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当年的这件事中,我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劳瑞摊了摊手,“展浩的女朋友冯和他一直是一体的,当初冯拿着设计图的原稿来找我，说愿意把原稿和概念转让给我手下的一个设计公司，放弃对设计图的署名,她还会留下来帮我们在三天之内做完整个车体的设计，但是希望我把酬劳提高到原来的三倍,而且要尽快支付。我以为她已经征得了展浩的同意，再加上当时上面给我的压力也很大，所以我不假思索，直接答应了她的要求,也没有再找展浩证实这件事，接下来在冯的帮助下,我手下的设计师也确实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赶出了一份合格的设计——”
“嗤。”
展浩轻哼一声。
劳瑞面露无奈：“我知道你看不上他们赶出来的设计,但那已经是我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作品了。”
“当时安斯特在社交网站上传了新车型的概念图,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我的设计。当时能拿到我所有设计图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当下我沉浸在被欺骗和背叛的负面情绪中，再加上父亲的公司一直有坏消息传来,所以在收到这笔钱的时候，我就按照当初和冯倩榕约定的，将三分之一酬劳转给她,剩下的钱转给我爸。只带了证件和简单收拾了几件东西，就这么从北京回了芜城。”
展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表情有些苦涩，“现在你知道了，我也曾经和你一样，遇到一点儿坎坷，就什么也不问地逃回了家。”
说是软弱，其实更多是愤怒。
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经历了家庭压力和女朋友的背叛，他太气了。
或者可以说，展浩就是被生生地气回了芜城。
而且回来以后越想越气，一怒之下把刚转给自己父亲的那两百万又要了回来，全都投进了盛光天河，带着钱和自己的人加入了进去，成为了合伙人兼项目组长。
好在后来父亲的公司重组成功，还借壳上市，产值足足翻了好几倍，否则他日后可能还会为自己把钱要回来这个赌气的行为而自责。
现在想起来，这些举动确实有点幼稚了。
“因为展浩的图纸，我们研发了迄今为止安斯特最卖座和评价最高的一款电动汽车，我也从北京调到了上海的总公司。”劳瑞说道，“后来我找到了展浩，想要和他继续合作，但是他那时候已经不再接类似的case，而是将工作重心转到了高铁、动车，于是就很遗憾，我们自从三年前那次合作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工作上的交集。直到两天前，他突然来上海的总公司找我，说有个误会一定要我当场澄清才好，还一定要让我亲自到场——”
说着，劳瑞把一个东西“咣”一声砸在桌上。
那个棕色的公文包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份是当年我和展浩私下签的合约，前面写了酬劳，发放方式，违约赔偿。”劳瑞边说边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只有展浩一个人的签名。”
紧接着是一张打印的a4纸，“这份是当年我给展浩银行卡转账的记录，日期就在我们官方微博第一次放出新型号汽车概念图的第二天。”
“还有这几张照片，是当时展浩的女朋友在设计院和我的设计师一起加班的时候我们拍的照片，还有她当年给我的那个u盘，我也带来了。”劳瑞零零散散地摆了一桌子，“幸亏我的助理当年和我一起从北京来了上海，这些资料都是她负责整理和保存，只不过三年前分公司的东西，都堆在仓库的角落里，要翻出来也费了些功夫。要不是当年的事我对展浩也有愧，也相信以他的人品，找这些东西不是为了翻旧账，否则我一定不会答应帮他这个忙。”
“当年这件事发生之后，业内就流传出冯倩榕偷窃他人作品转卖给别的公司牟利的消息，她没有联系过我，没有解释，而我也从别人那里听说冯倩榕很快就去了国外进修——当年的我只觉得这种行为无形中更坐实了事实。”展浩看着程九珠，桌面上交握着的双手，拇指不安地摩挲着。
“事实上我们两个人的分手，这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实在之前相处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发现，比起做情侣，我们更适合做工作伙伴。可是三年前的事让我发现，即使是工作伙伴，我们的理念也有很多偏差，所以她走了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再也没有了来往。直到一个月前，我因为工作原因在东京再次偶遇劳瑞，在聊天中我发现，他和我对当年设计图的事的记忆截然不同，于是才知道，原来冯倩榕当时去的那家小公司，就是劳瑞手底下的设计公司，她……确实像她和你说的那样，牺牲了自己的前途，帮助了我。”
咖啡厅播放着八音盒版本的新年快乐歌，灯光温柔。
窗外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子拿着仙女棒跑过，身后的父母小跑着追上前。
