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自知失言,恰逢娘娘最近心情不好,惹了凤怒,赶紧自己掌嘴。
敏秀宫里的高家眼线今日死死盯着王韶华。
裴少羽手上拿着参,心中早已被刺痛,强撑着和李公公道了谢,回转到里间,思绪万千。懊恼自己和王韶华这是折腾个什么,到头来却是这般下场。
又回忆起当年在王贤忠府上,初遇王韶华时的情景,想起她当年一副大小姐的高傲样子,瞧着便来气。王韶华走过来,身后跟着俩丫鬟。这个太傅府上的长孙女眉目如画,脸若娇娥,却是满身的凌厉清高,望一眼便能熏死人。
裴少羽祖上与王阁老是同乡,王贤忠看过裴少羽的文章后大赞他见解独到,高屋建瓴,而且文笔斐然,连道裴少羽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王阁老爱他这个才,便书信传与同乡,让这孩子来京城一趟,自己想见他一面。
裴少羽的父亲知道,王贤忠是两朝肱骨,为官清廉,儿子若能被他赏识,也是祖上积德的好事。便给裴少羽准备好行囊,他便从岭南赶往京城。
他一路赶来,到了王贤忠府上,当日面见王阁老,王贤忠看他一表人才,谈吐不凡,心中更是欢喜,自己同乡中出了如此青年才俊十分欣慰。与他高谈阔论了一上午,不知疲惫,王贤忠多年在朝为官,何其艰难,近些年来又有高陈两派“毒瘤”把持朝堂,作为一股响当当的“清流”,王贤忠心中憋屈无处诉说。空有一番报国救民的理想,却不得施展。今日见了裴少羽,这小伙子不单是会写文章,还有一腔匡扶天下的热血,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王贤忠老爷子一把年纪,竟与他谈得新潮彭拜。
那日王韶华正在闺房中读一本《春秋》,一旁的小丫鬟玉儿从外头跑进来,喜滋滋的合不拢嘴。趴到王韶华耳边,神秘兮兮的小声对她道:“小姐,小姐,出大事了,咱们府上来了个好俊俏,好俊俏的少年。刚才小娟姐姐去正厅送茶水,看到那个少年正和老爷谈话呢。”
王韶华听了,脸上一红,佯装嗔怒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上玉儿的额头,斥责道:“越大越没规矩,什么话都能乱说。”
玉儿被她一戳非但没有悔改,反倒站在那里不忿的嘟囔道:“玉儿说的都是实情,老爷单独见那少年,说不定是给小姐安排呢。”
玉儿的声音虽然小,王韶华却字字入耳,更是羞臊,半天方才努出一句:“玉儿你再胡闹,我去取家法了!”
她这才不甘心的住了嘴。
裴少羽出了正厅,路过一处小花园,看着一片花丛锦簇,春光正好,不舍得就此回客房,立在花园中,想起自己多年寒窗苦读,却不能施展,忍不住吟了首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刚吟罢,一个姑娘的声音传来,清脆中带着些傲气。
“那酸腐,为何来在我们府上。”
裴少羽抬眼,花丛中闪出一个气质脱俗的小姐,眼角眉梢美极,却是傲气难遮。想必定是王贤忠府上的大小姐,听说他有个长孙女,生得貌美,亦很有才,应是眼前这个女孩。
裴少羽听了,嘴角挑起一笑,故意眼神轻蔑道:“那孤傲,劳烦去问王老爷。”
王韶华长这么大未曾有人敢这样揶揄过自己,顿时便火气上涌。
想起当年场景,现今已是恩科状元,户部尚书的裴少羽,不禁偷笑起来。王韶华那副挑眉噘嘴的样子,毕生难忘。
裴少羽攥了攥手中的参,终是忍不住,去他的王权富贵。
高涵及时赶到敏秀宫。
高涵美目撇了一眼跪在那里的裴少羽,冷冷道:“说说吧,为何擅闯敏秀宫?”
裴少羽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想不出答话。
王韶华开口回击道:“裴大人赶来,是有要事相商。”
高涵轻笑一声,对王韶华严厉斥道:“本宫且不问你到底有何要事要商,单是大臣不可擅闯后宫,便可治你们死罪!”
裴少羽跪在那里百口莫辩,不知自己这几年到底是在做什么,把好端端的姻缘葬送。叹了口气,道:“此事是下官的错,与德妃娘娘无关。让德妃娘娘受了惊吓,下官愿领一死。”
王韶华皱起眉头,怒火蹿上来,对高涵气道:“这本就是娘娘设的圈套,故意戕害忠良!”
