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南玉推门出来时看到石桌上赫然摆着一个硕大的……花圈。
南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道什么人要来砸场子吗?这挑衅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啊。
她小心翼翼走到石桌旁,一脑门官司的打量横陈在桌上的花圈。
花都是新鲜的,沾着清晨的露水,姹紫嫣红的很是养眼,连空气中都弥漫起了浓浓的花香。
南玉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平生第一次看见找茬还这么小清新的。
正在这时她听到围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转头一看原来是李义民。
大早上看见这么一张惨兮兮的鬼脸,南玉有点眼疼,好在她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她朝李义民招了招手,和颜悦色的说:“怎么不进来。”
李义民感激的点点头,从正门规规矩矩走了进来。
他已经来过庙里很多次了,可不管南玉怎么好客,他每次进来前还是要趴在墙头上等南玉同意。
“南老师,我们这次能逃出来多亏你们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连夜从野地里采花编成的,他们都不敢来,委托我向您和祖师爷说声谢谢,相救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和祖师爷尽管吩咐。”
南玉:“……这花圈是你们送的?”
李义民害羞的点点头,期期艾艾的问:“……您喜欢吗?”
南玉:“……你们有心了。”
她强压下一脸牙酸的表情,向敏感多愁的壮汉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
李义民带着南玉给他的一袋小饼干,欢天喜地的走了。
南玉目送他出了院子才转回头看着石桌上的花圈,轻轻叹了口气,找来几个装黄桃罐头的大瓶子临时充当花瓶。
摆弄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花圈变成了三瓶清新的插花,一瓶放在自己卧室,一瓶摆在了蛋糕店里,最后一瓶抱在手里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向钟灵焰房间。
南玉敲了一会儿门没人应,以为房间里面没有人便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好死不死,进门便看到一幅祖师爷湿身半裸的出浴图,南玉连忙避开视线,尴尬的老脸一热,钟灵焰转身又回到浴室。
南玉抱着花瓶在门口面壁,发现钟灵焰的腹肌在脑子里生根发芽了,怎么挥都挥不走。
浴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模模糊糊的轻咳,接着是钟灵焰低沉的声音,“喂……”
南玉:“干嘛?”
钟灵焰:“……你想看我换衣服吗?”
南玉老脸一红,连忙把花瓶搁在门口的鞋柜上,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钟灵焰顶着半干的头发出来,看到南玉在院子里收拾石桌上的枝叶,便慢慢走了过去。
“花很好看……”
他低低说道。
略带沙哑的声线传进南玉耳朵里,她发现自己对这声音越来越没抵抗力了。
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找本清心咒来念念……
“花是李义民他们送的,说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尽管已经严重心律不齐,南玉还是大尾巴狼似的保持着表面的从容淡定。
可要命的是……这家伙站得有些近,她呼吸好像有点困难。
“要命啊……”
南玉想起钟灵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画面,呼吸困难的同时大脑又有点缺氧,郁闷的暗暗吐槽。
钟灵焰突然问:“你怕什么?”
南玉一头雾水的说:“我没害怕啊?”
钟灵焰:“……”
他刚才明明听到她在说:“要命啊……”
他微微发怔,早晨的阳光透过大槐树日渐稀疏的叶子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让他的目光看上去不似平时那么冷淡。
“好帅……”
南玉崩溃的想。
钟灵焰:“……”
虽然是事实,但是也不必说出来吧。
他轻咳一声,还没说话就听南玉又说:“完蛋,想和他谈恋爱。”
钟灵焰如遭雷劈,怔怔看了南玉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压根没动嘴。
那刚才听到的话……
难道是她的心里话。
钟灵焰怔怔看着南玉,上辈子粉身碎骨前似乎都未曾这般手足无措。
“喂……”
南玉被他看得招架不住,只好继续装大尾巴狼,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再看要钱了……”
钟灵焰连忙收回视线,尴尬的轻咳一声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很没风度的转身走了。
南玉看着钟灵焰的背影,一脸花痴的在脑子里感慨:“腿真长啊……”
钟灵焰险些被自己的长腿绊个跟头。
“学姐,鬼屋你去了吗?”
