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珠被迫直视着周兰渊的眼睛：“我……明白？”
“作为一名专业的设计师,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周兰渊一拍桌子,“当然,我也知道,这次的花卉主题是迪林席勒为今年莫斯科展会保留的秘密武器，乍出现没多久就让你模仿也很为难，所以我邀请了迪林席勒的学生来亲自指导你,以保证你能完成得更好。”
“……周总，您能邀请到迪林席勒的学生,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设计，还要委托别人？”程九珠问。
周兰渊叹了口气：“迪林席勒大师不允许他的学生在毕业之前以自己的名义设计作品，所以我们不能直接邀请她来为我们设计，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她来帮助你。”
他低头问坐在一旁的秘书，“海伦到公司了吗？”
秘书点了点头：“十分钟前就到了。”
“很好。”周兰渊拍手,“你去带她进来，让她和设计师见个面。”
“是。”
秘书起身走出会议室,很快,他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位金发的外国女人。
“海伦女士,请进。”
两人走进会议室。
程九珠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牛仔裤，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忍不住站了起来，诧异地看着她：“海伦？”
海伦惊喜地看向她：“gem！你竟然也在这里，天哪。”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程九珠面前,两人亲密地拥抱贴面。
“来之前就听说这次合作的设计师是来自bm，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就是你。”海伦握着她的手腕，“看来这次我们一定能合作得非常愉快。”
“我也没想到你是迪林席勒的学生。”程九珠说。
有海伦在，程九珠突然觉得这个项目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周兰渊站在一旁，见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招呼，开口问：“程设计师，你和海伦小姐以前认识吗？”
“在展会上见过一面。”程九珠回答道。
“程小姐对老师的作品非常熟悉，而且自身也有很强的实力，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出最好的作品。”海伦开口说道。
“既然两位之前认识，那就更好不过了。”周兰渊看向程九珠，眼里的笑意微微凝结，“不过我们事先也提过我们的要求，这个园林虽然是仿照迪林席勒的风格设计，但也仅仅是相似的风格，我们中赢启天酒店未来是面向全世界客人开放的五星级酒店，我不希望有人在穿过园林的时候，认为我们的园林是对迪林席勒的抄袭。”
“当然。”程九珠点头。
“初稿提交的时间定在三个月后，每周召开一次讨论会，这样安排可以吗？”周兰渊问。
程九珠眉头微蹙：“讨论会是线上还是线下？”
“全部线下，开会地点就在这座大楼，具体会议室的位置我的秘书会提前一天发给你。”说完，周兰渊看了眼手表，“我下午还有个会，这个会议室可以给你们留到下班，行政部的小韩就在外面，酒店的设计图他那儿都有，如果你们想去现场也可以找他带你们过去。下周的第一次讨论会要给我设计概念，可以吗？”
他看向程九珠。
程九珠虽然是个宅畜，但面对客户爸爸哪能说不，只能含泪答应。
等周兰渊带着其他人走出办公室之后，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在椅子上。
海伦只会简单的中文，刚才周兰渊说了什么她并不能完全听懂，于是就问程九珠怎么了。
程九珠翻译了一下周兰渊的离开前说的话。
“他的工作效率很高。”海伦夸赞道。
这可难为了程九珠：“可是我以前的工作时间一直比较自由，客户通常都是随时沟通，如果每周固定一次开会，那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
海伦若有所思：“那需不需要我出面帮你沟通一下？”
“那倒不用麻烦。”程九珠摆了摆手，“只是抱怨一下而已，你说得对，这样是一种很有效率的工作方法，我会调整我自己的时间。”
两人找门口的行政部小韩，看了酒店和外面花园面积的整体规划图和酒店外观的概念设计图，大概交流了一下想法，就决定还是要去现场实地考察一番。
“不用麻烦你送我们了，我开了车，自己过去就可以。”程九珠对小韩说。
于是小韩给了她们两张工作证，还把酒店的地址告诉了她们。