戕害忠良?高涵冷哼,悠悠回她道:“你们给我下的圈套还少吗?若所谓‘忠良’不戕害本宫,本宫又怎会招惹你们。”
高涵复又长出一口气道:“本宫很早就有意放你们一马,你们却敬酒不吃吃罚酒。图什么?你们这一伙人呐,满腔的抱负,又何必用在本宫身上。”
康王府,景祈抚了抚景善英送给自己的这件褐色狐裘,犹豫再三,终还是决定进宫一趟。
景善英所居的是后宫中最清净的一处殿,离着妃嫔的寝殿有些距离的朱锦殿,平日也很少与宫中人走动。前几年陈派横行时,后宫热闹也未参与,这两年,后宫人少,也未多话。
高涵掌管后宫,对景祯的亲妹妹景善英还是很客气,吃穿用度从未亏待过,也知道她不喜热闹,亦不去打搅。
景祈来在朱锦殿,看到景善英正在厅堂中抚琴,遥想当年她是公主之中才气最佳的一个,奈何命薄。
景善英着了一身青绿色夹袄,衣衫上一向纹饰很少,发髻上素素的戴了一件玛瑙胜华,再无他饰。耳上锤着一对儿冷水珠,随着琴音轻摇。
她弹得很专注,景祈不忍打搅,给殿内的宫人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默默的站在殿内,离她约莫一丈的距离,寻了个位子,自己坐下听琴。
一曲罢,景祈起身击掌,开口道:“好一首<渔礁问答>,曲意深长,山之魏巍,水之杨洋,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悠悠,皆现于指下。”
景善英闻言,抬起头,看到是景祈,嘴上露出笑来,对他谦虚道:“五哥过奖了,闲来无事弹着玩儿的,善英琴艺拙劣,愧不敢当。”
景祈起身,握着手杖上前走了几步,回她道:“善英还是如此谦虚淡薄,一点儿没变。”
景善英与景祈年龄相仿,几个哥哥中,出了亲哥哥景祯,便就与景祈关系最好。景祈打小聪明,说话风趣,心地善良。当年善英下嫁赵将军,父皇还有些不大愿意,还是景祈为其求的情。谁知后来赵将军早亡,景善英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实在令人惋惜。若早知如此,亦不知当年到底该不该为她求情。
娴公主让宫女们去取好茶来,对景祈道:“五哥今日得闲来看我,定要用了膳再走。”
景祈道了几句客气:“贤妹送了哥哥那么好的一件狐裘,怎能不来登门道谢。”,看她神色愉悦,复又拿话试探她道:“贤妹才气清隽,久居后宫,没有知音,是否烦闷?”
一方面夸赞她才华,另一方面说的是她平日与后宫妃嫔鲜少来往。
景善英抿抿嘴,回景祈道:“闷是闷了些,可这后宫也不全是俗人。”见到景祈,一时高兴,失了言,说罢景善英便十分尴尬。
想必景善英口中的那个“俗人”应是高涵吧。高涵那个人,最喜欢首饰珠宝,锦衣华服,平日里又打扮,一向素雅的景善英八成早已看她不顺眼。
景祈迅速递给她一个台阶:“哦?宫中还有高人?”
景善英点点头,回他道:“德妃的瘦金写得极好,刚柔相济,风骨尚存,有点儿出神入化的意思。不愧是书香门第,王太傅的长孙女。”
景祈听出,景善英对王韶华的印象很好,她俩都是清冷的性子,带着些孤傲,颇有些才气,不大识得人间烟火。
尚书房,章定山拿着毡布擦自己的官靴,一旁的一个小年轻十分有眼力见儿的上前道:“章大人,您要走?”
章定山看看他,暗道这小子孺子可教也。复又点了点头,略调高了些音量,一本正经道:“嗯,这些天未去工部打卯,工部积压了些公文,要去看看。还有从城西引水的事,也要督办。”
听到章定山与工部下属谈话,户部一个与章庆怀官职相仿,又学到裴少羽酸腐精髓的官员开口道:“章大人,我们户部裴大人现在不在,若是大人您也走了,谁来主持尚书房的事?”
章定山心中冷哼,裴大人不在我能看不见?用得着你来提醒。就是因为他不在,本部院才得走呢。李公公刚才端的木盒里底下的东西章庆怀也瞧见了,复又观察裴少羽取完参后的神情,必定有事情。
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 渐渐浮出水面,景善英也参与了。嗯啊,亲们请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