午饭过后,南玉正坐在店里教小八用丝带打蝴蝶结,看到赵依怡的微信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回道:“去过了。”
赵依怡:“唉,我们买的团票都退票了,说是装修升级什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业。”
南玉:“……那里太恐怖了,你们还是别去了。”
赵依怡:“去那就是为了体验逼真的恐怖啊,真是太可惜了。”
南玉转念一想,赵依怡他们再去时,鬼屋里的工作人员应该会是如假包换的活人了,因为昨天离开佳美商场时南玉看到钟灵焰随手用一团黑气在顶楼做了个奇怪的标记,大概再也不会有鬼魂可以被懵懵懂懂的拘进来了吧。
发完信息南玉突然打了个喷嚏,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她让小八看店,自己去卧室找出温度计量了量提问,一看竟然已经烧到了38度。
南玉去巷子里的药店买了盒感冒清热冲击,喝完睡了一觉,醒来烧退了,嗓子却火烧火燎的疼了起来。
连着咳了三四天后,南玉终于扛不住去了医院。
头一天挂号拍了个片子,第二天又去医院取了片子让医生给看看。
她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顺手打开本地贴吧打发时间,最近这个贴吧时不时会出现安利破庙的帖子,她还挺爱看的。
上次看到一个帖子说破庙里有个年轻貌美的小姐姐,用一根鸭脖降服了一只鬼怪,不用想也知道是赵依怡他们几个当中的人发的,帖子下面虽然嘘声一片,南玉却乐了好几天。
还有个帖子是安利庙里小哥哥的,几天时间竟然盖起好几百层楼来。
南玉还暗戳戳的发了个评论,十分高冷的当了一次钟灵焰的黑粉,结果被小姐妹们群起而攻之,骂得一头狗血。
南玉正翻着,屏幕上的手指突然顿住了,她看到一个感兴趣的帖子,名叫“天了噜,这月十四号那天有谁和我一样去过鬼屋夜场?鬼呢?鬼呢?”
南玉打开刚看了一小会儿,诊室里便叫到了自己的号,她连忙收起手机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等待她的确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噩耗。
“您节哀顺变吧,下一位。”
南玉手里攥着还没来得及看的胸片,只觉眼前轰的一黑,耳朵也还是嗡嗡作响,被下一个进诊室的病人轻轻拍了拍肩膀才如梦初醒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噩耗来的太突然,南玉整个人都是懵圈的状态,因此既没有留意到这间诊室里的医生不是昨天给她开检查单子的刘大夫。
也没留意到刚才那位年轻略显稚气的小医生屁股底下坐着一团毛茸茸的球形小尾巴。
更没有留意到她走出去没几步,诊室里便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怎么会呢,我明明就只是感冒发烧而已……”
可就算留意到了,以她此刻无比懵圈的状态,大概集体被噩耗击倒的脑细胞也只够支撑她发出同样的疑问:“怎么会呢,我明明就只是咳嗽而已,怎么就肺癌晚期了。”
南玉梦游似的走到医院门口,大脑还在生硬的消化着刚才的医嘱,“这种情况治疗的意义也不大了,你可以自己决定治不治,如果不想受一茬罪再死的话就回家呆着去吧,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想去哪玩就赶紧去,人生苦短可别有什么遗憾。”
南玉胃里好像堵了块大石头,从前隔三差五向往一下诗和远方的心也瞬间拄上了拐,蹦跶不动了。
她漫无目的的溜达回破庙,在路口碰到了下班来找她的施甜甜。
“走吧,陪我去吃烧烤。”
施甜甜在外面跑了一下午,饿得前心贴后背,远远的看到南玉就嚷嚷着要吃东西,谁知走近了却被南玉惨白的脸色下了一跳。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施甜甜抬手摸了摸南玉的额头,“咦,不烧啊。”
南玉感觉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朝施甜甜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事她还得消化消化,暂时受不了施甜甜的号丧,于是她只摇了摇头,胡乱搪塞到:“没事,肺有点疼。”
施甜甜笑着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你给我指指肺在哪?”
南玉:“……”
她还真不知道。
“走吧,请你吃烤串,叫上你弟。”
南玉被施甜甜拖着向前走了两步,这才想起钟灵焰晚上要打联赛,于是摇摇头说,“他没空。”
施甜甜没注意到南玉恍惚的语气,非要拉着南玉一起去了烧烤店,施甜甜噼里啪啦点了一堆东西,然后把菜单递给南玉补充。
南玉合上菜单,点了一箱啤酒。
施甜甜吃惊的看着南玉,笑吟吟的说:“出息了,这是要庆祝什么还是借酒消愁啊。”
南玉:“……壮胆。”
施甜甜不明所以的问:“壮什么胆啊,难道你要向帅哥表白?”
南玉提不起精神跟施甜甜插科打诨,诱人的烧烤香味钻进鼻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有滋有味的人间烟火就要噶然而止了。
她心里发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默默开打一瓶啤酒仰头灌了几口。
施甜甜瞧着南玉这副酒壮怂人胆的倒霉样,当场就在心里给南玉下了个主观臆断的结论,这姑娘不是表白失败就是没胆表白,总之是春心荡漾了。
“不会是表弟吧……”
福尔摩斯甜甜把几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细节强扭在一起,脑补出一场活色生香荡气回肠的姐弟恋。
一边激动的肝颤,一边对这位人怂志短,只敢偷偷跑出来借酒消愁的发小简直恨铁不成钢。
一顿饭吃到最后,南玉喝得不省人事,施甜甜比她勉强能好点,借着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用南玉的手机给钟灵焰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领人。
钟灵焰正在家里打电玩,看到来电显是南玉,愣一会儿才接了起来。
前几天这姑娘那几句内心独白直到今天还振聋发聩,钟灵焰足不出户在房里闷了好几天,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十分钟后,钟灵焰穿着一身黑色的t恤短裤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他一只耳朵塞着耳机,插着兜面无表情打量着烂醉如泥的南玉,冷白的肤色和干净的眉目几乎把禁欲两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施甜甜原本还想在小表弟面前放一下厥词,一看钟灵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莫名舌头打结,只好指了指南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咧嘴一笑,“她有话要对你说。”
钟灵焰有点茫然的看了眼趴在桌上烂醉如泥的南玉,不知道有什么话还需要别人先打个招呼才能说。
他让老板帮忙去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先把施甜甜送回了家。
到了施甜甜家楼下时,南玉的酒稍稍醒了些,钟灵焰只好顶着一头黑线看两个女人扒着车窗驴唇不对马嘴的道别。
施甜甜:“加油啊,干巴爹!!!”
