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程九珠准时出现在中赢广场楼下的星巴克。
冯洋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她的时候，朝她招了招手。
程九珠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从她刚烫过的大波浪上扫过——“换发型了？”
“是啊。”冯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得有些不自然，“留了很多年的黑长直，现在烫成这样还有点不太适应，不过学生们反响都不错，说这样显得洋气很多。”
“衣服也很漂亮。”程九珠顿了一下，“当然，也很眼熟。”
她平淡地看着冯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模仿我？”
冯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下一秒她就端起面前地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上面地奶泡：“别多想，我只是想换个造型而已。刚好认识你之后，你的发型和穿衣风格都和以前地我完全不同，所以我只是想试试，看这些在我身上会不会好看。事实证明，效果还可以。”
她看着程九珠，眨眨眼睛，“九珠，不会因为这样你就生气了吧？”
“当然不会。”程九珠表情依旧是淡淡的，“我出来也确实是因为我想见你一面，因为有些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冯洋拿出口红，对着镜子补妆，只是大概还不习惯在公众场合补妆，她的动作稍显不自然，“对了，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不用了。”
程九珠看着她，不知道是该为她找到自信而高兴，还是应该为自己而感到悲哀。
或者两者兼有。
“那天晚上在酒会，你早就来了是吗？”
冯洋的动作突然一僵。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当时我问你什么时候到的，你说是十分钟前，看见我和王连翔交谈所以没上前打扰，而是在和一个小你两岁的男人聊天。但是酒会时候的视频我看了，一帧都没错过。从头到尾你都是一个人站在我的视线死角看着我这边，根本没出现过其他人。”
“我承认，当时提到那个其他男人，是因为我不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好像我没有人追一样，我怕丢脸，可以吗？”冯洋的脸涨得发红，死死盯着对面的程九珠，“没错，我是羡慕你，你是美女，上课敢拒绝老师的要求，下课也有人主动找你搭讪要联系方式，所以我观察你，模仿你，想参考你改变一下自己的外貌，想看你怎么和男人聊天，这样也不行？”
“你想怎么做我无权干涉。”程九珠盯着她，“只是你站的那个角度，明明可以看得到他往我的水里放药，当时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又不是时时刻刻注意力都那么集中，他放药的动作那么小，我怎么可能注意到？”冯洋反过来责怪程九珠，“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故意害你？”
“那你事后为什么要借口离开？”程九珠追问。
冯洋敲了下桌子：“我不想和你站在一起总可以吧？跟着你就像丫鬟跟着小姐，那是相亲酒会，有你在，别人还会看我吗？”
程九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从没想过，自己和冯洋才认识不到两个星期，她竟然会这么看待自己和她的关系。
“……可是根本没有人会这么看我们俩。”半晌，她说。
“胡说！你自己明明也是这么想的！”冯洋越来越激动，“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我约你出来买衣服你总不赴约，不就是看不起我，嫌弃我和你走在一起拉低你的身价吗？你穿的都是名牌，和我一起逛街却只能逛普通的商场，多委屈你啊！”
“我那时候是真的有工作……”程九珠百口莫辩，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好的冯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都是很平等地看待你，我也从来没觉得你的长相或者是衣着打扮有什么不妥。”
两人的争吵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程九珠不得不压声音。
“可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瞒着群里照片的事不告诉我。”她叹了口气，“我找人看了那天晚上的聊天记录，在那些ps照片被发出来的时候，群里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在回复，在里面我也看到了你的一条——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反而是等了三天，选择在周六的课堂上，我被人指指点点，盯得一头雾水的时候才说？”
