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门炭治郎接受九柱审判的那一天,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他伤得很重,意识也混浊不清,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纷杂的人声。
是他从没听过的声音,也没顾忌他这个昏迷的人,似乎正说着什么事。
“我说,这个场景怎么好像出现过一样?”
“说什么傻话,只是看起来相似罢了,性质可完全不一样。”
“啊啊……真是不幸的孩子……”
“此言在理!明赖小姐乃是万中无一的特例,若是因为这样就放松了警惕,只会让鬼伤害更多的人!”
“这家伙是富冈保下的吧,还跟蝴蝶动手了,那家伙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毕竟富冈先生不太擅长说话呢,与其等他慢吞吞又含糊不清的解释,不如等这名队士醒来再说吧?”
“那个……这孩子的妹妹,说不定会和小赖一样,不需要吃人也能活下去呢?”
“但是甘露寺,森川可是被药物变成鬼的,基本上没有办法拿她来做参考吧。”
“唔嗯……也是呢。”
到底在说什么?灶门炭治郎在混沌里迷茫又焦虑地想,隐约感觉他们说的是一件与他有关的重要的事,可是身体却完全动不了。
在焦急中,他又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平淡地开口:“两年……至少有两年她不曾吃过人,所以……”
“喂喂,我好像听见了什么荒谬至极的傻话啊。”
似乎有谁来了。灶门炭治郎听见了脚步声,还有追上来的慌乱人声:“不死川大人,箱子……”
“不死川先生,请不要擅自行动。”
“富冈你刚才说鬼不吃人?难道这两年你都亲自盯着这只鬼,确保她绝对没有偷偷吃人吗?那小子是她的亲哥哥吧,他说的话根本不可信,哪怕妹妹吃过人说不定也会隐瞒下来,你竟然也会相信他?”
“……鬼未必会食人,森川就是例子,不死川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
“你开什么玩笑!别随便拿鬼跟她比!你是看不起人吗?”
“不死川先生,冷静点,富冈先生没有恶意。总之,先讨论眼前的这件事吧。”
灶门炭治郎感觉肩膀被踢了几下,力道不重,借着这外力他终于能够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就是背光站在他面前的人,提着他视若生命的箱子,脸上的每道伤痕都刻着冰冷的杀意。
“喂,小子,赶紧给我起来。这只鬼是你的妹妹吧,要想保住她就拿出证明来。否则,现在就将她处刑。”
森川明赖没有来得及参加这一次的柱合会议,少了一次看望主公大人和跟蝴蝶忍他们碰面的机会,她内心有些遗憾,然而实在抽不出闲来。
因为她接到了紧急任务,顺着阿杏的指引赶去了一个偏远的镇上。
结果斩杀了那只鬼后,才发现参与任务的人有她的师弟。
她的师弟名为观月司生,森川明赖记得上回见到他,他才到她的肩膀高,如今却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笑起来的模样不那么孩子气,多了少年人的俊秀明朗。
他果然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才过了两年时间就顺利地通过了最终选拔,成为了一名猎鬼人。
森川明赖斩下那只鬼的头颅,把他扶起来的时候,心里还在惆怅又感慨地想,结果下一刻她马上没心情唏嘘了。
观月司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微微睁大了点,张口就问:“师姐?”
噫,为什么才被看了一眼就发现了?
森川明赖摇摇头,表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观月司生捂着还在出血的手,有点难以置信的惊讶,笑得还很开朗,“师姐的耳坠和你信里说的一样漂亮呢,是不死川大人送的吗?刀的颜色也稍微变了,不会也和不死川大人的颜色一样吧?刀身上的竹纹倒是没有变,还是非常漂亮的一把刀。”
森川明赖震撼得差点没扶住他,连应该马上反驳都忘了,但是要说话的时候又想到他能从这些细节就推测出她的身份,再听见她的声音百分之百能肯定她是谁了。
“原来师姐平安无事吗?为什么不告诉老师,他非常自责还大病一场,还是说因为有难言之隐?”
森川明赖下意识想回答,又陷入了犹豫,有些担心说出来会被师弟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如果师姐死活不承认,那以后做了烤肉我会当着你的面吃掉,并且一块也不给你留。”
这个威胁太可怕了!森川明赖哆嗦了一下,有点委屈,“司生……”
送他去蝴蝶屋的路上,森川明赖坦白了变成鬼的经过。
吊着一只胳膊的少年没有很特别的表情,适应能力很强地接受了她化身为鬼的事实,“无论怎样,师姐还是师姐,这点不会变的。”跟着又问,“所以师姐已经和不死川大人结婚了吗?”
“嗯。”虽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在别人面前承认这件事,还是让她有点害羞。
“那么以后我可以去拜访吗?”观月司生说,“当然会带礼物的,不死川大人喜欢什么?”
森川明赖才记起来他从以前就很崇拜不死川实弥,“喜欢的……荻饼吧。”
然后,就在蝴蝶屋里听说了这次柱合会议的事。
看着师弟在病床上躺下休息后,森川明赖去了那个传说中的剑士的房间。
那是过于有生气而吵闹的病房,还没进门前就听见一个人扯着嗓子喊:“我今天吃药了吗?吃过几次药了?谁看见我吃药了?”
