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冯文希坐在会议桌旁边,程九珠虽然小小惊讶了一下,但还是控制着自己,没表现在脸上。
周兰渊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设计院的程主任,从这次汇报会开始，冯主任会跟着一起参加。”
冯文希朝大家点点头。
像往常一样，海伦播放ppt,程九珠开始讲解她们这半个月来的工作进度。
“……我们计划将这一块通道区域打通，做成一条空中长廊,道路一侧增加85厘米宽的传送履带，不仅可以方便残障人士，普通客人在携带大件行李的时候也可以站在履带上通过。”
“稍等一下。”冯文希开口打断了她。
程九珠心里“咯噔”一声，海伦也被她的突然打断吓了一跳,手一抖，直接切换到下一章ppt,看大家都没注意，就迅速切换了回来。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程九珠微笑着问。
“我不是很喜欢它。”冯文希一只手掐着一支笔,笔尖的方向对着程九珠的ppt,还捻着兰花指。
程九珠：“……请问具体是哪个方面呢？”
她忍。
“嗯……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吧。”冯文希皱着眉头,满脸都是一言难尽，“你让我想想……”
程九珠：“那我先继续讲,您想到有问题的地方可以直接提出来。”
说着，她在下面戳了戳海伦，让她赶紧把ppt翻页。
“等一下。”
冯文希立刻制止了海伦,“请翻回前一页，不好意思。”
海伦现在已经能听得懂一些中文，她和程九珠对视一眼，返回了上一页。
“这个空中走廊的设计虽然很浪漫也很有创意，但我不明白这样设计的必要性。”冯文希说。
“首先这个空中走廊的作用是连接北边客房区、北公园和摆渡车展台，将原本割裂的三部分连接在一起，起到一个类似交通枢纽的作用。将旅游旺季时会在这三个地点穿梭的客人进行分流，使得空间可以充分利用。另外酒店的整体高度较低，需要一些这样的设计增添层次感，为客人的体验增加趣味。”
“那地面上呢？”冯文希问。
“地面该有的路线还是有规划设计，这条空中走廊的主要作用还是分流，至于休闲休憩这方面的功用，还是主要由地面承担。”程九珠回答道。
“这样的话成本应该很高吧？”
“造价方面虽然我们还没开始，但各个部分的大概造价我们也估算过，空中长廊虽然可能花费高一些，但因为是空中走廊，虽然高度不高，但为了上下客人的安全，质量必须保证，这些钱是没办法省下的。但再其他地方可以平均下来，完全不会超过预算。”
“浪费。”冯文希毫不客气地摇头，“所以我觉得这样的设计根本没有必要，如果想要层次感，完全可以在植物和墙体的设计上进行创新，像空中走廊这种烧钱的玩意儿完全就是噱头。”
“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一个高管开口帮程九珠说话，“尤其是履带的设计，很方便。作为一个主要承担分流效果，让客人快速通过的通道来说确实不错，而且还没有占据地面上的空间。”
“而且一个玻璃栈道而已，值不了多少钱吧。”另一个人小声说，“怎么说也是超五星水准的酒店吗，钱不花下去，怎么吸引来客人？”
“最重要的是墙体错落的设计在别的区域已经有了，面积这么大，区域这么多，要有不同的特色才好。”
“不如所有区域的连接部分都做成空中长廊怎么样？”一个人突然提议道。
“这样也好啊，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呃……不好意思，稍微打断一下大家的讨论。”程九珠解释道，“将所有区域之间相连的部分都做成空中长廊的设定我们也想过，但因为整个园林的整体高度偏低，而且其实每栋楼我们已经做了转弯处镂空的设计，再加上空中长廊，就有太多相似元素堆砌的重复感，因此就放弃了那个设定，而是将空中走廊的设计集中面积较大的一点，这样客人也就不会欣赏疲劳。”
“原来是这样……”
眼看着除了自己都很欣赏空中长廊的设计，冯文希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而程九珠也从大家的讨论中突然意识到，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大家之所以面对周兰渊各种奇怪的要求不发表任何意见，还一个个都精神懒怠的模样，并不是因为他们畏惧他总经理的身份，也不是因为被迫参加会议疲于发言，恐怕都是在开会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为了测试她而提前安排好的反应。
现在想起来，好像除了第一次汇报会，后面每次都会出现有高管们与周兰渊争辩的场景，只是她每次都只顾自己紧张，没有在意罢了。