事实和证据都摆在眼前，这铺满桌子的，不是合同和u盘，而是他的诚意和用心。为了让她相信，他甚至还跑到了上海，将当年设计图事件的主角请到这里，和她亲自解释当年的真相。
他没有诈骗赔偿金，没有做不诚实的事，甚至也没有骗过她。
心里突然豁然开朗，仿佛一间密闭的房间突然打开了窗户，清新的空气和阳光同时冲了进来。
看她一直沉默，展浩看着程九珠，小心地开口询问：“你不会觉得我亏欠她，所以要和我分手，让我回到她身边报答她吧？”
半晌，程九珠才缓缓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都什么年代了，报答的方式难道只能‘以身相许’吗？”
她主动伸出手，覆在他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真诚地开口：“对不起，之前我不知道真相误会了你，还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取消了和你一起去北京的计划——事实上我之所以这么生气，也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的人品，我也不想质疑，只是——”
“是冯倩榕的故意误导，我明白。”展浩看她原谅了自己，立刻手一翻，将她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表情明显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起身，从程九珠对面走到她身边坐下。
“太好了，误会解除。”劳瑞在对面一拍手，“也不枉我这么远从上海赶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程九珠眉头一皱，埋怨地瞪了展浩一眼：“你也是，今天大年三十，怎么能麻烦人家专门跑一趟呢？而且现在也晚了，回去多不方便！”
“谢谢你的关心，gem。”劳瑞笑道，“我虽然来中国已经四年，但我不过中国年，来回四个小时就能换到展浩这样一位朋友的承诺，我相信还是很值得的。”
“承诺？”程九珠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展浩。
“三年前那件事发生后，我就再也没接过安斯特的合作项目，我只是说这次他帮我，我愿意参与三代电动汽车的设计项目。”展浩伸长手臂揽着程九珠的肩膀，时隔三天终于又能把自己的女朋友抱在怀里，让他再接十个项目他也愿意。
“会耽误你的其他工作吗？”程九珠知道他的工作表一向排得很满。
“放心，我会自己协调。”
“ok，ok。”劳瑞将桌上的文件和证据重新收回公文袋里，“你们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我真的要走了，我要趁着这杯咖啡还能发挥它的威力回去，我的老婆也在家等着我。”
程九珠也起身，再次向劳瑞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谢意：“为了我们之间的小事麻烦您特意过来，真是太感谢您了。”她想找自己的名片，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包出来，只能对他说，“我是一名景观设计师，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随时联系展浩。”
“你太客气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劳瑞探身上前和程九珠浅浅地拥抱。
两人将劳瑞送走，步行走回小区。
路上展浩一直紧紧拉着程九珠的手，好像怕一松手她就会跑了似的。
而程九珠解开了心里最大的一个疙瘩，如今再站在展浩身边，两人牵着手慢慢散步，心里除了有温暖和甜蜜，还隐隐有个结。
“虽然冯倩榕误导我误会你，但当年她确实也是为了你牺牲了很多。”她微微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哈出一口白气，“或许我们是该做些什么，补偿也好报答也好。”
这样的牺牲和付出，虽然三年后的展浩已经不能再给她想要的回报，但程九珠希望他们两个人可以做些什么，至少扭转冯倩榕在业内被误解的形象，化解她对展浩的那种执念。
“这件事我心中也有个打算，正想和你商量。”展浩看向她，“安斯特的设计项目，我想邀请她一起参加，我和她重新合作，对方还是安斯特，当年的传言自然可以不攻自破。只是这样不免会多了很多和她接触的机会……”
“这确实是个可行的办法。”程九珠若有所思地点头。
向来化解传言的最好方式就是以行动打破传言，如果冯倩榕能和展浩再次合作安斯特的项目，必然就证明了当年偷设计图一事是假。
“可冯倩榕那边会同意吗？”她皱着眉头问，“她现在已经转行做了婚纱设计师，会不会她根本就不在乎工程设计领域自己的形象如何，不答应你的合作呢？”
她一心想着展浩的提议是否可行，仿佛对两人即将有更多接触这件事根本不在乎。
手突然被捏得有些痛。
“啊！”
她叫了一声，抬头看向展浩，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了？”
对方不说话。
“展浩——”
话音刚落，牵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转为掐着自己的下巴，而展浩也略有些凶狠地压了下来，咬住她的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