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南玉和钟灵焰如约到了王清越家。
“好久不见了嫂子。”
南玉把生日蛋糕和下午给岩岩买的乐高递给了王清越的老婆孙明丽,一边换鞋一边伸着脖子看向客厅:“岩岩呢?”
“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孙明丽笑着接过蛋糕和礼物,下巴朝次卧的方向点了点,“写作业呢。”
她目光突然落在钟灵焰身上,一脸差异的说:“老王回来时候提到你弟弟长的一表人才,可我还是没想到这么帅。”
钟灵焰淡淡朝孙明丽点了点头,目光却犀利地在她身上审视了一番。
南玉换好鞋走进客厅,看了眼岩岩卧室紧闭的房门:“今天生日还这么用功啊。”
孙明丽一脸骄傲的无奈:“没办法,就是爱学习,从书桌前轰都轰不走。”
南玉笑着赞叹:“岩岩学习这么让人省心,嫂子你们太有福气了。”
孙明丽笑得一脸春风得意:“谁说不是呢,我在网上经常看到家长因为辅导作业崩溃的段子,我们家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岩岩整天太沉迷学习了,我都希望他能抽出点时间放松一下,别整天除了习题就是名著,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南玉被浓郁的凡尔赛味儿扑了一脸,笑着打趣道:“嫂子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她打量了一眼客厅,发现这家变化还挺大的,好像是两年前吧,有一会回王青越喝得找不着北,那天施甜甜开车没喝酒,她就和施甜甜一起把王清越送回了家。
当时孙明丽一脸怨气的开门放人进来,客厅里乱得像猪窝,沙发上堆满换下来的衣服袜子,南玉借用了一下卫生间,看到好几天没洗的马桶之后还是决定忍着回家再上厕所……
现在的家里窗明几净,厨房里飘出来炒菜的香味,很有点温馨舒适的感觉。
南玉突然发现孙明丽整个人的精神气也变了,从前每次见面时,孙明丽都不修边幅,脸上时时带着丝怨妇的刻薄和烦躁,年纪轻轻就像个黄脸婆。
眼前的她虽然还是从前普普通通的寻常五官,但是皮肤保养得当,头发也打理得顺滑漂亮,穿着一件丝质小背心外搭一件红色羊绒开衫,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春风得意的气质。
厨房里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轰鸣,王清越好一会儿才听到客厅里说话的声音,他举着铲子探出头来,笑着跟南玉和钟灵焰打招呼:“来了,再等等啊,还差两个菜。”
细线吊着他的胳膊和脖子,远远看去就像个灵活的大木偶。
南玉眼皮跳了跳,朝他生硬的笑了一下,“别着急,慢慢做。”
她回过头指了指岩岩的卧室,商量着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岩岩吗?”
孙明丽笑着朝她挥手:“去,去,客气什么,岩岩可喜欢你和他施阿姨了,放学听说你要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南玉朝钟灵焰淡淡使了个颜色便朝岩岩卧室走去,钟灵焰跟在她身后,两人在卧室门前站定,南玉强压着心里隐隐的不安,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
房间里传出岩岩稚嫩的声音。
南玉推开门,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小帅哥生日快乐啊。”
待看清书桌前背对她坐着的小男孩时,南玉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整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正对卧室房门的是一个满满当当的书架,书架下面是一张书桌,一个瘦小的男孩正趴在书桌上埋头写作业,五条笔直的线吊在小男孩手腕脚腕和脖子上,和他爸爸身上的吊线如出一辙。
房间里干净整洁,一盏台灯温暖的光笼罩着男孩,可诡异的空气却好像自魔法的诅咒中来,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让人不寒而栗。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南玉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腿有点软,好在身后有钟灵焰的气息,让她不由安心了许多。
她向身后望去,看到钟灵焰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南玉定了定心神,朝岩岩身旁走去。
这时岩岩才慢半拍地回过头来,南玉发现他稚嫩的小脸上透着难以掩饰的疲倦,目光却带着一丝诡异的亢奋。
“姐姐你来了。”
岩岩一开口,清脆的小嗓音差点让南玉忍不住立刻动手扯开他脖子上吊着的线。
可她还是忍住了,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不敢贸然做什么。
南玉心情沉重的朝岩岩笑了笑,“今天生日,先不学了,出来玩好不好?”
岩岩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自己写了一半的卷子,小眉头为难的皱了起来,一看就是心里纠结的不行。
南玉索性拿走岩岩手里的笔,“听阿姨的,吃完饭再学。”
岩岩只好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南玉放在桌上的笔。
南玉指了指满满当当的书架问道:“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
岩岩点点头,“我除了学习就喜欢看书,我妈妈说多读书好,现在高考题都不从教材上出,只有博览群书才能答好语文卷子。”
南玉:“你才上小学就已经想着高考了啊?”
