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刚才端的木盒里底下的东西章庆怀也瞧见了,复又观察裴少羽取完参后的神情,必定有事情。
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章定山心想,就他们王裴二家那点儿小心眼儿,以为满朝文武都看不出来?嘴上不说而已。裴少羽看了盒子里的东西就不见了,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那个美皇后最近吃了瘪,能善罢甘休?说不准哪时哪刻在宫中闹起来,还得去拉架,难免惹上麻烦。
王裴那两家酸腐,若是招惹了,万一再把自己归到高派里头去,再把除章派列入他们的志向里去,这可吃不消。
章定山立时便想明白这其中利害,决定不惹这麻烦,暂且回府躲一躲。
那个问章定山的户部小青年名叫李启,被刘福明瞪了一眼,暗示他我们家主子想去哪儿关你什么事,你也不是我们工部的人。
李启是裴少羽的得力干将,裴少羽瞧工部的章定山不顺眼已有多时,李启的态度摆的很正,主子不喜欢的人,便是自己不喜欢的。李启故意装作读不懂刘福明的眼神,接着耿直道:“章大人,尚书房公务繁忙......”
眼看着车轮话又要说一遍,一向怕唠叨的章定山还未等文采颇好,口齿亦是流利的李启说完,赶忙截住他道:“本部院要去趟茅房,不知李大人可有意见?”
李启听了章定山的话,脸上挂不住,嘴角撇了撇,这才讪讪的走开,忙自己的事去了。
章定山抬腿朝门口迈去,临了望了刘福明一眼,刘福明立时便会意,低声对章定山道:“章大人且走,放心,工部的活小的盯着。”
章定山甚是满意的冲他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打算,刘福明这小子孺子可教也,这股子机灵劲儿倒有点儿本部院的样子。有了时机一定先提拔这小子。
御书房,景祯把一本折子重重的合上,举在手上,攥了攥,克制再三,终是忍住没有摔在地上。这是第五本参皇后高涵的折子,前四本有太医院的一本,尚书房的两本,礼部的一本,这第五本便是两朝老臣太傅王贤忠的一本。
王贤忠折子上的“望君废后”四个字着实激怒了景祯,念及他乃两朝老臣,亦是忠心耿耿的份上,扬在半空中的折子,景祯还是轻轻放在桌案上,叹了口气。
景祯明白,如若此事再不能尽快妥善处置,只会越散越远,到时候不明真相的新晋官员甚至是百姓,也会被舆论蛊惑,到时候便会十分被动,留给自己和高涵解题的时间不多了。
小李子快步进了御书房,给周围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下,方才压低声音对景祯禀报道:“皇上,皇后娘娘她在敏秀宫,裴大人也在敏秀宫。”
小李子未再多讲,景祯已经了然:“知道了,摆驾,敏秀宫。”
景祈在景善英的朱锦殿吃了两盏茶,又进了些淡糖的点心,于不经意间探听得知景善英是亲王韶华,排斥高涵的。依照性情好恶来看,这是说得通。可景善英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参与进这派别争斗里来?难道单是与王韶华的友谊?如此说不通。
景祈看了看景善英,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什么,啊,怎么早未有想到,这么个缘由。景祈想起景善英的亡夫赵诚君将军此前乃是兵部的人,当年与突厥交战,赵将军一腔热血与忠骨,战死沙场。娴公主景善英命苦,从此成了未亡人。
倘若她以为当年赵诚君的事与那臭名昭著持兵自重的高俨有关,那么她暗地里协助王韶华对付高俨父女便是情有可原。
而她又是怎么能拿到乌克察给高涵的纸条和药膏呢?莫非,那乌克察与景善英有往来?故意透露出当年赵诚君是被高俨所害。
聪颖如景祈,正一步步接近真相。
想到这里,景祈不禁毛骨悚然。感叹如若自己猜测属实,那这乌克察心思之缜密洞察,着实可畏。而手段亦是阴毒,利用景善英丧夫之心,蛊惑其中计,与宫中势力联合搞垮高家,到那时他便可趁虚而入。至于他对高涵,表面上看是关切她,实则是刺激景祯,让四哥迷了心智。离间景祯与高家。
一环套一环,杀人诛心呐。
景祈想通,心中如若坠了个秤砣,沉得讲不出话。起身踱步,来在一个长形高案条几边,看到上面放了个锦盒,似曾相识,眼眶红了。
那年赵诚君是个十八岁的白袍小将,懂兵法会武功,景祈看他是个人才,人又赤城,便与他走得近,因着景祈是坡子,无需避讳王爷结交大臣会威胁皇位的传言,常召他到王府吃茶。
赵诚君当年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总以赵云自比,喜欢穿一身白袍。当年种种,历历在目。
赵诚君二十弱冠那年,手上拿了个锦盒,扭扭捏捏的来在景祈面前。景祈当日也是一头懵,这赵诚君成日里舞刀弄枪,竟还有如此腼腆的时候。一个七尺青年,竟涨红了个脸,声音像蚊子哼哼一般对景祈道:“王爷,那个,托王爷一件事。这个盒子交给公主。”
景祈听他说完,心下了然,故意逗弄他道:“哪个公主?”