“新酒店的位置比较偏，周围在建的几个小区还没交房，配套设施也没起来，施工队那边我已经打电话给他们打过招呼，不过虽然和集团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但工人的素质还是不能完全保证，你们两个女孩，尽量别在那呆得太晚。”小韩提醒他们。
“谢谢。”程九珠接过通行证。
这是海伦第二次来中国，之前只在高中毕业去过一次北京。芜城市南方城市，不论是气候还是建筑风格都和北京都有很大不同。去酒店新址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望着窗外。
“不愧是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老国度，南方和北方的差别就像在两个不同的国家，实在是太有趣了。”
“是啊，中国地大物博，不仅是南北方，不同的民族也有自己独具特色的建筑风格。有时间你可以去西藏、新疆、宁夏、云南这些地方转转，会有更新奇的体验。”说到这些，程九珠的语气也带着几分骄傲。
其实她一直都认为，出生在多彩的华夏大地的中国设计师相较于其他国家的设计师是更有优势的，那些跨越时间沉淀下来的瑰宝，辽阔土地上大自然留下来的宝藏，都是天然的教科书和色板，但现代设计师总是一味追求技巧，而忽略比起技巧更追求意象的中国古典艺术传承。技巧是固定的，但意象却是变化万千、自由的。其实这也是程九珠为什么推崇迪林席勒的原因，他是近代植物设计师中少有的自由派，他从不桎梏自己的风格，不给自己轻易下定义。当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将植物设计和色彩搭配得最完美的大师的时候，他抛弃了所有颜色只用绿色植物；当“纯绿植”成为他的代名词的时候，他又毫不留恋，用绚烂多彩的鲜花制造出了让所有人叹为观止的梦幻花园。
程九珠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设计师。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她对海伦这么说。
海伦一愣，转过头来看她：“为什么？”
“能跟着迪林席勒学习，多少设计师求之不得。”
“是吗？”海伦耸了耸肩，“坦白来说，除了设计，生活中的他实在是个不容易相处的人。他沉默寡言，异想天开，大部分时候也不和周围的人交流。我们这些学生不被允许模仿他的作品，甚至在学成之前，都不能打着他学生的名号出去自己接单——很多学生就是因为这样，学到一半就离开了。”
程九珠闻言，好奇地问：“那你这次为什么……”
“我只是想证明给他看，在他的领域，有人能比他更出色。”海伦看向窗外，淡淡地说。
一小时的车程，程九珠和海伦终于到了酒店新址的建筑工地。
和施工队的负责人联系之后，负责人来给两人打开门，把两人放了进去。
金发碧眼且高挑美丽的海伦回头率很高，工人们也不扭捏，扛着钢筋冲她摆手打招呼说“hello”，她也朝工人们挥手，回以“hello”。
“这个酒店的主体也是你们公司的设计师设计的。”施工队的负责人说，“正好他们有个人正在里面检查施工进度，等会儿让他带着你们在这儿转转吧。”
“谢谢。”海伦微笑着回答道。
程九珠诧异：“海伦，他刚才说的你都听懂了？”
要知道刚才那个工头不仅语速很快，而且还带着浓浓的芜城口音。
“一个字都没听懂。”海伦朝她眨眨眼，“不过来中国之前，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在中国听不懂别人说话但想表示友好的时候，说‘谢谢’就没问题了。”
原来如此。
程九珠笑了笑。
酒店已经起了个外壳，搭起了架子，工头走到里面叫人，程九珠和海伦站在原地等着。
两分钟后，两个人从里面快步走出来。
程九珠看着工头身边跟着的那个男人，怎么看怎么眼熟，等走到她能看清长相的距离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的笑容淡了许多。
工头手上还多了两个头盔，走过来递给两人：“你们一个公司的，让他带着你们转转吧。”
说完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转身走进工地。
“又见面了，程九珠。”那人微微弯腰，“那天实在是对不起了，再次表达我真诚的歉意，抱歉。”
程九珠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已经过去了，只是王经理，以后那样的事儿就别干了。”
“是是是，一定不会有下次了。”王培源笑着看向海伦，“english？”
海伦点头。
“我是盛光天河项目公关部的王培源，你可以叫我wang。”王培源用流利的英文介绍自己。
“wang，你好，我是中赢天启的员工，halen。”
不知道为什么，海伦并没有说自己是设计师，只是介绍自己是中赢天启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