岩岩骄傲地说:“我已经跳到四年级了,明年我要读初中,妈妈想让我当神童,我准备初中读一年就考高中。”
南玉看着岩岩鼻梁上厚厚的眼镜片,心疼的说:“这么着急干嘛,平时该玩也要玩的。”
岩岩惊讶地抬起小脸看着南玉,不以为然地说:“姐姐,一寸光阴一寸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现在不好好学习,长大之后就要像我爸爸一样成为一个没用的人,我不要像我爸爸一样,我要成功。”
南玉看着岩岩复读机似的说着心灵鸡汤,振振有词说着“成功”,可他短短的人生阅历足以让他对成功有自己的认知和定义吗?
别说是岩岩,南玉觉得自己活到这个岁数,也没想明白什么算成功的人生啊。
她摇摇头,认真地对岩岩说:“我觉得你爸爸很好啊,他性格好,善良,热心肠,还很顾家……”
没等南玉说完,岩岩就面带鄙夷地说:“男人不能没出息,我长大以后一定不能像爸爸那样。”
南玉无言以对,不明白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她和岩岩目光对峙,恍然间觉得孩子的眼神和他妈妈挺像的,有种成年人的自以为是在里面。
南玉目光转向钟灵焰,她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钟灵焰看完岩岩的一举一动,淡淡对南玉说:“出去等吧。”
南玉拉着岩岩,“走,陪阿姨去客厅玩会儿。”
岩岩摇摇头,重新抓起笔,“我把这面卷子写完再出来。”
南玉只好跟着钟灵焰回了客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南玉看了眼布置餐桌的孙明丽,微微倾斜身子凑到钟灵焰耳边小声问:“是傀儡术吗?”
钟灵焰微微发怔,耳边温热的呼吸让他面颊有点发热。
南玉:“是吗?”
钟灵焰点点头。
南玉:“那怎么办?会不会是他老婆干的?”
钟灵焰:“还不确定,今晚再看看。”
晚饭过后两个人呆了一小会儿就告辞离开了,走到单元楼下,南玉不知不觉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有多紧张。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那么温馨轻松的场景,整个房子里的氛围却诡异而压抑,王青越和岩岩脸上空洞的笑让南玉现在一想还有点不寒而栗。
南玉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转头问钟灵焰:“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都出来了还怎么看啊?”
钟灵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点早,我们在附近转转吧,等差不多快睡觉的时候再来。”
两人漫步走到小区外面,看到不远处有家冰淇淋店便一起走进了去。
刚准备点单,南玉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来的。
南玉接起电话,听到王然的声音,“喂,是我。”
南玉微微有点诧异,“什么事啊王然?”
王然:“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晚上有空没,有空的话出来待会儿。”
南玉:“我在外面呢,今晚没空。”
王然:“那好吧,明天呢?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南玉:“看情况吧,现在不确定明天能不能把事情办完。”
王然:“你自己在外面吗?有人陪吗?晚上出门要注意安全。”
南玉偷偷看了钟灵焰一眼,说:“有人一起的。”
王然:“那好吧,明天再打电话给你,今天办完事早点回去。”
南玉:“嗯,那先挂了。”
南玉的手机有点扩音,王然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落在了对面钟灵焰的耳朵里。
南玉放下手机,抬头问钟灵焰:“想吃点什么?”
却发现钟灵焰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俊朗的侧脸上仿佛写着“谁也别来烦老子”。
南玉懒得理他,抬起胳膊朝店员招了招手,“点单。”
店员走过来递给南玉一张店里的活动单子,并且热心肠的向他们推荐:“帅哥美女点这款情侣套餐很合适,有草莓和巧克力两种口味的冰淇淋,还有重乳酪芝士和黑森林两种蛋糕,一杯红石榴果汁,一杯巧克力冰沙,还赠送一对玩偶,比单点合适很多。”
南玉本来就想点草莓和巧克力两种口味,被店员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点了,她飞快的偷瞄了钟灵焰一眼,见他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南玉朝笑着对服务生说了谢谢,知情知趣的没要情侣套餐。
不知为什么,南玉觉得钟灵焰的脸更臭了。
“真难伺候……”
南玉心烦的想。
两个人各自看着手机吃冰淇淋,全程再无交流,钟灵焰很快吃完一份巧克力双球,抬手又叫了店员过来。
“先生点单吗?”