南玉:“下辈子见,嘤嘤嘤……”
几乎是半扛半抱的把女人弄回了家,力拔山兮的祖师爷扛着体重不过百的姑娘从大门移步到卧室,额头竟然起了一层薄汗,进屋便甩□□包似的把女人扔在了床上。
南玉似乎摔疼了老腰,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软,和着含混的嗓音从鼻腔里哼出来似的。
已经拔腿要走的祖师爷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轻描淡写的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迟疑片刻之后伸手拉过一床薄被子盖在了女人身上。
南玉翻身躺平,轻轻呼出一口郁闷的酒气,长发散落一枕,两片柔软的嘴唇微微张着,面色好似一朵粉白的睡莲。
钟灵焰不知不觉垂头看着女人,不知看了多久,他突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缠在南玉细长脖颈上的头发轻轻撩到了一边。
修长手指微微一顿,继而轻轻解开了南玉衬衫最上面的两粒口子,他轻轻挑开衬衫,目光落在南玉左胸上方那枚殷红的胎记上。
在雪白皮肤的衬托下,那枚赤红的印迹好似落在积雪上的一瓣梅花,红得有些刺眼。
钟灵焰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耳根渐渐烫了起来。
忽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传到钟灵焰耳朵里却好似平地一声惊雷。
他猛的窜起来想要走,继而脸色却突然一紧,差点七窍升天,兵荒马乱的一把拽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运动裤。
低头一看,姑娘一只白皙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自己的裤腰。
钟灵焰一头黑线,低声轻斥一句:“放手。”
南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她不说话,只呆呆看着钟灵焰。
带点内双的狭长眼睛好像有点红,弯弯翘翘的睫毛湿漉漉的,只一眼便让钟灵焰有些局促的别开了视线。
“……放手。”
“不放……”
钟灵焰手忙脚乱的抓着腰上的松紧带,眼瞅着姑娘大概是把他的裤腰当救命稻草了,活到这把岁数,差点被女人扒掉裤子的祖师爷今天才算什么都经历了。
甩不掉拽着裤腰的爪子,钟灵焰只好一屁股坐在床边,转过头冷眼瞧了女人一会儿,突然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么大胆子,以为我吃素的吗?”
南玉脸颊醉得泛红,依旧只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呆呆看着钟灵焰,好像刻骨铭心在留恋着什么似的。
大尾巴狼装到一半的祖师爷被这目光盯了三秒便溃不成军,他猛的收回视线,轻咳一声突然问道:“你朋友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南玉点点头,钟灵焰只好一边严防死守着自己的裤子,一边洗耳恭听。
南玉:“……二十年后,老娘还是一条好汉。”
钟灵焰:“……”
且不细究这宏图大志的可行性,单是女人带着淡淡鼻腔的柔声细语和这句话里顶天立地的二百五精神混搭出来的效果就已经够坐在床边的男人如遭雷劈了。
钟灵焰一头黑线的拽了拽自己的短裤,竟意外的挣脱了。
他如蒙大赦的跳起身来正要落荒而逃,却看到一串眼泪顺着南玉的眼角悄然淌了下来。
他再次被绊住了脚,迟疑着俯下身问她:“哭什么?”
南玉吸了吸鼻子,醉眼朦胧的看着钟灵焰,突然没头没脑的问:“祖师爷,你灵验吗?”
钟灵焰复又坐回床边,他一边纳闷自己跟个醉鬼有什么好聊的,一边听到自己忍俊不禁的问:“……你求什么?”
南玉暗淡目光稍稍有了一丝亮色,醉醺醺的说道:“我要长命百岁。”
钟灵焰点点头,“好说。”
南玉:“我要考上公务员,有个朝九晚五的工作,老了有退休金,看病有医保,退休以后就和施甜甜一起出去旅游,也拍那种踮起脚尖举着丝巾的照片。”
钟灵焰:“……这个拜我没用。”
南玉压根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只是虔诚的点了点头。
钟灵焰:“还有吗?求完早点睡觉。”
南玉点点头,“我想要一个男朋友,运气比城墙还厚,八字比金刚钻还硬,遇到他时我只需要考虑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不用考虑他到底会不会被我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