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何西烛猛地搂进怀里,夜雨时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脸颊上泛起些许红晕。
她抬起手,轻轻擦去何西烛脸上的泪痕。
“不疼了。”她说,“早就不疼了。”
“我化成鬼后,除了那个道士已经离开了镇子,其余的人,都被我杀死了。”
“他也该死。”何西烛说。
夜雨时抿抿唇,问:“你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吗?我杀过人。”
何西烛摇了摇头:“那些害过你的人,他们都该死。”
从来没有人说过那些人是该死的,她来寻仇,镇上的人说她害死了人,她该死,可那些人害死她的时候,却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过。
似乎该死的,从来只有她自己一个。
“他们真的该死吗?”夜雨时的声音里透着迷茫与困惑,她双眼放空,茫然地望着前方。
“他们真的该死。”何西烛坚定地重复道。
她抱着夜雨时的手臂收紧了两分,像是在给予她某种力量与支撑:“你还有什么心愿或者想做的事情吗?如果你相信我,我都会帮你实现。”
夜雨时的眼睛亮了一瞬,她慢慢从何西烛的怀里退出来,手掌放在自己胸前的位置。
随着那里逐渐变得透明,何西烛看到了一具人类的骨架,是肋骨的位置,只是人类左右两边各十二跟肋骨,夜雨时的看起来,似乎少了一根。
“那道士走的时候带走了我的一根肋骨。”夜雨时说。
“我的心愿,就是将自己的身体找回来。”
*
何西烛去祭祀用品店跟老者说了要将夜雨时带走的事,顺便再买些香,可说到关键时,正好有人进来买香,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这没多大的镇子上有什么事都传的快,听说这镇上的恶鬼要被一个外乡人带走了,人们高兴、好奇之余,又不敢过去一探究竟,只是在何西烛临走前,去镇上采购干粮时,免不了有一堆人围着她看。
因为何西烛不会骑马,她要带着夜雨时的骨灰坛子走,这镇上的车夫又不敢送她一段路,所以何西烛买的都是一些好储存的食物,像咸菜疙瘩、烙饼、蜜饯这种,准备到了下一个镇子上,租到车,再好好享受旅行的乐趣。
她将夜雨时的骨灰坛子系在胸前,金子、干粮这种背在身后,选在天黑人少的时候,趁夜色拉着夜雨时的手出了宅子,沿着大路,往镇子外面走去。
“我竟然真的有从这离开的一天。”夜雨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宅子。
“你想离开这吗?”何西烛问。
“想。”夜雨时转过头来,紧紧牵着何西烛的手,“做梦都想。”
夜雨时能感知到自己身体的所在,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不是非常清晰,但还是可以得知一个大概的方位。
何西烛顺着她说的方向走,这具身体的体力不行,她走的慢,终于在天亮前,看到了一片有人居住的小村子。
这个村子很小,大概就几十户人家的样子,但好在位置不错,依山傍水的饿不死人。
何西烛走进的时候,正有早起的大娘在院子里刷锅做早饭。
“小姑娘瞧着面生,我怎么没见过你?”大娘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把手上的水,打量着家门口的陌生人。
“我不住在这。”何西烛解释道“我只是路过的,大娘您知道从这儿去下一个镇子要走多远吗?”
“镇子?这再往前走,可就到县城了。”
“那走到县城要多久呀?”何西烛问。
“就你这小身板,得走多半天吧。”大娘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过我看你穿的还不错,正好我一会要去县城卖鱼和鸡蛋,你要是出得起三个铜板,大娘我可以捎你过去,我家有驴车。”
那两个坛子的分量实在太重,早已腰酸背痛的何西烛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忙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钱袋,当着大娘的面打开。
这是她特地备的,里面就装了五十个铜板和一点碎银子,以防别人看自己太过有钱再把自己的包裹抢了去,别的倒还好说,主要老婆的骨灰坛不能丢。
她递给大娘五枚铜板,笑的十分乖巧:“多出来的钱,能在您家吃个便饭吗?”
大娘家里只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她煮了稀粥,何西烛从包里拿出咸菜给她。
夜雨时很乖,她知道何西烛这会不方便给自己上香,也不方便跟自己说话,就静静地挨着她站着。
只是她似乎不能离开何西烛太远,甚至在两人无法牵手时,还要分一抹鬼魂在能触及到何西烛的地方。
“小姑娘一个人去县城上做什么呀?”大娘给她盛了粥,又切了咸菜丝。
“去找份工,家里人去世了,买棺材花了好多钱,我想去挣些钱。”何西烛低下头,露出难过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大约是何西烛演的太真了,大娘拿出她刚给的五个铜板,又还了回去。
“你一个小姑娘找活也不容易,反正是顺路的事,大娘就不要你的钱了。”
“拿着把大娘。”何西烛看向身后的床铺,“去城里给孩子们买两根糖葫芦吃。”
大娘家的驴车已经很旧了,木头板子搭成的车上铺了张洗到褪色的毯子,在大娘坐上去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动,一头低着头的老驴站在车前,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夜雨时坐在一边,留下一个人的位置,将手搭在夜雨时的手背上。
大娘挺爱说话的,这会赶着驴子,说话声就没停过。
何西烛回头看她,带着微笑,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示意自己在听。
她们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到县城,这县城跟镇子就是不一样,有了城门不说,光是城外都有商贩推着车子叫卖,十分热闹。
听大娘说,到了县城,商铺多起来就好找工作了,如果不怕吃苦又会做饭,还可以去有钱人家的后厨碰碰运气,这样经常能吃到一些没人动过的剩菜。
虽然是剩菜,但对于他们这种穷人而言,能时不时吃上一顿不错的肉菜,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工作了。
大娘去集市卖鱼和鸡蛋,何西烛向她道了谢,往另一边商铺聚集的街道走去。
她说自己是去商铺碰碰运气,但事实上,大娘刚走远,她就牵着夜雨时去找客栈了。
她到底是凡人一个,走了那么远的路又提着精神跟大娘聊了许久的天,早就困了,再一个,她得找个能给老婆吃香火的地方。
越往里走,这道路两边的新鲜玩意就越多,卖首饰的、卖吃食的,还有挑着扁担或是举着一堆糖葫芦走街串巷的,他们嘴里吆喝着不同的话,像路过的行人展示着自己的商品。
夜雨时瞧瞧这边又看看那边,觉得什么都新鲜。
想着她已经被关进宅子里上百年,怕是没见过这些,何西烛便放慢了步子,像散步似的,一会靠左,一会靠右,由着她看。
边上传来孩童的欢呼声,另一侧,左右张望的夜雨时忽地就飘不动了,何西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看到一个被孩子围住的摊位,是个卖吹糖人的。
那摊主正用棍子搅和着锅里的糖稀,只见他两手捏起一点裹在麦秆上,鼓起腮帮子那么一吹,随着手上熟练地捏上几下,一条小鱼便吹了出来。
“哇。”夜雨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喜欢吗?”何西烛问。
夜雨时点了点头,面露期待。
“买。”何西烛拿着夜雨时给的巨款,底气十足,“你喜欢什么都给你买。”
作者有话要说: 何西烛:花老婆的钱养老婆(理直气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