赵诚君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儿,结结巴巴道:“娴,娴公主。”
景祈不忍再为难他,接过锦盒,圆满完成任务,协助他们二人定了终身。这亦是景善英为何对景祈感情深厚的一个原因。
今日在朱锦殿看到当年的物件,睹物思人,景祈心头被什么扎了一下,生疼。立在那里,良久未动,喃喃道了句:“还留着呢。”
景祈一时失了神,开口说了句傻话,说罢便很后悔。赵诚君景善英二人情深义厚,怎会不把他的东西好好保存。
景善英听了,也未答他,而是来在景祈身边,把锦盒拿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块儿美玉雕成了一颗樱桃的模样。“善英”谐音“山樱”。景祈今日方知,那小子托自己送的锦盒里装的是这个。真是未想到,一介武将,还有如此心细如泥的时候。
景祈回过神来,看到眼神哀怨的景善英,感叹,此去经年。
高涵在敏秀宫正厅上座,带着赤金缠枝莲花纹护甲的纤长玉指,拢了拢耳上的青丝,瞥了一眼耿着脖子的王韶华,跪在那里的裴少羽。
三人对峙,半晌,高涵长出一口气,对二人冷冷道:“我们再这样等下去也没意思,本宫有个提议。”
王韶华嘴角一撇。
高涵接着道:“本宫最近有些麻烦,想必二位最清楚不过。今日之事本宫可以既往不咎,至于本宫的事,你们是如何掀起来的,也希望你们怎么盖下去。”
王韶华也未多想,一心要致高涵于死地,脱口而出道:“皇后娘娘的麻烦,臣妾怎能解得了?”
高涵听了眉头一皱,冷哼:“那便是不成交了?”
“不成交!”
高涵气得咬牙,看来这王韶华势必要斗个鱼死网破,自打她入宫来,自己念及她乃是忠臣之后,处处姑息忍让,时至今日终是忍无可忍。这所谓“忠良”气起人来,觉对比那些奸臣更戳心。
高涵一口气梗在喉头,怒道:“来人呐!”
下一句便是“把二人一同送进慎刑司,听候发落。”
这句还未说出,景祯便赶来。
“皇上驾到!”
高涵看到王韶华和裴少羽的脸色分明暗沉下来。
景祯踏进殿来,看到跪在地上的裴少羽,还有一旁的王韶华,心中有了些揣测,八成是高涵拿住了他们什么把柄,在这里正审着。不过看她面带不悦,想必也未能进展顺利。
景祯扶行礼的高涵起来,与她同坐在上首。看了一眼高涵,复又扫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裴少羽,低沉问道:“皇后,这是怎么回事啊?”
景祯故意先让高涵开口解释,明显向着她。裴少羽沾上了王家虽则越发酸腐,脑袋还是很灵光的,怎能看不出,皇上有意偏袒。此事如若刚才还势均力敌,双方各自拿了对方的把柄,而现在皇上参与进来,自己与王韶华则必定要处下风了。心中哀叹,官运怕是要背了。
高涵言简意赅,如实禀报道:“裴大人擅闯敏秀宫,被臣妾拿了。”
话音刚落,裴少羽赶紧抢着开口道:“皇上,此事全是微臣一时糊涂,犯的大错,与德妃娘娘无关。”
高涵心中冷哼,苦命鸳鸯,患难见真情啊。奈何这对鸳鸯志向远大,偏偏要把扳倒我高涵高氏一族为己任。
景祯望了裴少羽和王韶华一眼,故意重复他的话道:“一时?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 景善英其实是暗藏的一条线。最近写景祯的番外,好想让他尽快有孩子呀,一定好暖。情节推完的话,尽快加包子~~收藏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