小姑娘有点害羞的看着钟灵焰。
钟灵焰点点头,开口点单:“草莓冰淇淋,巧克力冰淇淋,重乳酪芝士蛋糕,黑森林蛋糕,一杯红石榴果汁,一杯巧克力冰沙。”
南玉:“……”
她茫然地看了钟灵焰一眼,不知道这位祖宗又是哪根筋不舒服了。
小姑娘腼腆地笑了笑:“您要情侣套餐是吧,不用麻烦重复一遍的。”
钟灵焰不置可否。
南玉朝小店员摆摆手:“我不用加了,点单份就可以。”
店员为难的说:“单份就不能按情侣套餐的费用算了。”
钟灵焰突然开了口:“双份。”
小姑娘有点懵:“那就是点情侣套餐了?”
钟灵焰赌气似的闭了嘴。
南玉不知为什么心头突然窜起一股火,抬起头笑眯眯的对小姑娘说:“双份,就按他说的,不买套餐,单点就可以。”
小姑娘:“那算下来要多花一百二十块来呢。”
南玉眉心跳了跳,当了这么多年钱串子,今天还是第一次上赶着当冤大头,她心烦的点头说:“好。”
小店员好奇的目光在南玉和钟灵焰身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遭,然后恍然大悟的抱单子走开了。
原来是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唉,闹别扭都闹得这么赏心悦目。
钟灵焰赌气似的一言不发吃完了两人份的套餐,南玉今天也没往常那么好脾气,心头莫名火大,钟灵焰不说话她也便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气氛古怪的熬了两个多小时。
眼看快十点了,南玉到底还是先开了口:“还去不去看?”
钟灵焰生硬的回了一个字:“去。”
两人买了单,各自沉默着走回王青越家楼下,南玉直到现在还搞不明白等这么晚到底要看什么,她淡声问道:“到底要看什么?”
钟灵焰淡淡说道:“悬丝傀儡。”
说着不紧不慢地走进楼道里。
“那怎么看啊?”
南玉连忙跟了进去。
两个人坐电梯回到王青越家门前,钟灵焰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动静,南玉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钟灵焰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继续凝神听房子里的动静,就这样等了一个多小时,就在南玉耐心快要耗尽时,钟灵焰终于拿出了抄在裤兜里的手。
一股黑气从他指尖冒出,顺着锁眼钻了进去,南玉紧张得不由屏息凝神,只听一声很轻的咔哒声,门锁便打开了。
南玉:“……”
祖师爷这溜门撬锁的手艺很娴熟啊。
钟灵焰慢慢拉开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他朝南玉扬了扬下巴,示意南玉先进去。
两个人在门厅轻手轻脚拖了鞋,钟灵焰指了指主卧的方向,南玉会意地点点头,跟着钟灵焰蹑手蹑脚走到了主卧门前。
钟灵焰随手在次卧门锁上封了一道黑气,防止次卧的房门突然打开,接着轻轻把主卧房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南玉好奇地踮着脚往里看,钟灵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闪身让南玉站在了自己前面。
视线一下子没了遮拦,透过一道窄窄的门缝,房间里诡异的一幕突然撞进眼里,吓得南玉心头一惊,本能地就想出声,钟灵焰从身后环过手臂,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
低沉的声线在南玉耳边轻轻响起,南玉突然觉得头皮一阵酥麻,全身上下的神经元集体荷尔蒙毒瘾发作。
她呆呆戳在钟灵焰身前,脊背若有若无贴在他胸前,手脚几乎失去了知觉,脸颊也瞬间烫得没药救。
钟灵焰似乎感觉到虚虚环在怀里的人体温似乎直线飙了上去,冷了一晚上的脸不由自主变得柔和了下来。
两人保持着这样一言难尽的姿势,一起看着房间里诡异的场景。
王青越睡得鼾声大起,可整个人却姿势诡异的坐在床边,头斜斜垂着,眼皮半睁不睁,露出里面一双直直翻上去的白眼,舌头长长地垂在外面,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吊死鬼。
孙明丽正背对房门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副十字形交叉木架,王青越身上的线一根根就连在这副木架上。
昏黄的床头灯将两个人身材走形的影子斜斜投射在墙上,孙明丽嗓子里渐渐哼起一段缠绵悱恻的曲子,唱词好像是闽南那一带的,南玉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只觉得这样的腔调唱词配上眼前的场景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孙明丽的哼唱,王青越的鼾声渐渐止住,孙明丽转了转手里的木架子,牵在王青越脖子上的线动了动,王青越垂在肩上的头便慢慢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