另一个温和的声音像在沉思过后回答道:“喝过两次了,善逸你先躺下来吧,我去找小葵拿药。”
森川明赖端着药碗在门口和他相遇,在面具之后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将他打量了一遍。
特别注意了一下他的耳饰和额头的伤痕,也是一个非常惹人注目的孩子。
“送药过来吗?非常感谢您。”少年温和有礼,将托盘接了过去,带着几分困惑地回望她,“请问您是……”
“那个……听说你的妹妹是不会吃人的鬼是吗?”森川明赖越过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发现了墙角的箱子,“我……也是鬼。”
少年名为灶门炭治郎,变成鬼的女孩叫作灶门祢豆子。
都是非常可爱又好听的名字。
花了一些时间交谈之后,灶门炭治郎很快接受了她的身份。
“变成了鬼也能继续保护大家,您真是了不起,那个……啊,抱歉,忘记问您的名字了。”
温柔的孩子呀。
但是说出名字的时候,她卡住了,因为朋友们都认得她,变成鬼后又刻意隐瞒身份,她发现这还是她婚后第一回向别人自我介绍。
“我……本姓森川,现、现在的话,是不死川明赖……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灶门炭治郎还未说话,一旁金发的少年已经大声叫喊起来:“咦咦咦!已经结婚了吗!看起来明明这么小,已经结婚了吗!”
“我已经十七了。”
“那不还是很小吗!对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出手,是什么禽兽啊!”
“善逸!你很失礼啊!”在她生气之前,灶门炭治郎已经出手主持公道,一把将乱吼乱叫的同伴按下来,语气严肃地责备他,“而且见到女孩子就去求婚的善逸,根本没资格说这种话。”
“炭治郎——”
“抱歉,善逸说了奇怪的话。”灶门炭治郎抬起脸又是笑得很温和的样子,“您已经结婚了啊,恭喜您,能够找到包容您变化的人真是太好了,对方想必是个很好的人吧?”
说了这话又看见这位身为鬼的前辈红了脸颊,笑容甜蜜而幸福,“嗯,实弥最好了,炭治郎应该见过他。”
“诶?”
“因为他是柱,所以审判的时候,应该也有到场。”
“啊,那里面就有您的丈夫吗?”灶门炭治郎开始回忆他见过的那几位柱,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她说的人,“我还不认识那几位柱呢。”
“就是……身上有很多伤痕,白发的那个人,非常温柔又体贴。”
“伤——”对上人的时候,灶门炭治郎的大脑忽然陷入了当机状态,“温柔又体贴……”
“是的,炭治郎有空和祢豆子来我家做客吧,实弥也会欢迎你们的。”
咦?诶?我们说的真是同一个人吗?灶门炭治郎的脑海陷入了混乱。
森川明赖在几天后的深夜见到了传说中的灶门祢豆子,此前据说她睡眠不足,一直躲在箱子里熟睡。
她才执行任务归来,穿过走廊时听见了病房里的响动,是灶门炭治郎三人的房间。
推门进去时就看见坐在地上,咬着竹子口枷的女孩,小小的一团,坐在一地的月光里,茫然地环顾四周,然后站起来,凑到哥哥的病床旁边,踮起脚尖看他。
“祢豆子?”她小声地喊这个名字,听见呼唤的女孩回过头,呆呆地望着她,一点也不怕人的样子。
作为鬼最不好的一点是在其他人入睡的时间,是鬼最活跃的时候,寂静的深夜里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
她还算好,实弥会陪着她,就算作息稍微颠倒了,但她醒来能看见他平和安宁的睡颜,也不会觉得寂寞。
“炭治郎在休息,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灶门祢豆子回头看看熟睡的哥哥,又转过头,对她轻轻点头。
她和兄长描述的少女模样不一样,也许是尚未恢复,所以还保持孩子的姿态。
森川明赖能够轻松地把她抱起来,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肩上,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她拥抱着这个软绵绵的孩子,感觉一颗心也跟着要融化了一样,抱着她走到正对庭院的走廊上,轻声地问:“祢豆子,想玩什么呢?”
女孩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轻轻眨眼。
森川明赖这时才觉得她过去的生活多么贫瘠,仅有的和别人玩耍的记忆只有和小泉在一起的日子。
她就只能学着记忆里的朋友,给她讲故事,教她翻花绳,在院子里互相踩着影子玩,摘下一大把小花编织一个花环。
她的手艺完全没有小泉那么好,歪歪扭扭的花环放在灶门祢豆子的头上,所幸孩子也不嫌弃,亲密地靠在她怀里蹭了蹭,看起来很开心。
在天亮之前,她抱着这女孩回了自己的房间,和她一起盖好被子在床上躺下来,轻轻地哼歌,也是小泉给她唱过的童谣。
在小泉眼里,她是不是也像祢豆子这样,是如此地惹人怜爱?非常非常喜欢的小妹妹,就算拼上命也要保护她?
【明赖子~你好可爱呀!我最喜欢你了!】
“唔?”歌声忽然停下来了,灶门祢豆子疑惑地抬头,看见这个刚认识的大姐姐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泛起了一层水光,然后很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祢豆子,我也好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