点吃惊地问:“这位是?”
“我弟弟。”
南玉说完回头笑吟吟看了钟灵焰一眼,对上他淡淡威胁的目光,南玉不知怎么突然就一阵脸热。
她连忙摒除满脑子呼之欲出的杂念,很有职业操守地问道:“卧室是哪间,带我们去看看吧。”
王芳连忙指了指客厅南面门朝北开的一间卧室,“就是那间。”
说完下意识地往南玉身后躲了躲,看样子是真吓着了。
南玉为了帮她缓和情绪,随口问道:“就你自己吗?孩子呢?”
王芳说道:“孩子下了补习班被姥姥接走了,我一会儿也会我爸妈家住,这里太吓人了,我白天都不敢自己在这呆了。”
南玉点点头,安慰她说:“别怕,我们先看看情况。”
她仗着有钟灵焰撑腰,再也不像从前一样见到鬼魂就要吓晕,次卧紧闭的房门口看不出什么异常,南玉便径直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房间里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南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颗倒挂的人头从门口横梁上缓缓伸了出来,接着是脖子……肩膀。
毫无预警的,一张青灰的人脸便倒挂在南玉面前,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朝她裂开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南玉愣了两秒,然后意识突然就断篇了。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王芳家沙发上,头枕着钟灵焰的腿,太阳穴被人轻轻揉着。
她猛地坐起身,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人模狗样地来捉鬼,还没开工竟然被鬼给吓晕了,这车翻得太丢人现眼了。
南玉脸上一阵发烫,目光下意识去寻找王芳,见她从厨房端着杯水匆匆走了出来。
“南老师你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你快喝点水。”
王芳走到沙发前把水递给南玉。
南玉说声谢谢,接过水喝了一口,她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大概是低血糖了。”
王芳连忙关切地问:“那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南玉摇摇头,俯身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谁知一低头却看到茶几下面藏着个身影,衣服一角被钟灵焰踩着,哆哆嗦嗦动弹不得。
南玉稳了稳心神,对茶几下面的身影说道:“刚才是你吗?是不是故意吓人的?”
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茶几下面传了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南玉一拍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对方立马改口:“我……我有苦衷,我申请宽大处理。”
站在一旁的王芳惊骇地看着南玉低头对着空气说话,一时间有点不太相信南玉是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过这场景还是挺瘆人的,她连忙闪到沙发后面,怯生生地问道:“南老师,你看到什么了?”
南玉便对沙发下面的鬼魂说道:“你出来吧。”
鬼魂先是探出半张脸,小心翼翼查看钟灵焰的态度,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哆哆嗦嗦从茶几另一端爬了出来,一脸愁苦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南玉看清了鬼魂的样子,回头对王芳说:“我看到一个男人,四十多岁吧,眉眼挺精神的,右边嘴角有颗绿豆大小的痣,身上穿着一件灰毛衣,黑色西裤。”
南玉提到嘴边绿豆大小的痣时,王芳已经崩溃地哭了起来,她又难过又害怕,对南玉也再没有一点点怀疑了,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泪崩,哽咽着问:“老李,你回来做什么?是不是有话要对我们娘儿俩说?”
南玉看着老李脸上现出悲恸的神色,心里也难免替他们夫妻两个难过,她语气温和了下来,“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帮你转达,了结心愿以后就别再来了,毕竟人鬼殊途。”
老李窃窃看了南玉身旁的钟灵焰一眼,吱吱呜呜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一脸为难的样子。
南玉见王芳不安又焦急地在等,便回头安抚道:“他有点紧张,你别着急,等他慢慢说。”
王芳含着眼泪点点头,对着茶几前面的空气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孩子和家里的老人,你别挂念我们。”
南玉突然想起鬼打墙的事,连忙问道:“王芳姐总是走不进次卧里,是你在阻止她吗?”
如果鬼也能出汗,老李现在恐怕会汗成棵泡菜,他灰败的死人脸简直被浓郁的尴尬催发出几丝活人气,看得南玉也没来由的跟着尴尬起来。
“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南玉忍不住问。
谁知一直又怂又尴尬的老李一听南玉这话急得直跳脚,他连忙立眉竖眼地朝南玉连连摆手,然后又做了好几遍禁声的手势,急得简直要诈尸。
南玉连忙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个鬼给震慑住了。
她对上钟灵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笑目光,感觉自己今晚这趟外勤真是坎坷颇多,她正要灭一灭老李的气焰,就听老李带着哭腔说道:“求求你们帮帮我,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南玉正要问帮什么,老李却抢先说道:“你别说话,千万别说话,这事不能让我老婆知道。”
南玉挑了挑眉毛,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决定还是先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老李又开始尴尬,搓着手支吾半天才说道:“是我不让她进那间卧室,因为我手机掉到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里了,要是被她找到的话我就完了。”
南玉轻咳一声,本想提醒一下他从字面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完了,可她觉得还是应该积点口德,于是忍着没说。
老李看到南玉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说话,于是立刻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南玉又被他声情并茂的警告给震慑住了,乖乖闭紧了嘴,同时努力忽略掉钟灵焰向她投来的嘲笑目光。
老李:“你别问,只听就行,我这就跟你解释,那个手机上有我和单位一个女同事的聊天记录,我犯病前没来得及删,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了,我跟同事有不正当关系。”
南玉听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渣男两个字在嘴里上蹿下跳了好几回,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没说。
老李鬼气森森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赔笑着说道:“我人都死了,这事也就过去了,要是让我老婆知道的话对她又是一次伤害,你说是不是?”
南玉想说是个屁,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老李继续说道:“麻烦你们好事做到底,帮我把那个手机处理掉吧,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南玉怒气冲冲看着老李,心里纠结到要爆炸,几次三番想冲进那间卧室把手机拿出来交给王芳,可这想法总在她付诸行动的前一秒动摇瓦解。
几次三番下来,南玉感觉自己快憋炸了,想不到抓个鬼而已,差点把自己气当场气死,她跟鬼打了这么多次交道,这还是头一回被被鬼拿捏住。
她铁青着脸和老李对峙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王芳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南老师,他说话了吗?”
南玉吓得一哆嗦,心虚地回头看了王芳一眼,突然冒出一句:“他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句话几乎没过脑子,仿佛完全出自本能脱口而出。
南玉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决断不了,那就听从本能吧。
她起身转向王芳,神色平静地问道:“我可以去次卧看一下吗?里面的阴气还需要驱散一下。”
王芳含着眼泪连忙点点头,陪着南玉往次卧走去。
两人走到门前,南玉转向她淡淡笑着说:“你别进去了……里面有不好的东西,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王芳不疑有他,听话地止步在门外,南玉走进次卧,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等她再出来时,外套兜里多了一支沉甸甸的手机。
她掏出随身带的护身符和镇宅符递给王芳,嘱咐她护身符随身带一阵子,镇宅符贴在入室门上。
王芳感激的连连道谢,南玉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窝火。
她冷冷一旁的老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李连忙点点头:“带好孩子,照顾好老人。”
南玉冷冷看了老李一眼,“她刚才不是已经让你放心了吗?”
王芳迟疑着问道:“什……什么?”
南玉转向王芳,对她轻轻笑了笑说:“他说……他说希望你遇到合适的人就重新组建家庭,好好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