冯洋本来想狡辩些什么，但她一转过头就对上程九珠的双眼，愣住了——那双灵动的眸子此刻盯着自己，眼眶竟然微微泛红。
要知道，她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都没有不曾有这种反应。
程九珠别过脸，看向窗外：“我是设计师，平时除了出门去装修现场见客户，其他时候连门都不出，这些年更别说交什么新朋友。你知道我去参加那个婚恋课完全是我妈逼我的，本来也不指望学到什么东西，也不奢求能交到靠谱的男朋友，但是你是第一个主动和我说话的人，我想普通朋友应该还是能交到的吧？前两次你是约过我，可我工作时间不固定，事儿说来就来我也无法控制，这些我和你解释过不止一遍。我自问从来没有什么优越感，也没有瞧不起任何人，什么小姐丫鬟，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我们没必要再继续交往下去了。”
她说着，从桌上摸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冯洋的头像，在她面前利落地点开，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好友”。
虽然早就料想到这个结局，但亲眼看见自己被人从好友列表里删除，冯洋还是忍不住咬着下唇，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悄悄抓住裙摆。
“祝你能早日找到另一半。”
程九珠起身，本来已经转了身，但还是没忍住，扭头对冯洋说道，“我的风格不一定适合你，尝试可以，但也要循序渐进。还有，做别人太累，做自己比较轻松，不然你怎么知道别人爱上的那个是你，而不是你模仿的我呢？”
扔下最后一句话，她对冯洋就再也无话可说。
她推开星巴克的大门，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刚好差十分钟三点。
和秦涛约了讨论设计图，刚刚好。
另一边，冯洋看着程九珠离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低下头。
手机屏幕映出她现在的样子——淡妆、大波浪，为了努力模仿而第一次戴上的隐形眼镜，黑色的丝绒连衣裙和驼色风衣其实根本不适合自己，这样素淡的颜色让她本来就寡淡的五官看上去更加黯淡无光，脚下三寸高的靴子也不是自己日常舒服的高度——她平时需要站着授课，上午两节课上完，脚掌早就痛得快要失去知觉。
里面这个人是她吗？
冯洋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不知道是她的隐形眼镜不合适，还是手机屏幕上的划痕影响了成像，不然为什么她怎么都认不出里面映出来的那个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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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九珠在约定的时间到了秦涛的店。
相比于上一次来看，装修已经基本接近尾声，地上到处都是除甲醛的活性炭，她刚开始没注意，就一不小心就踩到一包差点滑倒。
她惊呼一声，休息室里的人听见，探了个脑袋出来。
“珠珠，你来了。”
是姜娜娜，但声音有气无力。
程九珠跨过“地雷”走到休息室门口，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生病了？”
“没有……”娜娜叹了口气，“秦涛有事回家了，现在装修进货招聘都是我一个人负责，这几天我几乎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整个人都要垮了。”
“你们公司只有你们两个人？”程九珠有点诧异。
“那倒不是。”娜娜摇摇晃晃地走进休息室，拿起桌上硕大的保温壶，“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水给自己灌进去，“现在餐厅还没开业，签的合同都特别重要，底下员工倒是有，但我总是不放心，他们做完的工作我还要晚上再一个人检查一遍才放心。”她打了个哈欠，眼睛水濛濛的，“秦涛家虽然有钱，但他和他爸关系不好。他爸一直想让他回去继承家产，上次我和你说他不差钱，其实都是假的，他这回创业的钱，都是从他妈那儿借来的。他和他妈保证了，如果创业不成功，就得乖乖回家做厂长。”
程九珠靠在桌边，抱着手臂：“那努力的应该是他，怎么拼命的是你？”
娜娜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一只手挠挠后脑勺：“可是创业团队的核心就是我们两个，他有事，当然应该是我顶上。”
说着，她喉咙又有些发痒，手中的保温壶有一次举了起来。
程九珠看她这样有些于心不忍：“病了就去医院看看，别听那些直男瞎指挥，光喝热水是没用的。”
“哦。”娜娜还抱着保温壶呆呆傻傻地站在那儿。
“唉。”
程九珠叹了口气——左右下午也没有别的安排，她直接伸手抓着娜娜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走，我带你去医院半日游。对了，秦涛的电话给我一下，我有事找他。”