“这个酒店项目我们中赢启天还是很重视的，所以在经费方面，给了相对充足的上下浮动空间。”周兰渊这个时候开口，他看着程九珠说道，“我们这边还是希望在设计阶段尽量发挥设计师的艺术创想，暂时不要考虑造价的问题，如果程小姐一开始就把预算都估计得那么准，那盛光天河的造价师岂不是都要失业了？”
他说完，在场的人除了冯文希之外都笑了起来。
气氛缓和了不少，大boss开口为程九珠说话，冯文希虽然不爽，倒也没继续发难，只是全程黑着脸。程九珠才不在乎她脸色怎么样，抓住机会一口气把剩下的进度汇报完。
这期间其他人，包括周兰渊在内，也针对一些细节提出了意见，海伦都做了录音，程九珠也都简单地记了下来。
“好，这次的会就这样吧，下次开会的时候我希望能看到一些比较方案。”周兰渊阖上笔记本，说道。
“好的周总。”
“程小姐，海伦，辛苦了。”周兰渊主动走上前和程九珠握手。
程九珠愣了一下，起身伸出手。
周兰渊的余光瞥了一眼冯文希，程九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出冯文希是在针对她，她这样做，是在冯文希面前抬高她的地位，让冯文希明白，程九珠和海伦是在为他做事，整个酒店项目的甲方是中赢天启，而不是设计院。
握完手，周兰渊带着秘书先离开，冯文希也板着脸起身，拎着自己的包走出会议室。
程九珠和海伦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程小姐。”一个高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她说，“这个冯主任一看就是搞行政的，不好对付。能会前不打一声招呼就坐在这里，恐怕也有点关系，和她相处，还是别太针锋相对。”
参加这个汇报会的都是酒店的高管，在管理层修炼了十几年的人精，自然一眼就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刚才在会上主动开口帮她解围，也是因为认可她的工作和为人，但这样的解围只会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恐怕还是要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谢谢您。”程九珠朝他点了点头。
“gem。”
等高管们都走了，会议室只剩程九珠和海伦两个人收拾东西的时候，海伦突然压低声音说，“可能我知道她今天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嗯？”程九珠一怔，“为什么啊？”
海伦拉开椅子重新坐下：“昨天人力那边面试了两个实习生，简历都做得很漂亮，没想到一到专业面试全部都翻了车。两个人基本功都不错，但只会用ps，sketch-up、autocad、3dmax都不会，lumion听都没听说过，donna就把两个人都拒了。”
“有道理啊，我们要的是实习生，又不是培训机构招学生。”程九珠说。
“但是那两个人，就是刚才那位冯主任推荐来的。”海伦伸着脑袋看了眼门口，确定没人，“估计这就是她今天为什么针对你的原因。”
“不是吧。”程九珠弯腰小声说，“我觉得她可能就是变态。”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海伦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变态刁难起人来没有原因。”
两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拿好所有东西走出会议室，刚一出门，就看见冯文希站在门口，一脸阴郁。
“冯，冯主任。”程九珠被吓了一跳，“您还没走？”
海伦更是吓得整个人都僵住。
冯文希还是那张臭脸：“水杯忘了拿。”
“那，那您自便，我们还要去工地一趟，先走了，再见！”程九珠二话不说，立刻拉上海伦两个人朝电梯快步走过去，幸好电梯正好开门，两人连忙走进去，按下关门键。
等电梯开始往下走，她们俩才松了口气。
“她怎么和鬼一样神出鬼没的！”程九珠一阵后怕，“海伦，你说她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了吗？”
“不会吧，你刚才的声音很小。”海伦也捂着自己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以前我总是觉得你们亚洲人都长得一个样子，但是刚才那个冯主任的脸，真的已经深深刻在我脑海里了，她好可怕，我觉得我晚上真的会做噩梦！真希望这个项目赶快结束，以后我可不想再和她有任何见面的机会……”
电梯门打开，冯文希背着她的棕红色鳄鱼皮包，从两人面前款款走过。
“gem……”
“什，什么！”
“她不会真的是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